他坐在車裏等江帆,兩隻眼睛就死死地盯著市統計局的樓門口,想在江帆出現的第一時間裏見到他。


    過了一會,江帆出來來了,他步履矯健,儀表堂堂,風度翩翩,猶如玉樹臨風般地微笑著向他走來。那一刻,彭長宜竟然有些恍惚,好長時間以來,他對江帆無論是在思想上還是情感上,對他有了一種依賴,他不敢想象,江帆到了邊遠地區後,他可能會幾年都見不到他的情景……


    想到這裏,彭長宜心裏就有些難過。


    江帆走到車頭前,他微笑著衝老顧點頭致意,拉開車門就坐在了副駕駛座上,先跟老顧打完招呼後,才回頭往後看了一眼彭長宜,說道:“長宜,今天來錦安辦事嗎?”


    彭長宜笑不出來,還沉浸在霎那間的傷感中,他把頭故意扭向窗外,不讓江帆看到自己難受的表情,說道:“不是。老顧,開車。”


    江帆見彭長宜情緒不高,他似乎意識到了他的來意,就沒再問他話,而是回過頭,跟老顧說道:“老顧,聽我指揮,我請你們去一家新開張的蒙古包餐廳,去吃蒙族特色菜,手把肉。”


    聽江帆說去吃手把肉,彭長宜心裏一沉,看來戴秘書長說的是真的,不然江帆為什麽請他們吃手把肉?這分明是他已經在提前適應那個地方的飲食和風俗了!


    車子在江帆的指揮下,出了錦安城,來到了北郊外,他們駛離了主道,拐向了一條小路,遠遠就看見前方出現了一片大大小小的蒙古包,大概有七八個,被木柵欄圍了起來,入口的大門是用原木搭建的,四周飄舞著五顏六色的小旗子。


    此刻,已是太陽落山之際,這片蒙古包沐浴在柔和的晚霞中,給人的感覺既遙遠又神秘。


    下了車,立刻就有四五個迎賓的服務員,身著蒙古族的民族服裝走了過來,他們手捧著哈達,端著沒酒,站在蒙古包前,唱著蒙古族的迎賓歌曲,給他們獻上哈達,並且每人要喝一小碗草原烈酒。


    彭長宜心裏本來就很傷感,不等服務員勸,主動端起那一小碗酒,一飲而盡。也不管旁邊的江帆和老顧,放下碗後就跟著服務員朝前走去,進了一個小蒙古包。


    在這個小蒙古包裏,早就支好了一張圓桌,這裏隻有一張桌子,無疑,這是這家蒙古餐廳的雅間,今晚,他們是這個包裏唯一的一桌客人。


    他們三人落座後,一個身穿蒙古服裝的男子走到江帆麵前,跟他耳語了幾句,江帆就點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一個蒙古族姑娘,給他們擺上了四樣蒙古特色小吃,江帆指著盤中的一個半月型的薄餅狀的東西說道:“長宜,老顧,你們嚐嚐,這是奶皮子,很開胃的。”說著,便一人給他們掰下一小塊遞到他們的手裏。


    老顧接過來,輕輕地咬下一點,咂著滋味,說道:“甜香甜香的,這是怎麽做的?”


    江帆說道:“據說是將鮮牛奶倒進鍋裏煮沸,多次冒起泡沫後,表麵上形成的油層,取出凝結後就是奶皮,熬製的同時放些白糖,這樣就是甜的了。”


    老顧笑了,說道:“一個民族有一個民族的特色,我還是頭一次吃這個東西。”說著,又咬了一塊。


    江帆看了看彭長宜,見彭長宜也咬下一小點奶皮,默默地咀嚼著。


    江帆感覺彭長宜有心事,就又指著一小碟炒米說道:“這是蒙古族的炒米,可以泡著奶茶吃,也可以這樣直接放在嘴裏咀嚼。”江帆說著,就捏起幾粒炒米放進嘴裏,給他們做著示範,然後起身拿起銅壺,給他們倒上了奶茶。


    看著江帆這麽地道地給他們介紹著這些蒙古小吃,顯然他江帆已經提前在做熱身準備了,說不定對蒙古文化已經相當有研究了呢,難道,他早就有這個心思?彭長宜抬頭看著江帆,目光裏滿是疑惑和不解。


    江帆也正在看著彭長宜,他沒有說什麽,隻是很會意地衝彭長宜笑了一下。


    彭長宜見他笑得很輕鬆,表情也很平靜,反而感覺自己倒像是小題大做一般,想想丁一還不知道這個消息,如果知道,她會怎麽想?他的心裏一陣酸楚,對眼前這些蒙古小吃沒有絲毫的興趣,就把目光,從江帆的臉上移開,佯裝打量著蒙古包內的環境。


    倒是老顧不想冷江帆的場,他說道:“市長,這個飯店真的是蒙古族人開的?”


    江帆說道:“是啊,的確是蒙古族人開的,上個月剛剛開張,我想長宜喜歡吃肉,就讓他來嚐嚐這裏地地道道的蒙古的手把肉,也有烤全羊,但是咱們人太少,吃不了。”


    彭長宜沒有說話,他低頭喝了一口奶茶,然後扭頭看著懸掛在蒙古包裏的成吉思汗的畫像,盡管他的目光在這個畫像上,但是他的心思根本不在這個畫像上,也不在蒙古包裏,似乎在蒙古包以外的什麽地方。


    江帆看著彭長宜的情緒不高,而且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他故意沒有理會彭長宜,而是和老顧搭著訕,他說:“老顧,你們幾點出來的?”


    老顧老實地答道:“四點多一點。”


    江帆點點頭,他笑了,他從老顧的回答中已經判斷出彭長宜是特意而來。


    這時,服務員陸續端上了各色菜肴。


    江帆這才看向彭長宜,笑著說道:“長宜,今晚咱們喝點草原烈酒吧?”


    “嗯,成。”彭長宜嘴裏應著,目光繼續盯著畫像,眼睛並沒看江帆。


    “喝悶倒驢?”


    “嗯,成。”


    老顧笑了,說道:“那酒度數可高啊。”


    江帆笑笑,說道:“是啊,比二鍋頭度數高。長宜,今晚不回了,住在錦安行嗎?”


    “嗯,成。”


    江帆笑了,不用說,彭長宜的心思他已經完成明白了。


    服務員過來,將桌上那些小吃撤掉,端上一大盤的手把肉,很快,空氣中就飄散著一股誘人的肉香味。聞到肉的香味,彭長宜才回過頭,眼睛盯著那盤羊肉,咽下一小口唾沫。


    桌上,陸續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蒙古特殊菜肴,剛才那名男服務員端著一個托盤進來,上麵有三四瓶酒,他走到江帆麵前,說道:“您喝哪種酒。”


    江帆看著彭長宜,笑著說道:“長宜,悶倒驢有60度的,有67度的,咱們喝多少度的。”


    彭長宜仍然沒有看江帆,目光似乎被滿桌的菜肴吸引住了,他就說道:“長宜隨您,多少度的都行。”


    “嗬嗬。”江帆笑了,回頭從托盤裏拿出一個皮囊包裝的酒,隨後跟服務員說道:“好了,你們都下去吧,有事再叫你們。”


    包裏的兩名男女服務員便走了出去。


    老顧從江帆手裏接過酒囊,打開塞,他把鼻子湊在瓶口,剛想聞,立刻就被嗆得的抬起了頭。


    江帆哈哈大笑,說道:“老顧,今晚你破例,嚐一杯?”


    老顧說:“別說嚐,我就是聞了一下,都暈了,這酒太嗆了!”說著,給兩位領導一人倒上了一盅酒。


    彭長宜天生就對酒感興趣,他低頭聞了一下酒香,臉上似乎有了一絲笑紋,說道:“的確是好酒。”


    江帆見彭長宜終於有了笑模樣,就舉起酒盅,說道:“這種酒烈歸烈,但的確是糧食釀造的。來,老顧,長宜,感謝你們大老遠跑來看我,先試著喝一口,別幹,這酒太烈。”


    老顧舉起奶茶,說道:“您太客氣了。”


    彭長宜也端起酒盅,眼睛看著手裏的酒,想說什麽,又咽了回去,他低頭跟江帆碰了一下,盡管江帆說不幹,但他好像故意要跟江帆唱反調似的,和江帆碰完後,賭氣就將一盅酒都幹了。


    老顧看著他,問道:“怎麽樣?”


    彭長宜正要伸筷子去夾肉,他看了老顧一眼,說道:“什麽怎麽樣?”


    老顧說:“酒啊?”


    彭長宜搖搖頭,麵無表情地說道:“不知道,沒覺出來。”


    江帆笑了,他也一口喝幹了盅裏的酒,便站起身來,把那盤肉往彭長宜和老顧麵前挪了挪。


    老顧又給兩位領導的酒盅裏倒滿了酒。


    江帆吃了一口菜後,又端起酒盅,看著老顧說道:“老顧,敬你。”


    老顧一聽,趕忙站起,彎著身子,雙手端著茶碗,誠惶誠恐地說道:“市長,您就別折煞老顧了。”


    江帆笑著說道:“坐下喝。”


    老顧沒有坐下,依然站著,雙手捧著茶碗。


    江帆笑了,說道:“那我也站著。”說完,站起身,跟老顧碰了一下,幹了。


    老顧喝幹了碗裏的茶,趕緊過來給江帆滿上酒。


    江帆說道:“老顧,你該吃吃,別管我們,我們哥倆今晚要好好喝喝。”


    老顧就點著頭應著,他偷偷看了彭長宜一眼。他不明白,不明白彭長宜為什麽這次見了市長不高興,而且帶著明顯的情緒?他坐下就悶頭吃,心想吃飽了趕快給他們倆騰地。


    彭長宜見江帆連著喝了兩杯高度烈酒,居然沒什麽事,心裏就有些來氣,心想,看來你是蓄謀已久了,這麽烈的酒居然喝了麵不改色心不跳,我倒要看看,你這草原功夫練到什麽地步了,這種草原烈酒,你到底能喝多少?


    想到這裏,他端起酒盅,什麽話也沒說,衝著江帆示意了一下,一口就倒進了嘴裏。


    江帆也學著他的樣子,把酒倒進了嘴裏,還挑釁地看了他笑了一下。


    鬥氣是吧?彭長宜心裏既氣又難過,就跟江帆連著幹了三盅酒。


    老顧似乎感覺出兩位領導今天的反常,他起身給他們滿上後說道:“還是悠著點吧,這酒別說喝,就是聞著都快醉了,江市長的胃不好。”


    彭長宜一聽,就瞪著老顧說道:“我胃也不好!”


    老顧看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江帆笑了,不停地給彭長宜夾菜,說道:“長宜,多吃點,味道怎麽樣?”


    彭長宜勉強笑笑,說道:“就那麽回事,我沒吃出什麽來。”


    老顧看了一下衝著彭長宜那盤肉,已經缺了一大塊,他還說沒吃什麽?老顧不由地笑了,他起身說道:“我去看看還有什麽好吃的。”


    江帆明白老顧的意思,就說:“老顧,門口有服務員,你叫服務員就是了。”


    老顧說:“我已經吃飽了,我是去給你們看看去。”說著,就走了出去。


    兩人都看著老顧走出蒙古包的門口,他們不約而同地收回了目光,又不約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彭長宜便躲開了江帆的目光,他低頭,嗓子眼裏就有些酸脹,想著以後可能不會再和江帆這樣麵對麵地對飲了,心裏就難過,眼睛就濕潤了,他看著自己麵前的酒盅,不停地眨著眼睛,半天才抬起頭,看著江帆說道:“市長,我都知道了,我今天來的目的就是想說,真的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嗎?”


    江帆看著他,點點頭。


    “您是不是早就打算好了?”


    江帆又點點頭。


    彭長宜繼續說道:“戴秘書長說,您如果後悔,還來得及,比如,體檢時……”


    “長宜。”江帆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戴秘書長的心意我領了,你的心情我也知道,我不能反悔,一是有組織紀律的約束,不能出爾反爾,再有,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我必須走,沒有第二條路。”


    彭長宜愕然地看著他,從他的目光裏讀出了堅定,要想勸服江帆,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又低下了頭,半天才說:“市長,長宜不明白,您為什麽要這樣啊?是這次您的調動……”


    “長宜。”江帆打斷了他的話,目光裏,有了一種深邃的痛苦,他說道:“相信我,我胸懷沒有那麽狹窄,盡管這次組織上對我的安排有失公允,但是不足以讓我心灰意冷,我的確是另有隱情。”


    隱情?彭長宜決定刨根問底,就說道:“你是因為袁小姶?”


    江帆嘴角掛起一絲冷笑,他搖搖頭,說道:“不是。”


    彭長宜看著他,目光裏充滿了不解,說道:“市長,那到底是因為什麽讓您遠走高飛,而且一飛還飛到了那麽遠?”


    江帆苦笑了一下,端起酒盅,跟他示意了一下,就幹了。


    彭長宜也不含糊,一口幹了,目光仍然注視著他。


    江帆看著他,露出一絲苦笑,給他和自己的酒盅裏倒上了酒。說道:“長宜,好兄弟,別問了好嗎?”


    彭長宜根本不理會他的話,說道:“市長,長宜一直都拿您當兄長、師長,您在長宜的心目中,也永遠是市長,是領導,長宜這個人重感情,這個不需要我表白,您也知道。我對您的,比對長宜自己的事有時還上心,我不是好奇,也沒有窺探您隱私的嗜好,我是為了一個人,所以有些事我想知道,您今天如果不跟長宜說明白,我就喝死在這蒙古包……”說著,他就紅著眼,端起酒盅,把裏麵的酒一口喝幹了,然後伸手就去拿酒囊。


    江帆一愣,隨後把酒囊搶在手裏,說道:“長宜,好兄弟,別這樣,我不是不告訴你,因為,這是我和另外一個人之間的秘密,我對他有承諾,所以,請你理解我。”


    彭長宜愣了,他認真地看著江帆,說道:“是她那個哥哥找過您?”


    江帆不知道彭長宜為什麽這樣說,就衝他搖搖頭,說道:“長宜,理解我好嗎?我真的不能破壞約定。”


    彭長宜根本不理會他這一套,繼續問道:“那麽就是了?我早就看出他那個哥哥不懷好意!”說著,伸手就端起江帆的酒,一口喝掉。


    江帆歎了一口氣,搖搖頭,說道:“長宜,別亂猜,和他哥哥沒有關係?”


    “那是誰?”


    江帆歎了一口氣,放下酒囊,深沉地說道:“是他父親……”


    “她父親?丁教授?”彭長宜瞪大了眼睛。


    江帆端起自己的空酒盅,裏麵有彭長宜沒有喝幹淨的一滴酒,他就一仰頭,把裏麵的一滴酒喝幹淨,放下酒盅,說道:“是的,他父親找過我,跟我談的他的一些想法,所以,反思自己,我覺得我太自私了,我不能這樣,不能這麽自私……”江帆的眼裏痛苦極了。


    彭長宜完全呆住了,他沒有想到,江帆為了丁一,為了對她父親的承諾,居然做出這麽一個決定,遠走他鄉!


    “長宜,我已經向丁教授做過保證,他找我的事,絕不告訴丁一,我要你當麵跟我保證,絕不能跟丁一說起這些。”江帆鄭重地看著彭長宜,表情莊重而嚴肅。


    彭長宜沉重地說道:“市長,我可以向您保證,絕對保守這個秘密!可是您想過沒有,她能承受這樣的打擊嗎,能承受您離她遠去的事實嗎?能過好沒有您的日子嗎?不管她父親怎樣說,您可是她的天呀……”


    江帆的心就像被什麽紮了一下,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他雙手搓著自己的臉和眼睛,彭長宜就發現有淚水從他的眼裏溢出。


    江帆低頭,給他們倆人的酒盅裏倒滿了酒,他沒有說話,也沒有跟彭長宜碰杯,而是含淚飲下了這盅酒。


    彭長宜繼續說道:“您這樣不聲不響地走,是不是太……狠心了……這會要她命的呀?”


    江帆沒有說話,他把頭扭向一邊,他伸出大手,抹去眼角裏流出的淚水,半天,他才回過頭,聲音有些沙啞,說道:“他父親說過一句話,我認為很好,他說,沒有永遠的愛情。也許,離開我,她會很快找到幸福,有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一直在追求他,他父親非常看好這個人,這個年輕人會給她安寧和幸福。這段時間,我一直都沒斷了反思,長宜,冷靜地想想,我的確太自私了,所以,我必須走開。可能開始,她會痛苦,也會難過,但是時間長了自然就會好了。因為,我不但給她帶來挫折和痛苦,還阻礙了她回閬諸的路,盡管有些事我有能力給她辦,但是有力沒地方用,我們彼此間的痛苦別人無法體味,我帶給她的,苦多於樂……”


    彭長宜靜靜地聽著,他再也說不出話了,他完全理解了江帆,別說江帆,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麵對這樣一個父親,都會無條件地答應的,因為,父愛,是無疆的,是別人不能給予的,江帆會這樣,如果換做彭長宜也會這樣,他也會跟江帆的選擇一樣,因為在真愛麵前,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都沒有了自我。想到這,他也一悶聲不響地喝幹了盅裏的酒……


    彭長宜站了起來,他走到窗前,用手撩開窗簾,此時,夜幕,已經降臨在了大地上,那一圈的木柵欄,被景觀燈圍繞著,亮起了一圈明亮的圓,也許,人的幸福和痛苦,都是在一定的圓圈之中,走出這個圈,是否就都不存在了?


    他仰望墨藍色的蒼穹,一行南徙的鴻雁還在趕路,這行鴻雁,應該是從北部來吧?鴻雁南徙,而江帆卻要北上……


    彭長宜一陣傷感,他坐回了座位,說道:“市長,那年我和盧輝去北京接你,似乎也是這個季節吧?”


    江帆揉揉眼睛,說道:“比這要早,早兩個多月呢。”


    “是嗎?我怎麽記得就是現在呀?”彭長宜的眼圈紅了。


    江帆說道:“沒錯,八月二號,這個日子我不會忘記,因為二號,是妞妞……妞妞離開整半年……”江帆的眼睛又濕潤了。


    彭長宜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是這樣。


    江帆揉了一下眼睛,說道:“所以,長宜,我也做過父親,你也是,我理解丁教授……”


    彭長宜點點頭,他注視著這個曾經的父親,這個經曆了人生種種的父親,那一刻,他的眼睛濕潤了,他深情地說道:“市長,我理解。”


    “長宜,好兄弟,謝謝你。”江帆說完,端起酒盅。


    彭長宜極力眨著眼睛,也端起了酒盅,想說什麽,又把酒盅放下了,把頭扭向了一側,用手捂住了眼睛,眼淚終究是控製不住,就流了出來……


    流就流吧,彭長宜索性不去管了,他回過頭,看著江帆,嘴唇有些顫抖,說道:“市長啊,長宜……是真心舍不得您……”說完,就用手抵住了腦門,又把臉扭向了一邊。


    江帆伸出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哽著聲音說道:“長宜,好兄弟,我也舍不得你們,舍不得亢州……”


    那晚,在這個蒙古包,彭長宜和江帆兩人都喝了許多的酒,他們倆人都醉了……


    ……


    事情果真如褚小強猜測的那樣,幾天後,三源縣公安局局長周連發被交流到外縣,時間一年,交流到三源的公安局局長叫武榮培,來自橫縣公安局。


    據彭長宜了解,這次異地交流隻涉及到四個縣,得到這個消息後,他不禁在心裏多想了一些。


    因為,這個武榮培是錦安非常有名的打黑局長,橫縣,是錦安市乃至全國都非常有名的毛紡專業縣,是全國毛紡製品的集散地,由於經濟發達,黑惡勢力也非常猖狂,黑幫團夥經常在街上光天化日之下之下砍人,強買強賣,武榮培到橫縣後,僅用了兩年的時間,就將橫縣一些非常有名的黑幫勢力的團夥端掉,而且加大了追逃力度,又用了一年的時間,所有涉黑在逃人員一個不剩全部追逃歸案。


    本來這個武榮培是被調到市局任副局長的,但是橫縣老百姓幾百人,長跪在縣委大院不起,不讓武榮培走,說如果他走了,那些壞蛋又回來了,他們的日子又會不好過了。縣委沒辦法,又請示市委,這樣,武榮培又繼續在橫縣兼任局長,到目前為止,已有半年時間了。


    現在,這個市局的副局長,以橫縣公安局局長的身份交流到了三源,很是耐人尋味。


    又過了幾天,彭長宜早上上班之前,來到了鄔友福辦公室,鄔友福沒在外屋,他朝裏叫了一聲,鄔友福才從裏麵出來,閃披著一件米色的夾克。


    坐下後,彭長宜就發現鄔友福有些打不起精神,他就跟他說起旅遊局班子的問題,鄔友福說:“要不年底統一考慮吧?”


    彭長宜說道:“還是別等到年底了,博物館很快就竣工了,布展工作迫在眉睫,劉傳宗和另外一個副局長的確忙不過來。”


    鄔友福打了一個哈,眼裏就現出了眼淚。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是不是夜裏沒有休息好?”


    鄔友福說道:“唉,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感覺最近幾天無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有所下降,也許真的是老了。”


    彭長宜忽然發現,最近來鄔友福的辦公室,沒見他喝湯,進而又聯想到,那個給他熬製甲魚湯的人去省裏學習去了,據說時間是兩周。彭長宜之所以知道,是黑雲走的頭天中午,鄔友福、葛兆國、夜玫等一幹人在酒店給黑雲踐行,後來彭長宜知道後,特地趕過來敬黑雲的酒。自從上次彭長宜住院後,他和黑雲混的很熟,彭長宜短不了頭疼腦熱什麽的,也都是找黑雲開藥,有一次彭長宜在電話裏告訴黑雲的症狀,黑雲就帶著藥主動給彭長宜送到辦公室,被郭喜來看見,郭喜來就有些嫉妒,等黑雲走了以後,郭喜來說道:“在我的印象裏,能讓黑院長親自送藥上門的在三源隻有鄔書記。”彭長宜笑而不答。看來,導致鄔友福精力和體力下降的主要原因是因為黑雲不在,他就笑著恭維道:


    “您哪裏老啊,應該是正當年,您這歲數要是到中央,還是年輕的呢。”


    鄔友福很高興彭長宜這樣說,他笑了:說道:“嗬嗬,哪能那麽比呀,不過這幾天的確不舒服,你要說究竟是哪兒難受,也說不清楚,反正沒有好受的地方,渾身不得勁,還是老嘍,不服不行啊。”


    彭長宜說:“春困秋乏,我最近也是這樣,總想睡覺,總是睡不醒。”


    鄔友福有些坐臥不是,他無精打采地說道:“彭縣長,我今天實在沒精神,改天再說吧。”說著,就又打了一個哈欠。


    彭長宜站起身來說道:“要不您到醫院去做個體檢吧?”


    鄔友福站了起來,說道:“暫時不用。”


    彭長宜說:“那您休息會,我給您把門關死。”


    就在彭長宜開開門要出去的時候,鄔友福說道:“等一下,關於給旅遊局配備副局長的事,你有考慮嗎?”


    彭長宜笑了,說道:“您也知道,我對三源的幹部還沒有完全了解,再說這塊工作因為有您操心,我也就省心從來都沒有考慮過。不過要說一點腦子沒動也不對,因為我範圍有限,我隻能在我周圍的人中考慮。”


    “這麽說你有考慮,人選是誰?”鄔友福的身子就靠在了桌子上,看著他問道。


    彭長宜關上門,往回走了兩三步,說道:“我準備讓小龐出去,因為他是學旅遊專業的,但是我又舍不得,他走了,沒人給我當秘書了,目前還沒有合適的人頂替他。”


    鄔友福笑了,說道:“我看可以考慮。”


    彭長宜也想了想,故作為難地說道:“要不,就讓他下去。”


    鄔友福又重新坐回座位上,說道:“為了咱們的旅遊事業,我看你就忍痛割愛了吧。還有一件事,就是我最近想把葛兆國報上去,你看怎麽樣?”


    彭長宜一時沒有明白過來,說道:“報到哪兒?”


    鄔友福說:“這還能有哪,錦安市委,兆國年歲也不小了,給他弄個副處,他也的確夠格,你原來也說過,我後來也考慮一下,認為這個主意不錯。”


    彭長宜原來的確提過給葛兆國提副處的事,但那是原來,現在他不這麽想了,因為礦務局已經成功從土地局分離出來,葛兆國的權力極大地縮水了,肯定他們也考慮到了這一層,才又重提副處的事。但是顯然,如果他要是不答應這件事,估計小龐的事也不好安排,他想了想說:“那好啊,老葛早就該晉升了,今年再不提,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鄔友福見彭長宜沒有阻力,就說道:“今天下午咱們先開個會通一下,然後給市裏打個報告。小龐你也別舍不得,年輕人該讓出去鍛煉就出去鍛煉。”


    由於小龐資曆較淺,從徐德強到彭長宜,他當縣長秘書也就是兩年的時間,目前還是股級的身份,他出去任職隻能是副科級,彭長宜就想,能不能弄個正科級的副局長,或者任命為局黨組書記,兼任副局長。


    想到這裏,他就進一步說道:“您看能不能給小龐弄個正科級別的副局長,要不就任命他為局黨組書記,兼任副局長?這樣一來是有利於他將來開展工作,二來是也不讓秘書們白白伺候咱們半天。”


    畢竟,小龐是縣長的秘書,縣長安排自己的秘書還是有絕對權威的,鄔友福想了想說:“我原則上同意,如果今天下午沒有人反對就那麽著吧。”


    這時,鄔友福的秘書把剛分發好的報紙放在鄔友福的旁邊,然後就走了出去。


    彭長宜知道這次交易成功了,就又故作關心地囑咐鄔友福,讓他多注意休息,然後也走了出來。


    他經過那道小門,回到了政府大院的辦公室,剛進屋,小龐就進來了,他說道:“縣長,今天的報紙您看了嗎?”


    彭長宜說道:“我剛從東邊回來,怎麽,有什麽重大新聞?”彭長宜嘴上這麽說著,就在心裏想著把剛才跟鄔友福商議的結果告訴小龐,之前他也爭求過小龐的意見,盡管小龐舍不得彭長宜,但是他也沒有表示反對,畢竟對於領導的秘書來說,出去任職,是最終的目的。


    這時,小龐抽出一張報紙,說道:“您看看這個。”


    彭長宜接過報紙,就看到了錦安日報頭版下方的位置有一條簡訊:昨天,我市為支邊幹部江帆同誌舉行了歡送儀式,市委組織部部長劉季青在講話中,高度讚揚了江帆同誌敢於犧牲眼前的個人利益,積極主動報名支邊的壯舉……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權力之巔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阿諸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阿諸並收藏權力之巔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