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又回頭跟他們說道:“今天實在是抱歉了,下次回來我請諸位,國慶節放假帶著家屬去三源玩,吃喝拉撒睡我包了。”


    “謝謝彭縣長。”


    “謝謝,一定去三源玩。”


    隊長和指導員站在樓梯口跟彭長宜揮手致意。小許就跟著彭長宜下了樓,一直把彭長宜送到了車跟前,他給彭長宜拉開車門,彭長宜一邊往裏坐,一邊說道:“小許,聽說你逮著那個罵小丁的人了?是誰雇的他?”


    小許沉下臉,氣憤地說道:“還能有誰,姓袁的那個女人唄。”


    “她為什麽這樣做?”


    “趕盡殺絕,造市長和小丁的壞影響。”


    “嗯,市長知道嗎?”彭長宜又問道。


    “我哪敢說呀?他還不氣瘋了?”


    彭長宜點點頭:“嗯,別告訴他。”


    小許說:“她別犯我手裏,犯到我手裏我就捏死她!”


    彭長宜說:“市長走了,你們幾個要互相關照,尤其是小丁,你勤給她打著電話,有事隨時跟我聯係。我走了,下次回來咱們再聚。”


    小許並沒有離開,仍然扶著車門問道:“彭哥,聽說市長昨天回來著,您見著他了嗎?”


    “嗯,見著了。”


    “他,好嗎……”


    說道這裏,小許的眼圈紅了。


    彭長宜知道他跟江帆的感情,就說:“他挺好的,身體完全恢複了,精神也不錯,你不用為市長擔心,好好工作,做出成績,他就會欣慰的。”


    “嗯……”小許緊閉了一下嘴,然後給彭長宜關上了車門。


    就在彭長宜拐出警隊大門的時候,他看見小許仍然站在院子正門口的地方看著他,他的身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小,直到消失。


    盡管小許到警隊是副所長,但是,他從小許剛才送他的眼神中,仍然看出了失落,就像離開母親的孩子。小許尚且都是這樣,那麽另一個人呢?


    想到這裏,彭長宜就給丁一辦公室打了電話,很快,一個永遠都是那麽輕柔的、甜糯糯的聲音傳來:“喂,您好。”


    “嗬嗬,上班呐?”彭長宜也受了感染,溫柔著嗓音說道。


    “科長?怎麽是你啊?”丁一露出了驚喜。


    “怎麽不能是我?為什麽不能是我?幹嘛就不能是我?”


    “嗬嗬。”丁一不好意思地笑了。


    “怎麽了,情緒不高?”


    “沒有啊——”她拖著尾音說道。


    “我快到你們單位門口了,你出來,咱們說會話。”


    丁一猶豫了一下說道:“那就進來吧,我辦公室也清靜。”


    “算了吧,那麽多熟人,還不夠廢話的呢。”


    “行,我馬上出去。”丁一這句話說得很幹脆。


    丁一掛了電話後,就走出辦公室,當她拐過圍牆,就看見了彭長宜那輛高大越野車停在路口,她緊跑了幾步,彭長宜從裏麵把副駕駛門打開,丁一便來到跟前,上了車。


    彭長宜看了丁一一眼,發現她的小臉消瘦了一圈,下頦更尖了,臉上依然是那麽幹淨,沒有施任何脂粉,兩隻明澈的大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間,似乎平添了許多憂鬱。


    彭長宜心說,這兩個人,怎麽都這樣憔悴、消瘦?看來,是得了同一種病了。他笑了一下,說道:“我記得你說過,電視播音員臉寬不超過一巴掌半,上鏡是最理想的,那麽,如果要小於這個標準,甚至不到一巴掌半的時候,是不是也不適宜上鏡了?”


    丁一一時沒明白他話的意思,就說:“過小的臉應該沒有吧,除非剛出生的嬰兒。”


    “嗬嗬,你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說你呐,別減肥了,臉都不夠一巴掌了。”彭長宜挪揄道。


    丁一摸了一下自己的臉,幽幽地說道:“敢情是在誇我呀?”


    他笑而不答,開著車繼續向前駛去。


    丁一說:“我們去哪兒?”


    彭長宜說:“哪兒也不去,你是公眾人物,走到哪兒都有人把你認出來,回頭一看美女主播,跟著一個英俊小生,嗬嗬,謠言馬上就會四起,咱們就開著車走走,說會話,我還要趕回去呢。”


    “哈哈。”丁一開心地笑了。


    等他笑過後,彭長宜說道:“市長昨天回來著,你知道嗎?”


    丁一低下頭,半天才撅著嘴說道:“我下午聽雯雯說著,說市裏請他,算是為他祝賀。”


    “你不知道?”彭長宜感到有點奇怪。


    “嗯。”她仍然低著頭答道。


    彭長宜沒有看她,但是明顯地聽出了她語氣裏的惆悵,他就寬慰著說道:“那他肯定是不方便跟你聯係,他現在是亢州的客人了,回來後肯定會是眾星捧月。”


    “也許吧。”丁一小聲說了一句,扭頭看著窗外。


    “他這次實際是升了,好歹是上級部門了,以後他再回來就是咱們的上級領導了。官場上的事,就是這樣,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官,不可能總在一個地方幹,要想進步,必須多經曆幾個地方,各種政治環境都要經曆,上級在培養一個幹部的時候,都是這麽做。所以,你也別為他難過,我昨天也是這麽跟他說的。”


    丁一回頭看了彭長宜一眼,沒說話。


    “市長調走後,你是不是還沒有見過他?”


    “嗯,林岩給我打電話,說等他到錦安上班後,帶我們去錦安看他。”丁一說道。


    “嗯,我剛才跟小許說了,我帶你們去。沒事多給市長打打電話,這個時候,才能顯出真情,別讓市長覺得自己是走了的人了。”


    丁一低下了頭,半晌才說:“他……似乎有意在疏遠我……”


    “不會不會,怎麽會呐?”彭長宜說道,想想江帆那麽喜歡丁一,可以說是一見鍾情,從看到丁一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了丁一,而且一直熱度不減,對別的女人從來都不上心,他怎麽能疏遠她呢?說道:“他昨晚的確沒有時間跟你聯係,你別多心。”


    “我不是多心,是真的……”丁一小聲說道:“我給他打電話,他要麽不接,要麽就是關機,要麽就是沒說兩句話就有事掛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反正原來不是這樣……”丁一說道這裏,有些難過。


    “黨校的紀律很嚴,上課是不能接聽電話的。”


    這個情況丁一知道,但是,原來,他總能抽抓緊時間給自己打電話,哪怕什麽事都沒有,就相互問候一聲,對彼此就是個安慰,現在,不但根本接不到他的電話,她打給他的電話,也都以各種借口說不了兩句就掛了,明顯是在搪塞她。這種情況在他們交往的幾年中,從來都沒有遇到過。搪塞和有事,她能分辨得清。


    彭長宜明顯看出丁一內心的沉重和不安,就說道:“再過幾天市長就畢業了,畢業後他就要新官上任,要忙著畢業,要熟悉新單位的情況,要迎來送往,這段肯定是他最忙活的時候,難免有顧不到的地方,你不要多想,多多理解他,他心裏也不好受。”


    聽了這話,丁一很難過,感覺心口有些疼,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氣,說道:“我知道,我也是這麽想的,你昨晚見著他,他怎麽樣?”


    彭長宜的心裏一陣感動,這種感動和自己無關,是替江帆感動,他說道:“他挺好的,精神狀態都挺好,就是瘦了,上次那場大病後,他好像恢複得很慢,又加上工作變動,怎麽也得過一段才能調整過來。”


    丁一的心揪了起來,這段時間,她的確很擔心他,她甚至自責,如果沒有自己,也許,他會是另外一種狀況,想到這裏,她不由得說道:“哎,我也給他找了許多麻煩……”


    彭長宜心一緊,說道:“和你沒有關係,別什麽事往自己身上攬。”


    “和我有關係,是我影響了他……”說道這裏,丁一把頭扭向窗外,眼睛濕潤了。


    彭長宜寬慰她,說道:“我說沒關係就是沒關係,是政治原因,是你不懂的政治原因。”


    丁一悄悄擦了一下淚水,低頭不說話了。


    “小許跟我說了,那件事你也別放在心上,是有人收買了那個收廢品的,是故意這樣做的。”彭長宜說道。


    “我知道是誰。”丁一說道。


    “你怎麽知道,是小許跟你說的?”


    “不是,是袁小姶跟我說的。”


    “哦?她什麽時候跟你說的?你們又見麵了?”彭長宜吃驚地問道。


    “沒有,是在電話裏說的。”


    那天,丁一在閬諸考完試後,周一就回來上班了。也就是這天,錦安市委來人,宣布了亢州新市長的人選,溫慶軒沒有讓丁一參加這個會,而是派了一個男記者。由於江帆提前跟丁一說了工作變動的事,所以對新市長來上任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單位裏的人議論紛紛,本來市裏領導變動是正常現象,就因為有了丁一和江帆的傳聞,所以大家對這件事給予了高度關注,尤其是馮冉,異常活躍,走到哪個科室都在說江帆調走的事。


    也就是這天的下午,丁一懶得下樓,懶得見同事們看她的目光,就呆在宿舍裏看書,這個時候,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開始,她還以為是江帆換了手機號,給她打的呢,就接通了,不想,裏麵居然傳來的是袁小姶那尖利的冷酷的聲音:


    “我很想知道你現在在幹嘛?”


    丁一聽出了她語氣裏的嘲諷,就說道:“你好奇心太強了吧?”


    “哈哈,當然了。江帆調走了,他完蛋了,我很想知道你此時是怎麽想的?”


    “哦?我聽著你怎麽有些幸災樂禍呀?是不是這正是希望看到的結果?”


    “你說得不完全正確,和我希望看到的結果還有距離,我希望他徹底完蛋!哈哈,你肯定和我的想法是正相反。”袁小姶的笑很尖銳,也很刺耳。


    想起袁小姶是那麽處心積慮地算計江帆,丁一就有些氣憤,等她笑過後,丁一平靜地說道:“對,你說得沒錯,我和你的想法正好相反,不光是我,相信大多數的亢州人民都和你的想法正相反,這就是人和鬼的區別!”


    聽了丁一的話,袁小姶竟一時語塞,她愣了半天後說道:“嘴叉子還很厲害啊,這一點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呢。別那麽義憤填膺,其實,你和我一樣,他能有今天,也有你的功勞,如果沒有你,他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我想,他現在肯定後悔死了,後悔認識了你!”


    “我不這麽認為,我認為,凡是人格健全的人,隻有當他麵對魔鬼,才是最應該後悔的。”


    “哈哈,你說得沒錯,你忘了嗎,鬼是最難纏的,我知道我扮演了鬼的角色,我也希望把他變成鬼,如果那天晚上不是讓你逃脫,估計你也就是鬼了,你們倆人都是鬼了,哈哈——”


    聽袁小姶說到這裏,丁一心中就騰地升起了一股無名火,她氣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果然是她幹的!想到這裏,她忍住淚,勇敢地說道:“你的確是太邪惡了,我原來對你還有愧疚之情,現在,我告訴你,沒有了,一絲一毫都沒有了,因為麵對一個邪惡的魔鬼,正常的人是不應該有一絲一毫愧疚之情的。”


    袁小姶又語塞了,這就等於丁一在向她正麵發起挑戰,她氣得咬牙切齒,說道:“你個小丫頭膽子還真不小,你敢跟我這麽說話?你是不是活膩味了?”


    丁一極力地使自己保持鎮靜,畢竟跟她麵對麵說出這話也是在情不自禁的語境下說出的,既然說出,她真的不後悔,一點都不,她抑製住自己的心跳,說道:“對於活著,我永遠都不會膩,我倒是想提醒某些人,多行不義必自斃!”


    說完,丁一“啪”地就將電話掛斷了,根本不給袁小姶反攻的機會。隻是,在掛斷電話的那一刻,丁一憤懣的眼淚也隨之流了出來,她狠狠地擦去眼淚,對自己的話一點都不後悔。


    袁小姶哪受過這個,她氣急敗壞地又將電話打了過來,丁一故意讓電話響了一會兒後,就直接摁下“拒絕”鍵,後來電話再次響起,她就直接關機了。


    一向飛揚跋扈的袁家大小姐,也終於嚐到了被羞辱的滋味,她當然是惱羞成怒,沒過幾天就收買了一個收廢品的人,讓這個人到電視台門口羞辱丁一,對著電視台大喊“收丁字破鞋”。


    事情發生的當天上午,丁一正在為這事感到羞憤,袁小姶這時就給丁一打了電話,丁一知道是她的,就接通了。


    袁小姶說道:“怎麽樣?如果你為了上次羞辱我而自鳴得意的話,我告訴你,你錯了,剛才是不是聽到門口有個收廢品的叫賣聲了?”


    其實,丁一早就意識到了是她幹的,就像江帆曾經說過的那樣,她做什麽都不會覺得奇怪了,丁一就平靜地說道:“謝謝你。”


    袁小姶很奇怪,不知道丁一為什麽這麽說,就問道:“你謝我什麽?”


    “謝謝你給我做了免費廣告,因為來亢州好幾年了,除此之外,我沒有任何緋聞,你這一吆喝,等於公布了我一直以來都不好意思公布的事,你給我派來了幸福天使,我能不謝你嗎?”


    袁小姶大發雷霆,說道:“丁一,你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騷貨!”


    “哈哈哈——”丁一失聲大笑,她含著眼淚說道:“你這樣挖空心思陷害別人,如果能給你帶來快樂的話,甚至能讓你的負罪感減輕的話,那麽,你盡管來吧,盡你所能。”


    說完,她關了自己手機,雙手捧住了臉,眼淚無聲地流出……


    “小丁,剛才的電話是不是那個姓袁的女人來的?”


    丁一趕緊把手從臉上挪開,這才看見,溫慶軒不知什麽時候進來了,而且聽到了她的說話。


    丁一趕緊背過身,擦去自己的眼淚,然後衝溫慶軒點點頭,說了一聲:“是她。”


    溫慶軒坐在了她的對麵,凝視了她半天,才說道:“別怕,我已經將那個人罵走了,如果他再來的話,我就報警。”


    丁一看了一眼溫慶軒,感覺他的表情很嚴肅,就說道:“對不起,是我給您添麻煩了。”說完,趕忙低下了頭,眼淚就又滴答了下來。


    溫慶軒皺著眉,說道:“小丁,你是我的職工,談不上什麽麻煩,你千萬別想不開,什麽日子都得過去。”


    丁一感激地抬起頭,看著溫慶軒,眼裏的淚水還在往下流,她抽泣了一下說道:“謝謝,謝謝您……”


    溫慶軒看著她,說道:“如果以後遇到什麽麻煩,你告訴我,今天這種情況,你犯不上流眼淚,這種下作手段都使得出來,她還是人嗎?白受了那麽多年的高等教育,這種人,就是出生在中南海,也讓我看不起,把眼淚擦掉,不許哭!”


    聽了溫慶軒這樣說,丁一似乎找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這種溫暖既像來自父親,又像來自哥哥,隻是,她的眼淚不但擦不幹,反而流的更歡了……


    聽了丁一的敘述,彭長宜說道:“市長知道這件事嗎?”


    丁一說:“不知道,我不想給他心裏添堵。”


    “嗯,你說得對,我也不告訴他。”彭長宜說:“那個姓袁的,你不用怕她,你做得對,該噎就噎她,她都做到了這種地步,該不著謙讓她,不過話又說回來,以後還是少和她發生正麵衝突,那種人,喪心病狂,少搭理的好,知道是她的電話以後不要接了,即便她可能來單位找你的話,你也不見,免得心煩。”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丁一說道,就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


    彭長宜深深地歎了口氣,感慨地說道:“人這一生啊,是要經過許多事情的,不光是浪漫抒情的小夜曲,還有驚濤駭浪什麽的,所以,有的時候要經得住,還要挺得住,不是有那麽一句歌詞嗎,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沒有人能隨隨便便成功,你說對嗎?”


    丁一看了他一眼,勉強笑了一下,說道:“對。”


    “那就好,所以,把煩惱都拋開,想那些高興的事。”


    “科長。”丁一說道:“這些我都不怕,我擔心市長……擔心……”丁一說不下去了,剛剛擦幹的淚水,此時又流了出來。


    彭長宜看了一下車窗外,他也有些難過,就說道:“你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市長你不用擔心,他沒事,官員上上下下的都很正常,再說,他比咱們懂得多,所以,不用為他擔心,沒事的時候,多給他打著電話。”彭長宜再次囑咐道。


    “嗯……


    ”丁一低下了頭,她感覺江帆似乎開始在回避自己,不再像從前那樣敞開心扉了,這一點讓她的心裏很不安,可這話又不好跟旁人說,就是跟科長也不好說,萬一是自己的感覺出了錯呢?畢竟,這段時間也是江帆最不好過的時候。隻能像塊石頭一樣壓在自己的心上。她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他回避自己,難道,他也認為是自己給他找了麻煩,從而要疏遠自己嗎?


    彭長宜帶著她,圍著亢州城轉了一大圈後,才把她送回。


    回到單位後,丁一看了看表,現在應該是黨校下課休息時間,以前,江帆有時會在這個時間跟自己聯係,說上一兩句話後就掛了,於是,嚐試著撥了江帆的電話,一如既往的關機。又嚐試著撥了他那部工作手機,這部手機今天卻意外開著,她的心裏有些納悶,平時,都是關這個手機,那部私人手機幾乎都是開著的,因為,知道那個號碼的人很少。不知為什麽,她竟然有了一絲不祥之兆。


    半天,江帆才接通了電話:“喂,你好。”


    聲音很正式,也很莊重,丁一一時竟然不知說什麽好,按說,電話響了幾聲,江帆會知道是她的電話,可是他幹嘛要說得這麽正式?她竟然不知該怎麽開口。


    江帆也沉默了,不言聲。


    這樣愣了幾秒鍾後,丁一隻好說道:“你好,下課了嗎?”


    “是。”


    “嗬嗬,我沒事,就是最近不聯係了,有些不放心。”


    “嗯,我很好,不用牽掛。”


    江帆的聲音沒有任何感情色彩,這是丁一所不習慣的,她又說道:“你昨天回來著呀?”


    “是的。”


    “早上才走?”


    “是的。”


    丁一見他回答的這麽正統,以為他說話不方便,就說道:“你,是不是說話不方便呀?”


    “是的。”他機械地回答著。


    “哦,那我先掛了,等你方便的時候想著打給我。”


    “好。”


    “拜。”


    “拜——”


    放下電話,丁一就有些恍恍惚惚了,他搞不懂江帆為什麽突然對自己冷談了,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確切地說,應該是從他工作變動後開始的。


    那天,丁一回家,他就說下午打電話,結果沒有打,還是第二天考完試,丁一在中午主動打給他的。那次,在說話的時候,她就感覺出他似乎心情很沉重,聲音很沙啞、疲憊,說話少了往日的輕鬆和幽默,當時她認為可能是他對這次變動不滿意,從而造成他情緒低落,盡管如此,她也沒有覺出他對自己的冷談,還親切地稱呼自己為“寶貝”,語氣深情。


    後來,情況就有些悄悄改變了,在幾次通話過程中,他不但說話很少,還以各種緣由結束通話,一個最明顯的特征就是,他再也沒有像從前那樣稱呼自己為“寶貝”了,難道,真的如袁小姶說的那樣,他也認為是自己拖了他後腿嗎?那麽他後悔了?後悔認識了自己?


    丁一不知江帆為什麽忽然疏遠了自己,她的心裏很難受,七上八下的沒有底。她可以忍受羞辱,因為她知道,她的背後站著江帆,但是,如果江帆這個巨大的精神支柱發生位移,任何風雨都能將她擊垮。


    其實,她哪裏知道,江帆比她還難過,每當接到她的電話,他都有一種心如刀割般的疼痛,麵對所愛,他不敢向前,甚至連平常的一句寶貝都不敢叫了,既然他答應了丁乃翔,答應要放開她,那麽就借這個機會,慢慢地疏遠,慢慢地冷談,慢慢地遺忘吧,如果,他的放手,真能讓她找到幸福,那他心甘情願。


    就這樣,江帆經過一番痛定思痛後,給薛陽打了電話,告訴薛陽自己的決定時,薛陽稍愣了一下,問道:“這是最後的決定嗎?”


    江帆說:“是的。”


    薛陽之所以這樣問他,有薛陽的道理,要知道,前兩天跟他在一起,薛陽給他建議讓他去支邊,江帆連考慮都沒有考慮的意思,今天突然就做出這個決定,他當然要替江帆把關,免得江帆到時後悔。


    薛陽又說:“我必須知道是什麽原因讓你突然做的這個決定。”


    江帆說:“沒有原因,你不要問了。”


    薛陽不死心,說:“是不是她……”


    江帆說道:“是她父親。”


    薛陽明白了,他說了聲“ok”,就掛了電話。是的,薛陽無需再進一步問了,肯定是女方家裏出麵幹預了,以江帆的性格,他的選擇肯定是放棄,他之所以不問太仔細,因為他知道,這個過程肯定是痛苦的,他不想讓好友再次經受一次痛苦。


    薛陽大忙幫不上,給他跑一個條件相對好一些的支邊指標還是沒有問題的。盡管這個指標最終會下派到錦安,但是他有把握不讓江帆走他們師兄的路,也是,在頭離開北京的這段時間,薛陽的主要任務就是江帆這事。


    江帆告訴薛陽自己的決定後,他心裏輕鬆了許多,但是,想到要離開他的小鹿,他心裏就會疼痛不止,但是,他沒得選擇,隻有遠離,強迫拉開彼此空間和距離,讓她對自己的感情逐漸變淡,才有可能讓她死心,讓她去接受那個“優秀的年輕人。”


    袁小姶羞辱她的事,他已經知道了,是袁小姶自己打電話告訴江帆的,袁小姶陰陽怪氣地說:“不錯呀江帆,那個小姑娘夠死心塌地呀,你給她灌了什麽迷魂湯了?”


    江帆惱怒地說道:“姓袁的,你不要欺人太甚,你有什麽盡管衝我來,不管她的事,告訴你,我江帆也不是軟柿子,你要是再騷擾她,我同樣會讓你臉上不好看!你能做的,我同樣能做,你不能做的,我也能做,不信就走著瞧!”說完,氣憤地掛了電話。


    許久以來,江帆對袁小姶所做的一切采取的措施都是一忍再忍,不是他懦弱,也不是他無能,隻是他自始至終都認為,對袁小姶,他不會以血還血以牙還牙,這倒不是他對她還有多深的感情,他考慮的層麵更多一些,一是嶽父跟翟炳德的關係,一是自己始終都有再進一步的願望,投鼠忌器,小不忍則亂大謀,心裏是這樣想的,對袁小姶就忍了下來,但是,眼下的形勢變了,他不會再被動挨打了,他必須要讓袁小姶明白這一點,別蹬鼻子上臉!


    其實,以江帆的性格和教養,他在什麽情況下也不會不管不顧的,隻不過有些話他該說就得說。


    顯然,袁小姶知道了輕重,以後再也沒有這樣公開地騷擾過丁一,因為她知道,如果江帆再次起訴離婚的話,她要是不做一些背後的工作,法庭差不多就會判離的,對於她來說,能多拖一天,就多一天,爸爸說過,沒有一個人能在強大壓力下還不回頭的,除非這個人有足夠的玉碎準備。


    袁小姶自己也明白,即便江帆回頭,他們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她已經做到了極致,如果江帆真的能回到她身邊,那麽就是兩個可能,一個是他腦子壞了,二是他沒安好心,那樣的話就太可怕了,她現在所做的一切,無非就是想毀掉江帆。既然江帆不可能再回來,那麽別人也別想得到,即便將來有人會得到江帆,但是這個江帆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江帆了,那個十全十美的江帆,隻有她袁小姶才有資格得到,因為是她袁家塑造了他。


    其實,袁小姶已經跟爸爸坦誠了自己的情況,但是爸爸絕不許她跟尤增全結婚,他說尤增全目的太明確,他是想在北京周邊拿到更好的地,因為袁小姶的哥哥在國土資源部,正好負責這一塊工作,爸爸說:“你跟他認識這麽長時間了,他怎麽不說娶你,現在追著趕著說要娶你了,不行。”


    袁小姶說:“我都四十多歲了,能有個人肯娶我已經不錯了。”


    袁父說:“目前,你隻能跟江帆。”


    袁小姶說:“江帆不要我了。”


    袁父就開始咬牙,說道:“江帆會要你的。”


    袁小姶其實明白爸爸的心思,爸爸曾經說過,自己那麽強,當年不是還回頭了嗎?他不信江帆比他還強!袁小姶心裏非常清楚,江帆不是強,他麵對的情況和爸爸當年麵對的情況是不一樣的,她心裏非常清楚,江帆是回不來的。爸爸越是舍不得放棄江帆,袁小姶心裏越是恨江帆,所以,她的瘋狂和不擇手段也是可想而知的。


    哲人尼采曾說過:“瘋狂在個人鮮有所聞——但是在集團、政黨、國家和時代中卻司空見慣。”看來現在的情況有變化,因為極度的私欲使一個正常的人變得扭曲和變態,這樣的例子已經越來越多了。


    美國一位作家曾經說:“人的瘋狂往往是一種詭詐而陰險的東西,你以為它已經遠走高飛了,它卻或許不過是變成一種更為巧妙的形體而已。”


    袁小姶的瘋狂是有外在的表現形式的,非常容易被人一眼識破,而她的父親將江帆視為他家的私有財產而加以禁錮,不願放棄,同樣是一種瘋狂的表現形式,這一點,可能他自己意識不到,因為他的瘋狂已經“變成一種更為巧妙形體”的,也許,他比她的女兒還樂在“瘋”中。


    古羅馬奧古斯丁說過:“每一個人都寧願在健全的心智下悲痛,而不願在瘋狂中高興。”這也可能是江帆不願跟袁小姶刀鋒想見的原因所在。


    回到三源後,彭長宜並沒有讓康斌把調查結果拿到會上,而是在鄔友福多次要求調查組匯報時,他才讓康斌跟鄔友福正式匯報,至此,距離翟炳德給的十天期限,已經超出了一周的時間。


    這天早上,彭長宜來跟鄔友福匯報雲中公路準備招標的事,鄔友福顯然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等彭長宜說完後,他冠冕堂皇地提了幾點要求後說道:“長宜,怎麽康斌最近也不匯報了?開始翟書記說十天破案,這又過去一周時間了,案件到底進展到什麽程度了?”


    彭長宜心裏暗笑道,終於沉不住氣了,事實上,自從這個調查組成立後,葛氏兄弟就沉不住氣了,他們摸不清翟炳德的底,上躥下跳地四處活動,葛兆國據說請了假,去北京看病,誰都知道他是去北京搬救兵去了,鄔友福更是沒有閑著,在極力地給葛氏兄弟擦屁股,因為他知道,葛氏兄弟一旦完蛋,那麽離他完蛋也就不遠了。


    彭長宜聽鄔友福這樣問自己,就故意漫不經心地說道:“今天幾號了?”說完,他抬起頭,裝模作樣地掐指算了算了,說道:“對呀,距離翟書記要求的破案時間已經過去一周了,怎麽還沒有調查清,是不是又有什麽新情況?”


    “什麽新情況?這樣都已經弄得人心惶惶的了,今天這個記者來采訪,明天那個記者來采訪,不是這個來認屍,就是那個來認屍,真是好事不出門,醜事傳千裏,如果再弄出點什麽新情況,我看我們就不要幹別的了,就幹這一件事算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這事呀您也別著急,影響肯定會有,但是沒有辦法,誰讓我們攤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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