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長宜說宣傳鍾鳴義,也就等於告訴社會,這項工作是書記在抓,別人也就不會來找江帆了,不來找江帆,江帆自然耳根就清靜了。


    話雖是這樣說,但是作為市長的江帆,心裏還是有些東西放不下,比如,市長的權力,如果都知道市長不做主,他這個市長當著也就失去意義了。所以,他沒有立刻同意彭長宜的意見。


    彭長宜可能是看出了江帆猶豫所在,就說:“我知道您擔心的是什麽,盡管對於外界來講,似乎書記的權力過大、過於強勢,但是從對敵鬥爭來講,這也許是個策略,以後他就會有所顧忌,有所收斂。目前放擺著有兩個項目,他不能什麽都抓吧?您可以試試,另外,他的形象將來高大全之後,萬一哪天掉下來了,是不是會更疼。”


    江帆目不轉睛的看著彭長宜,彭長宜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就說道:“您這麽看我,我心裏發慌呀。”


    江帆說道:“你這招跟誰學的?”


    “這可沒有可比性,再說了,如果有參照物,那還叫招嗎?隻能叫拙劣的模仿。再再說了,這還用學呀?觸類旁通、舉一反三,以逸待勞、假道伐虢、借刀殺人,嗬嗬,其實我說這些您都知道,隻是不屑於用罷了。有的時候,您不能太過於理想化了,官場不需要陽春白雪,下裏巴人反而更能吃得開。”彭長宜狡黠的看著他笑。


    江帆看認真的看著他,點點頭,說道:“我怎麽忘了你是誰的徒弟了?改天我也得拜師求藝啦。”


    “這可是和師傅沒關係,我剛才完全是壞想的,不過可以操作。我說句話您放著,即便您去拜師,有些東西您學不來,信不信?”


    看著他得意的樣子,江帆笑了,說道:“信。”


    彭長宜的確這麽認為,江帆具有超凡的政治敏感性,卻也有理想的書生氣,有的事他能想到,但卻不屑於做,從這一點來說不能算是老辣的政客,但也正是這一點,使他具備了一種讓人賞心悅目的魅力,這也是他彭長宜在追隨王家棟的同時,也和江帆保持著一種很真摯很純粹的友誼,這種友誼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地久天長的,彭長宜不想利用這種友誼,使其沾染上灰塵。


    中午因為侄子的工作問題,他請了工商局的宋局長,宋局長說,你和江市長關係不錯,要是著急的話就去跟他要個指標,弄好了今年就能轉正。彭長宜當時說“轉正的事沒必要今年辦,追著他屁股後麵要指標的人肯定不少,再說今年的指標恐怕上半年分配的差不多了,侄子的事我誰都找,就麻煩你老兄辦了。”宋局長一看彭長宜這麽說,也很激動,表示他去給跑指標。


    彭長宜看江帆說“信”時的那種篤定,不由的笑了,狡黠的說道:“市長,我的確認為咱們應該幫幫鍾書記,來了沒多長時間,極力樹立自己高大全的正麵形象,除去咱們電視台和報紙外,不見有任何一家上級媒體宣傳他,某種程度上說是您這位搭檔的失職,我認為,應該幫幫他,這事我來做。”


    “怎麽‘幫’?是找葉桐嗎?”


    彭長宜撲哧笑了,這麽長時間,江帆還是第一次當他麵提起葉桐,就不好意思的說道:“市長,您該不會也認為我跟她有一腿吧?”


    江帆笑了,說,“長宜,你的話,就把你暴露了,有一腿沒一腿就不言而喻了。”


    彭長宜不自然的笑了,說道:“沒有啊?”


    江帆哈哈大笑,說道:“長宜啊,我怎麽覺得你有些心虛啊?”


    彭長宜也笑了,心說,我跟誰都可以有,隻要跟丁一沒有就行,盡管自己喜歡丁一的程度超過其他女人。


    江帆對彭長宜的建議沒有明確支持,但是也沒有表示強烈反對。


    彭長宜從大樓回到單位,就給葉桐撥了電話。葉桐一聽是彭長宜,就有些喜出望外,說道:“你終於肯給我打電話了,我倒要試試我不理你,你理不理我。”


    彭長宜說道:“這麽大的姑娘,在單位說話怎麽這麽不注意?”


    “我現在升官了,有單獨辦公室。”


    “哦,升了什麽官?”


    “記者部二組組長,主要任務就是縣域新聞,外麵是大辦公室,我在裏麵一個小辦公室,隻要門關著,外麵聽不到。”


    “嗬嗬,恭喜你,葉二組長,以後我就叫你葉二吧。”


    “你敢,本來就嫁不出去,再這樣二呀二的叫,我就更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就嫁你!”她把聲音明顯的壓低了。


    彭長宜不敢在這個問題上跟她扯皮,就說:“說正經的,我給你提供一個好素材。


    “什麽好素材?”


    彭長宜就把鍾鳴義來到亢州後,以身作則、大刀闊斧的整頓機關幹部作風的事跡說了一下,最後特別強調說:“記住,千萬別說是我給你們提供的信息,至於你們以什麽由頭來采訪,怎樣來才使鍾書記最歡迎,那就是你的事兒了,你是行家,你想詞兒好了。”


    葉桐想了想,沒有對他提供的素材進行評判,沉默了一下說:“為什麽不能說是你提供的素材?那樣說不定還能得到書記大人的喜歡,一高興提拔你了?”


    “別別別,千萬別,絕對不能把我暴露出來。我可不想拍領導的馬屁。”


    葉桐說道:“那就是你沒安好心。”


    “什麽意思?”


    “這樣在省報上宣傳一個基層縣委書記,你知道影響會有多大嗎?將來會有多少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他走到哪兒就是哪兒的焦點時刻。當然,對於我們新聞工作者來說,鍾鳴義的事跡的確有料,但是對於他本人來說未必的好事,他會寸步難移,說不定還會眾叛親離,這就是我們在報道先進人物後,對人物本身引發的不良後果。”


    彭長宜心說,我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但他嘴上卻說:“同誌,作為新聞工作者,你這樣認識問題偏頗,誠然,你是個有良心的記者,能夠感同身受的為采訪對象考慮,但是你想想,鍾書記不是百姓,他是我們學習的偶像,是我們崇敬的神,我們大家崇拜他,他是一個非常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有原則的人,這樣的人如今太少了。我覺得作為黨報的你們,放著這樣的典型人典型事不去采訪,不去宣傳,甚至不去弘揚這種精神,就是不作為了。”


    葉桐咯咯笑了,說道:“我不管他是不是純粹的人,如果你堅持讓我去采訪,我就去。”


    彭長宜急忙說:“不行不行,我的姑奶奶,你可不能來。”


    “為什麽,這麽難得的典型,我不去誰去?”葉桐顯然不理解。


    “誰來你都不能來,你可以讓別人來。”


    “偏不,我偏要去!”葉桐有些任性的說道。


    彭長宜想了想說:“我跟你說,是這樣,我說了你就會理解了,尤其是你那麽聰明的人,一聽就會明白。如果你要是來,大家都知道一定是我提供給你的這些素材,那樣大家就會認為我在拍新書記的馬屁,那樣我就不好做了,就會被孤立;二來,你采訪市委書記來,肯定會前呼後擁眾星捧月,我們又沒時間見麵,還是別來了。”


    葉桐突然說:“我最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想把你弄省城來。”


    彭長宜說:“你這想法太奇怪了,我一家老小都在這裏,怎麽能拍屁股就走呢?這樣吧,如果你認為這些素材有新聞價值,願來就來,如果認為沒有新聞價值,就當我沒說,我還有事,掛了。”


    葉桐知道自己試探失敗,就不再說彭長宜調省城的事,就針對他提供的素材說道:“我剛才是跟你開玩笑,別那麽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我跟你說,如果談到新聞價值,你提供的這些既沒價值也有價值。沒價值的表現在於,他是黨的幹部,人民公仆,就應該為政清廉,有什麽好宣傳的,這都是他該做的事。既然你對他表現出了極大的崇敬之情,也就說明有一定的新聞價值,最起碼能代表一些民意,也說明眼下這樣的幹部太少了,少,也就是比較稀缺,什麽東西都一樣,稀缺了就新鮮了,新鮮,就是我們追逐的目標。誰都知道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在如今正常的被視為不正常,不正常的被視為正常的審美趨勢下,你提的這個,還是有那麽一丁丁點的價值,看在你麵子上,我們可以去報道,但是我必須去,對於采訪縣級以上是幹部,組長必須親自去,這是我們的紀律。”


    彭長宜見她還是要來,就有些生氣,說道:“那你看著辦吧,再見。”說完,砰的一聲,掛了電話。


    他剛掛了電話不一會,電話就又響了,他想,肯定是葉桐追了過來,他就盯著電話,直到響了塊一分鍾了,他才接了電話,剛喂了一聲,裏麵就傳出王家棟的聲音:


    “你在幹什麽?這麽半天才接電話。”


    彭長宜趕緊說:“剛才占著手,沒顧上,您老有何指示?”


    “錢預備出來了,這樣吧,就交給你全權辦理吧,我們就不出麵了,名字寫你阿姨。”


    彭長宜想了想說:“還是寫家裏其他人吧,盡管這個房子以普通人的實力也買得起,但是作為養老用,您又不會一時半會兒轉手,還是用其他人的名字吧。”


    “嗬嗬,我知道你的用意,放心,不會有那麽一天的,我心裏有數。”


    彭長宜沉默不說話,也不否定他,也不肯定他。


    王家棟樂了,說道:“你小子怎麽不說話,無聲抗議?”


    “嗬嗬,我也不知道,我剛才說了,這個房子您買得起是很正常的,我也說不太清楚,我也沒法說清,反正我就是那樣想的。”


    王家棟哈哈大笑,說道:“行,聽你的,寫我老父親的名字吧。你晚上過來把錢和戶口本拿去。”


    彭長宜樂了,說道:“好的。”


    無論是王家棟還是彭長宜,可來誰都沒有想到,在後來審查王家棟的財產時,這套門臉房幸免於難,成了王家棟那一段時間的主要經濟來源。


    兩天後,省報記者葉桐和另外一個男記者,在錦安市委宣傳部的陪同下,來到亢州,對鍾鳴義進行了個人采訪。


    彭長宜知道這個消息還是江帆告訴他的,江帆打電話說:“長宜,你動作真快。”


    彭長宜愣住了,說道:“什麽動作?”


    “省報葉記者來了。”


    “哦?真的,我不知道?”


    “是你不知道這件事還是你不知道她來?”江帆也學會調侃彭長宜了。


    彭長宜笑了,說道:“市長,我不知道她來?”


    “哦?”江帆顯然不相信。


    “市長,是真的。”彭長宜沒法跟江帆解釋。


    “嗯,我信,長宜,我怎麽總感覺有些……有些那個。”江帆說道。


    彭長宜知道他指的是請記者這事,就說道:“嗬嗬,您多慮了,人家是新聞自由,不是咱們能左右的,再說了,記者的鼻子都是非常敏感的,他們是省黨報記者,像鍾書記這樣的典型是求之不得的,再說了,鍾書記也的確有的宣傳,您就別想別的了。”


    “長宜,你是怎麽跟葉記者說的?”


    “我也沒特意說,隻是閑說話說起來了,她很感興趣,他們無孔不入,我就是不說,他們也能發現這個典型,您放心好了。”


    “你們平時還能閑說話?”江帆反問道。


    彭長宜說道:“到也不常說。”


    江帆說:“他們這次來,是以收到了一封群眾來信為由來的。”


    “哦,明白了。”


    彭長宜的確不知道葉桐已經到了亢州,這次葉桐真的很規矩,沒有給彭長宜打電話,也沒有騷擾他,葉桐出奇的懂事,居然讓彭長宜有了一種內疚。有了想主動跟她聯係的衝動,他想了想,還是把伸向電話的手縮了回來,也許,葉桐知道這次采訪的不同之處,才沒跟自己聯係,再說,自己在電話裏也囑咐她了。他感到,盡管葉桐做事有不管不顧的時候,但在原則問題上,還是比較懂事的。


    可能,對葉桐的到來,鍾鳴義不會想到什麽,他甚至還感到了自己無上榮光,要知道,在南嶺,省報記者來采訪,這樣的時候很少很少,有兩次都是跟著省領導視察來的,那還是南嶺出現了特大雹災,其次就是南嶺發生一起小學生食物中毒,省報去了記者,除此之外,省報記者幾乎沒去過,更別說單獨采訪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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