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帆哪裏知道,彭長宜看見他回電話的留言時,連中午飯都沒顧得吃呢,更顧不上給他回電話了,因為蓮花村又出事了。


    上午高鐵燕他們剛走,彭長宜就接到了派出所電話,蓮花村出了有史以來的哄搶事件。


    當彭長宜向朱國慶匯報後,朱國慶立即說道:“你馬上帶人趕過去,包村幹部都去,我馬上聯係派出所。”


    彭長宜立刻招呼人,並把司法科長孫其叫來,讓司法科的四名幹部火速趕到蓮花村國道地段。包村幹部已經陸續出來了,站在門口觀望著。他跟劉忠說道:“你跟麵包車一塊走,我先去。”


    劉忠說:“老田斷後,我跟你一塊去。”


    彭長宜沒說什麽,就坐上了孫其的挎鬥摩托車,孫其拉響了車上的警報器,並遞給了彭長宜一部對講機。劉忠坐上了司法科另一輛挎鬥摩托車,兩輛摩托車同時拉響了警報器,衝出大門,向國道飛速駛去。


    原來,一輛給首都機場運送物資的大貨車,駛到蓮花村的時候,大貨車的前輪意外爆胎,司機處理不及時,致使車上的貨物散落一地,路兩邊的村民見狀,紛紛湧出撿拾車上掉下來的貨物,後來人越聚越多,局麵失控,就出現了哄搶,一度造成交通中斷。


    由於國道是穿村而過,兩邊全是蓮花村的村民,有的村民全家出動,還有的村民推出小推車,將搶來的貨物搬上小推車往家運。更有甚者,甚至跳上大貨車,往下扔貨物。負責押運貨物的廠家銷售員見狀,跪在地上,請求人們不要搶了,但是沒人理會他。


    等到彭長宜他們到來時,地上散落的貨物基本搶沒了,車上仍然有幾個人往下扔包裝箱。彭長宜大聲對孫其說道:“把車上的人給我銬住。”


    警衛營轉業的孫其,身手敏捷,他一步竄上大貨車,不由分說,一下就摁住了一個還在往下扔貨物的村民的手,然後把他銬在了貨車的欄杆上。另外三名司法科的同誌也銬住了一個人。車上其他人見狀,紛紛跳下車跑了。


    車下麵的村民見有人被銬,抱起東西就往家跑,劉忠上去就去奪一個胖女人懷裏的箱子,怎奈東西太重,箱子掉在地上,裏麵的東西散落了出來。胖女人剛要彎腰撿東西,就見司法科的人跳下車衝她奔來,嚇的她丟下東西也跑了,孫其帶頭就追,被彭長宜製止住了。


    這時,押車的業務員走了過來,看見彭長宜像個領導,衝著他就要下跪,他的雙腿還沒來得及著地就被眼疾手快的孫其一把薅住。


    這時,就見閃光燈亮了一下,彭長宜看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手裏拿著相機,正在拍照。彭長宜示意劉忠過去。


    這時,那個業務員掏出了介紹信、工作證和業務銷售清單,哆哆嗦嗦的遞到彭長宜手裏。彭長宜叫過侯麗霞和兩外一名女同誌,讓他們幫助這名業務員清點一下車上貨物。劉忠手裏托著一遝雪白的餐巾布走了過來。彭長宜剛才已經看明白了清單上貨物的名稱和收貨單位,知道那是航空公司定製的是餐巾、浴巾、桌布、台布等賓館用品。


    這時,派出所所長帶著幾名幹警趕到,由於彭長宜分管司法口的工作,跟所長見過麵,機關的幾名包村幹部也坐著麵包車趕到了現場。彭長宜拿起對講機,孫其立刻給他調好頻道,他呼叫了朱國慶,向他報告了現場的情況。朱書記說讓他全權負責這件事,把村民搶去的貨物追討回來,把廠家損失減少到最低限度。


    彭長宜在現場就分了工,他、劉忠和田衝各帶一組,先去找這個村的老書記,然後用大喇叭廣播,動員村民交出哄搶的物品。


    就在他給各組布置任務的時候,旁邊的閃光燈頻繁亮起。彭長宜看了她一眼,劉忠和司法科的一名同誌走過去製止她。這時就聽她大聲說道:“請你們走開,不能幹涉我的采訪自由!”


    彭長宜抬頭看了一眼這個女孩子,發現她也正在躲避劉忠等人的遮擋。這個女孩子也正在朝他這邊看,靈巧的從他們旁邊閃出,徑直朝彭長宜緊步走來,衝著彭長宜就說道:“請問,你是這裏的負責人嗎?”


    彭長宜很反感這個時候記者出現,就淩起兩道濃眉,逼視著她,不說話。


    女記者顯然就不想等他回答,掏出了自己的證件,遞給了彭長宜。


    彭長宜一看,果然是記者,而且是省報的記者,名叫葉桐。他的頭就有些大,真是倒黴,這下蓮花村就臭名遠揚了。


    “對於今天這場野蠻的哄搶行為,我要報道!”年輕的女記者額上滿是汗珠。


    彭長宜沉著的說道:“歡迎媒體監督,但是在沒查清事情的真相之前,請你注意措詞。”嘴上說著歡迎,表情和目光還有所說的話裏沒有絲毫的熱情,反而是冷峻和嚴厲。


    女記者一愣,感到了彭長宜的不友好,十分強勢的說道:“那請你的人走開,不要幹涉我拍照。”


    彭長宜壓住火氣,說道:“隻能你走開,他們不能走開,因為他們要工作。”


    女記者漂亮的臉蛋上寫滿了怒氣,張張嘴居然不知該說什麽好,她一跺腳說道:“我是說別影響我拍照!”


    彭長宜見女記者的囂張氣焰被他打壓住了,就說道:“隻要你的報道足夠客觀和公正,我們不會幹涉。”麵對女記者的憤怒,彭長宜顯得異常的冷峻和沉著。


    女記者很不滿意彭長宜的態度,但也挑不出什麽刺,就說道“對於今天這起哄搶事件,你們準備怎麽處理?”女記者三句話不離本行,這就開始了采訪,而且是這種問訊式的采訪。


    彭長宜就有些反感,現在火燒眉毛了,如果不及時把哄搶的東西追回來,村民們把物資轉移出去的話,追繳的難度就會增大,他嚴肅的說道:“事發突然,我不可能立刻就想好一二三四來回答你,如果你有興趣,可以繼續跟蹤。”


    女記者一愣,沒想到他對省報記者會是這個態度,而且不卑不亢,剛要再說什麽,就見人群中走出一位五十多歲氣宇不凡的人,他來到彭長宜的麵前,說道:“同誌,你就是這裏的負責人吧?”說著,主動遞上了自己的證件。


    彭長宜不看這證件還好,一看這證件腦袋就更大了:《京州日報》總編葉天揚!真倒黴,難怪這個年輕的女記者底氣這麽足,敢情後麵跟著撐腰的哪?而且是堂堂的省報總編、人送雅號的“黑臉包公。”


    《京州日報》是省委機關報,也就是人們常說的黨報。彭長宜在去年的黨建工作現場會上見過《京州日報》的陳副總編。陳副總編說這個葉天揚來到報社後,改革報道方向,除去保留主旋律報道外,特別加重了媒體的監督力度,增加了曝光稿件的采用率,專門設立了監督哨這個版塊。


    這個版塊建立後,就摘掉了閬諸地區一個縣委書記的官帽子,還把另一個地方欺男霸女的黨委書記送上了法庭。聽說葉天揚的一篇內參,居然讓電力部門整個係統都進行了整頓,電老虎們都威風不再。許多老百姓沒地方伸冤的都把葉天揚當成了包公,報社一度成為信訪辦,每天都能接到大量的讀者來信,許多部門對報社轉過來的信件比信訪辦轉過來的還重視。


    基層對這些記者是又恨又怕,何況今天站在彭長宜麵前的就是葉天揚本人。


    盡管如此,彭長宜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因為是初生,自己就沒有任何不光彩的過去,再說這種事他們也正在積極處理。


    想到這裏,他主動和葉天揚握手,搶在葉天揚發話前說道:“葉總您好,歡迎媒體監督我們的工作,我不會幹涉你們的報道自由。但是我有個建議,盡量做到客觀、公正,不添油加醋,注意導向問題,別把我們都說的那麽不堪。另外我還要請求您,既然要報道,您的記者就要跟到底,直至我們把問題徹底解決清再報道,別單單報道這樣一件事,照兩張照片就走了,往報上一發,大標題一配,哪兒哪兒發生哄搶案,盡管合理合法但是不合情,一是顯得您的報道單薄,二是將來我們不好做善後工作。您也看到了,東西是被我們的村民搶去了,但是我們也正在想辦法追討,不知我這樣要求您是否合適。”


    葉天揚板著麵孔,嚴肅的說道“那我要是不聽你的哪?”


    “您肯定不會聽我的,我也沒讓您聽,我開始就說了是建議,建議就是供您參考,供您參考的建議當然是可聽可不聽。放心,您今天在這裏采訪有絕對的自由,一來您是黨報總編,二來新聞自由。但是,我想您也不會因為這麽一件事就把我們的百姓一棍子打死吧,我是主管宣傳的副書記,我們轄區每年訂閱咱們黨報的數量都很大,您總不能讓我們一拿到報紙就想到不愉快的事吧?”


    “哈哈哈。”


    葉天揚大笑,平心而論,他也不想把這件事就這樣單純的報道出去,這畢竟是在翟炳德的地盤上,他可不想因為這件事讓老朋友對他有意見,就說道:“小夥子,你在威脅我?”


    憑觀察,葉天揚不像有惡意,彭長宜的心稍稍放鬆了一些,臉上也就堆起了笑容,故意油頭滑腦的說道:“我哪兒敢呀,你手中的筆就是匕首,就是投槍,往這邊歪,消極的事件就成了積極的報道,往那邊歪,積極的就變成更積極的了。”


    “哈哈,我聽出來了,你是想讓我更積極的報道這件事,對不對?”葉天揚說道。


    彭長宜見起了作用,就不再裝腔作勢了,他認真的說道:“您比我懂,隻是在基層我看的更多一些,什麽事都在引導,說真的,發生這件事我們的確感到很丟人,但我保證會把那些丟失的物品找回來。我剛才也請示了我們黨委書記,責成我一定要妥善解決這件事,把廠家的損失減少最低。”


    彭長宜和葉天揚說話的時候,那個女記者手中的相機不停的閃。他看了看表,說道:“葉總,要不您跟我們進村?這事不能耽誤,如果村民把東西轉移了就更不好說了。”


    葉天揚本來是去北京參加明天的會議的,走到國道蓮花村的時候,突遭堵車,職業的敏感判斷前方出事了,於是他讓女兒也是報社記者葉桐帶著相機到前麵去看看怎麽回事,好半天女兒不回來,他走過去一看才知道怎麽回事。


    等其他車輛都過去了,他們沒有離開,他要看看這場哄搶事件有沒有人管。他先讓傻了的司機去報警,自己則站在旁邊注視著事態的發展。半個多小時後,彭長宜就帶人趕了過來,看到有人來管,尤其是彭長宜鮮明的立場和果斷的處理,讓這個老新聞工作者才感到了一絲欣慰。


    葉天揚看著彭長宜,點點頭,說道:“好,我今天破例接受你的威脅和建議,完整的報道這事。但是咱可有話在前,你處理不好這事,我的筆就要往另一邊歪。”


    “沒問題,您都看見了,我們已經在做了。”說著,伸出手:“葉總您請。”葉天揚也不客氣,昂著頭就隨他們一起走去。


    這時,被銬在車上的一位村民高聲叫道:“彭書記,彭書記,放了我,放了我吧!”


    彭長宜回過頭,兩道濃眉緊皺在一起,淩厲的目光逼視著那個人。那個人耷拉下頭,哆哆嗦嗦的說道:“你們……你們要是放了我,我帶你們到我家去,我願意把東西一件不留的全都交出來。”


    彭長宜跟孫其說道:“馬上給他做筆錄,帶他下來,你們先去他家。”


    孫其和派出所的兩個人跳上車,當場問訊。


    就在做筆錄的時候,彭長宜早就注意到了不遠處有一個戴著墨鏡的人,靠在一輛摩托車旁,一邊抽著眼,一邊在看熱鬧。那是前不久辭職的蓮花村主任高強。


    高強見彭長宜帶著人走了過來,就推著摩托車想調頭走開,彭長宜叫了一聲“老高”,就徑直朝他走了過去。


    高強在村裏當了兩年村主任,跟區幹部們都很熟悉,真要不吭聲走開也不合適,他就摘下墨鏡,衝著大家說道:“領導們來了,到我家喝口水吧,彭書記親自來了?”


    “老高,就知道看熱鬧呐?”彭長宜說道。


    高強說道:“不看熱鬧我還讓我去管閑事啊?我管好自個家的人就行了!”


    劉忠摸著他車把上的流蘇,嘻嘻的笑著說道:“你們家沒弄點呀?”


    高強眼睛一立,說道:“劉書記,我敢保證,凡是跟我高強沾親的,我一渣都沒讓他們動,不信去我家翻,翻出一塊我這腦袋就不要了!”


    “沒弄就沒弄唄,你激動什麽?”劉忠仍然不緊不慢的說道。


    “你那麽說我能不激動嗎?”高強梗著脖子委屈的說道。


    “我也沒說你弄了。”劉忠笑著說道。


    “高老板是掙大錢的主兒,能看上這點小利?”田衝說道。


    “田部長,你說錯了,該我拿的利再小,我也看得上,不該我拿的利再大,我也看不上。”


    彭長宜笑著說:“你們都怎麽跟老高說話呐,老高能跟一般百姓一樣嗎?當了這麽多年的村幹部,能沒這覺悟嗎?”


    “就是,我感覺你們在侮辱我。要是別人我早跟他急了。”高強說道。


    劉忠笑著說:“別操蛋了,急個屁呀?還說自己是黨員?管好你們家的事就得了。怎不出麵喊兩嗓子製止一下啊?”


    “我是誰呀我喊兩嗓子,人家憑什麽聽我的呀?人家書記都在家裏哄孫子玩呢,我是幺是六啊?”


    彭長宜製止了劉忠,不讓他再說下去了,就說道:“怎麽樣高黨員,跟我們一塊去大隊部吧,開個黨員會。這個時候可不能袖手旁觀啊!”說著,向他揮了一下手,就帶頭朝前走去。


    劉忠跟在彭長宜的旁邊,他低聲問道:“你說他會來嗎?”


    “會的。”彭長宜篤定的說道。


    果然,高強騎著摩托車,拐進了村支部。


    葉天揚問道:“怎麽不見這個村的村幹部?”


    彭長宜邊走邊說道:“這個村子前段時間因為一些村務問題,有人告狀,主任辭職了,書記年紀也大了,我現在是這個村工作組的組長。”


    “哦——”葉天揚沒再說什麽。


    他們來到了老支部書記陳有囤的家中,果然看見老書記正在跟一個五六歲的孩子玩耍,看見彭長宜等人進來了,尷尬的笑了幾聲,連忙站起。


    眾人就都坐在了院中,彭長宜說道:“李書記啊,您可真是有閑心啊,出了這麽大的事怎麽還跟沒事人一樣啊呢?”


    老書記說道:“我也是剛剛聽到,這幾天腿病又犯了,走不了路,心裏也急。”他看了一眼葉天揚和葉桐手裏的相機,就說道:“不瞞你說,我早就給黨委寫了辭職報告了,就是腿疼,沒法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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