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雨晴挑高了眉頭,她沒想到經曆了自己在訂婚典禮上的逃離之後,孫母還會想到見她。她抿唇不語,既沒有拒絕也沒有同意。


    孫浩成急走一步,道:“你放心,她並不是想責怪你。她那個人是極看得開的,所以早對上次的事情釋懷。她隻是對你感覺很不一般,才會約你再見。”


    沉吟不語,蘇雨晴還是沒有決定好要不要去見孫母。除了對席慕風,她對誰都冷冷淡淡,不像重情重義的人,更不會像其他人般,關心別人的想法,在別人眼中,她生來我行我素,隨心所欲。這是她的外衣,隻為了抗議這些年來世人所給予的冷眼。


    “家母身體不好,本應該早回美國治療的,但為了等你,拖到現在。雨晴,就算為了我,幫我這一次,好嗎?”


    孫浩成的聲音微微顫抖,一麵真誠,眼底抹上了祈求。認識了這些年,在蘇雨晴的感覺裏,他是那種自信、獨立、能幹到幾乎無所不能,且從來不會輕易表露心情的,此時,他眼底的柔弱如此生動,輕易撼動了她的心。蘇雨晴捏了捏自己的頭盔,最後抿唇點下了頭。


    孫母在一間裝修典雅、帶著濃重古典風味的餐廳裏與她見麵。如孫浩成所言,孫母並沒有責問她,甚至連那件事都沒有提起。她依然婉約溫柔,是典型的賢母形象,保養極好的臉上略顯蒼白,透露出病態。正因為這份病態,為她的溫婉加了不少分,她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就像春風拂過耳側。


    就算年紀不輕,但風韻仍在,尤其是挑高的眼角,便可輕易窺出她年輕時的風情,必定嫵媚又迷人。


    將蘇雨晴的手握在自己蒼白纖瘦的掌心,傳遞過來陣陣冰涼的觸感,目光裏透著柔和,不斷地問著與蘇雨晴身世有關的事情。


    蘇雨晴向來不喜人問她的身世,野人的身份讓她在這個世界裏顯得格格不入。但,孫母的溫柔賢良卻似一縷春風,直接刮進了她的心底,這麽多年來,她都沒有享受過母愛,更沒有被一個女人如此憐愛地拉過,那股對母愛的好奇湧了出來,她竟然如實地回答了孫母問的所有問題。


    “你有沒有想過,你極有可能不是野人,而是被人無意遺棄在深林裏的孩子?”孫母問完,突然道。蘇雨晴覺得可笑般拉開了唇角,抬高了眉頭,問道:“阿姨,您舍得把自己的孩子丟進深林嗎?”


    “當然……不會。”孫母的臉色更加蒼白,唇上本就沒有血色,此時顯得異常幹涸。


    “那就對了。”蘇雨晴顯露了不羈的一麵,綻開一角唇瓣,露出一抹苦笑之後發出不屑的哼聲。席慕風也曾經懷疑過這個問題,也問過她。但她十歲之前的記憶都留在深林裏,除了野人爸爸,大象,小猴子,不曾有別的親人。她甚至連自己的媽媽都沒有見到過。


    沒有誰會把一個孩子丟進深林,就算丟進去了,也不會有哪個孩子能夠生存下來,森林裏的殘酷足夠證明這一點。


    孫母不再追問,卻不斷地為她夾菜,看著她纖瘦的身子,又是一陣心疼:“你看你瘦得,還不多吃點。”


    她的眼神,舉動,於蘇雨晴來說,都是陌生的,又是溫暖的。她一慣冷冰冰的心,第一次對席慕風以外的人敞開。


    其實,她的心裏最明白,不是她要敵視這個世界,而是這個世界一直敵視著她。她不過為了保護自己,才為自己披上了一層外衣,在沒有發自心底接受她的人麵前,豎起高高的城牆。


    一餐飯吃得十分溫馨,蘇雨晴的手心微微冒著汗氣,她開始羨慕起孫浩成來。不僅羨慕他,還羨慕所有擁有母親的人,她第一次覺得有母親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飯局到了最後,孫母再次握緊了她的手:“雨晴,阿姨真的很喜歡你,我們家浩成也喜歡你,這麽些年來,他從來沒有對哪個女孩動過心,更沒有想過要和哪個女孩訂婚,你是唯一一個。不要急著拒絕他,好好地再想想,行嗎?”


    蘇雨晴抿唇不語,森林裏的成長早就造就了她比別人都要敏感的神經,她知道孫母是真正喜歡自己,竟一時找不到拒絕的話,無意中已點下了頭。


    “真是太好了,雨晴,阿姨在美國等著你,希望你有一天可以和浩成一起來美國看我。”她眼眶發紅,已經帶上了淚意,感動地將蘇雨晴的手握得更緊。


    蘇雨晴不忍抽出,任由她握著。以前,她不曾覺得親情有多麽珍貴,此時,卻發現,原來親情是如此地溫暖人心。


    依依不舍地告別孫母,蘇雨晴心裏充斥著二十年來從來沒有過的深情,她突然間無比沉默,臉上顯露著的是極少見的溫情和乖巧。這樣的蘇雨晴少了一份潑辣,更讓人無法移目。


    孫浩成凝視了她良久,鏡片下的目光愈發複雜,最後一沉,握上了她的手:“雨晴,家母真的希望我們可以成為一家人。”


    蘇雨晴感覺到了孫浩成指間的溫度,不習慣似地抽出手,臉色一時冷下來。她懶懶地看著前方,隻一瞬間便把剛剛的柔情拋遠,再找不到一絲痕跡,抿嘴無甚感情地道:“時間不早了,送我去夜總會吧。”


    她的臉上寫滿了堅定,孫浩成知道,她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他默不作聲,垂眸,從鏡片下透出絲絲幽光,最後,無聲地啟動車子,轉一個彎,沒入車流。


    半個小時後,車停在了夜不寐,蘇雨晴扯掉安全帶,連招呼都沒打,就開門下了車。這份對於孫浩成的毫不留戀表達得極為果斷,孫浩成的眉宇皺了皺,快一步下車,拉住了她。


    “雨晴,不管你為了什麽目的呆在這裏,我都希望你能離開。有什麽困難,你可以告訴我,你應該知道,對於你的要求,我總是盡己所能地去完成。而且,我是男人,做事情比你要方便許多。”


    “不用了。”蘇雨晴懶懶地撇嘴,幾不可聞地回答。她甩了甩一頭桀驁的細卷發,卷發飄揚,飛出一股野性的張揚。


    孫浩成上前一步,一伸手將她的臂牽住,眼底盛滿了不甘:“雨晴,到底為什麽,你就是不能接受我的保護?”


    “沒為什麽,你可以走了。”蘇雨晴語氣平平,絲毫不將孫浩成的表情看在眼裏。她不是無情的人,在情感上,甚至比一般人還要強烈。但,得看人,比如對席慕風,她幾乎可以傾盡所有。但,其他人,她完全提不起精神來。


    她輕輕地拉開孫浩成的手,孫浩成蹙眉,白皙的臉抽了抽,不舍地看著她的臉,最後,緩緩轉身。


    不經易間,蘇雨晴的目光落在了街道的一角,夜總會的對麵,一道孫長的身影快步馳來,行色匆匆。


    “孫浩成!”蘇雨晴突然一呼,伸手拉過孫浩成,在他就要轉身的那一刻,將他抱住。


    “雨……晴?”孫浩成不確定地叫,蘇雨晴眨眨眼,看到對麵的人朝這邊看了一眼,又如無事般,匆匆步入街道,沒入人群中。


    “沒事。”她迅速拉開他,笑得沒有什麽感情,“希望你能過得開心。”


    孫浩成狐疑地皺眉,顯然,他並不是那麽好糊弄的。不過,他馬上恢複了正常,並沒把疑惑顯露在臉上,點了點蘇雨晴的鼻頭,輕聲道:“照顧好自己。”他轉身,朝街道看了看,低頭,坐入車中。


    蘇雨晴看著孫浩成的車消失在車流中,才朝著剛剛身影消失地方張望,唇角,綻開一抹甜蜜的笑。


    進入夜不寐,剛將自己妝扮得認不出原形來,席慕風修長的身形已經出現。蘇雨晴笑盈盈地撲了過去,抱住了他的身體:“鷹哥,你總算來了。”


    席慕風沒有拉開,任由她抱著自己,目光,卻並不平靜,炯炯地落在她的側臉上。他順手抱起她,朝樓上而去,蘇雨晴乖乖地窩在他懷裏,像隻小貓咪。


    門關緊,席慕風放下她,沒有馬上說話,而是警覺地檢查了一遍房間,這才回身。蘇雨晴正愣愣地看著他,他的一舉一動,在她眼中,都是最美的風景。


    他抬眼,與她的目光相撞,撞出一片無聲的火花。他迅速垂眸,盯在了她的身上,語氣清冷地道:“孫浩成還沒有打算放棄你?”


    蘇雨晴唇角微勾,算是認可。


    “以後,不可以和他擁抱!”他突然道,語氣裏帶著命令,還有霸道。


    蘇雨晴看向他,眼睛微微彎起,像兩輪美麗的月亮,唇勾得更高:“席慕風,你吃醋了?”


    席慕風猛轉臉,繃緊的臉上快速劃過一抹尷尬,最後恢複平靜,平淡無波地道:“你現在的身份特殊,很可能被狼七監視,我不希望你發生危險。”


    “你還是在乎我的。”蘇雨晴的輕聲道,眉角拉得更柔,眼底藏不住甜蜜,十分肯定地說,而後保證道“你放心,以後我會避開他的,也不會讓他再出現在這裏。”


    保證完,還覺得不夠,又解釋起來:“剛剛,我抱他隻因為擔心他看到你,你的身份比較敏感,我不想讓任何人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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