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摸著黑在會場內兜了幾個圈子,左小暖還是沒能找到門口的所在地。慌亂間,感覺到指尖似乎觸碰到了一處衣角,左小暖想也不想的便馬上捉住,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突然被抓住了衣服,正要去通知家裏管家維修電路的禹東野有些不明所以地回身看去,隻見到一個嬌小的人影輪廓,隻堪堪及自己的胸口,俊逸的眉眼間不禁流轉過幾分疑惑之意。本著最基本的紳士風度,他沒有甩開她的手,卻也沒有馬上接話,似乎是在等待著她的下文。


    生怕對方會不耐煩,左小暖定了一口氣,加快了語速乞求道,“抱歉先生,我……我有夜盲症,現在看不清路,麻煩先生能帶我到外頭去嗎?!”


    難不成自己看起來是這麽樂於助人的人?禹東野狹長的眼角微微動了一動,凝著目光,好整以暇地望著眼前這個有些唐突的小丫頭片子,漆黑如墨的眼底藏著幾分打量。


    突然想到大抵是眼前的人看不見自己,左小暖微微仰起臉來,吃力地看著眼前虛幻的模糊黑影,欲再次詢問,“那個,請問……”尾音已經有些發顫,顯然已經恐慌到了極點。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留著一頭清湯掛麵般的直發,即使沒有燈光,也可以看出墨黑明亮得宛如上好的綢緞。待終於借著黑暗中的點滴微光看清楚她的五官後,禹東野低了低眉,頗有些驚訝。


    左小暖?她怎麽會到這裏來?而且看樣子,她似乎還沒有認出自己?


    想到這裏,他不禁勾唇一笑,帶有幾分惡趣味,一邊微微俯下高大的身子來,自然地牽住了她另一邊手,“走。”


    黑暗中傳來的男聲是清悅的低沉,如空山新雪一般,分明不染絲毫情緒,然而落入耳中,卻總覺得妥帖異常,似乎……還有隱隱的熟悉感?然而僅僅是一個單字,實在是聽不清晰。


    “誒?”久久得不到回應,本來已經決定放棄的左小暖一愣,幾乎有些反應不過來,直到真切地感到眼前的人拉著她穩穩當當地往前走去後,她這才真切地明白過來:自己真的是被救了啊……


    說是救贖,在旁人聽起來好似有些誇張,然而他牽起自己的手的一瞬間,神識中那些在黑暗中蟄伏的猛獸傾數退去,生生騰出一片清淨之地來。


    心中掛念著那個熟悉的聲音,左小暖低著腦袋,機械地在他的帶領下走著,隻覺得腦子仍在一陣陣的發懵,連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都忘了咽回去。


    此刻那雙黑幽幽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卻是迷茫的,顯然有些不確定。


    正想著,腳下卻踩到了碰落在大理石地麵上的紅酒,身子一個趔趄,她還來不及驚呼救命,就不受控製地往前倒了去。


    “該死!”禹東野低咒了一聲,一邊反手飛快地握住了她幼細的手腕,往自己懷中帶去,不至於跌到旁邊的地上,然而卻未曾想到眼前這位撲騰得太過厲害,張牙舞爪間,隻感覺到她圓潤的指尖已經觸到了自己的腰間。


    禹東野心中暗道不好,還沒有來得及阻止,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清脆的“唰——”


    身上線條筆挺的褲子,就這麽被她硬生生地扯了下來,一時間,緊密包裹的底褲很是風涼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暴露出來。


    即使在這麽一片昏暗中,左小暖並看不到什麽有料的東西,然而還是可以鮮明地感覺到眼前一向好脾氣的禹教官此刻麵色鐵青,時刻準備爆發。


    她訕訕地抬起頭來,對著眼前黑糊糊的人影輪廓尷尬一笑,又“唰”的一聲,將他的褲子提了上去。不經意間,手指卻碰到了一處溫熱的物體,她好奇地戳了戳,感覺到手感詭異的變化,這才了悟自己撩撥的是哪個部位,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縮回了手去,一張小臉紅得快要滴出水來。


    闖。禍。了。這是左小暖嗡嗡轟響的腦內浮現的最後一句。


    便是平日裏在工作中以冷靜果決出名的禹東野,此時也僵立在了原地。太陽xue突突地跳了幾個來回後,他終於抬手撫了撫青筋暴露的額角,頭一次開始慶幸今天的停電太過及時,否則他怕自己會忍不住在這種場合大開殺戒。


    雖然眼前的這位“好心人”始終未曾言語,然而左小暖卻仍可以感受到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發著涼,讓人毛骨悚然。左小暖尷尬地擴大了嘴邊的皮笑肉不笑,“先生您沒事吧,我……”


    還沒等她說完,禹東野已經從咬緊的牙縫中惡狠狠地逼出一個字,“走。”


    這回左小暖總算聽清楚了,忙仰起頭來,“禹教官?!”


    “是我。”他咬牙切齒。


    “你你你你你……你怎麽會到這裏來?”左小暖嚇得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一麵又突然想起念情那神神秘秘尚未說完的半句話,又是一驚,“原來您就是這次壽星的舅舅?”


    少有人以這個稱呼概括過自己,禹東野稍稍愣了一愣,最後掩下唇邊的笑意,“是。”


    “……哦。”左小暖更加慌亂,隻能以沉默不語來掩飾自己心底的慌張,沒好意思再讓他牽著手帶自己離開,隻自覺地從後攥住了他的衣角。感受到身邊男人源源不斷傳來的低氣壓,她糾結了一會,全然是出於好心地開口安慰了一句,“那個……教官,手感,其實還挺好的。”


    “……”禹東野發誓,如果今天不是他外甥的生日會,他一定一副手銬把她拷到軍隊裏的馬桶邊上好好思過!


    知曉他果然還是生氣了,左小暖乖乖地閉住了嘴巴,悶不做聲地跟著他走著,她望著眼前高大的背影正出神之際,走在前頭的禹東野卻不知為何驟然停下腳步,引得在身後悶頭隨著的左小暖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他寬闊而孤直的脊背上,揉著額頭嗷嗷叫疼起來。


    禹東野默默低咒了一聲,無可奈何回身,居高臨下地睨了麵色有些委屈的小暖一眼,見她雖然不說什麽,卻時不時地朝他的方向望一眼,可憐兮兮的模樣,似乎是自己欺負了她一般。


    禹東野懊惱地揉了揉緊皺著的眉心,然而連他自己也未曾察覺,那薄涼的唇角在黑暗的掩護下抿出幾分罕見的笑意來,最後還是強行地重新牽起了她攥住自己衣角的手。


    男xing粗糙的手指紋理摩擦著她的手心,有淺淺的溫度傳遞到她的肌膚上。


    左小暖一愣,心中想著慕淮深,一邊下意識地想要甩開,卻反而被他攥得更緊,“不想走丟就跟我出去。”


    禹東野緊了緊微屈的手指,確定妥當後,才繼續帶著她往會場外頭大步走去。攥在掌心中的小手柔軟而滑膩,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蜷著的一排手指微微顫動,似乎有些緊張,像極了受驚了的小魚兒。他總擔心什麽時候會“呲溜”一下從他的掌控中滑離開,重新消失在身後的黑暗中。然而很快,禹東野搖了搖頭,馬上撇去了腦內這些荒誕的思緒。


    他人高腿長,腳下的步子速度又極快,小暖不得不邁著小短腿才能勉強一路跟上,一邊仍在氣喘籲籲地賠笑,“禹教官……禹教官您不生氣了啊?誒,禹教官,禹教官,您稍微慢一點兒,我、我……有點跟不上……”


    禹東野差些要憋不住麵上的笑容,然而卻仍是板著一張臉,不動聲色放緩了腳步,總算讓她跟上了自己的步調。不知道過了多久,他頓了頓步子,“小暖。”


    見他終於說話,她原本有些有氣無力的語調瞬時歡快起來,“禹教官您不生我氣了啊——”


    從沒有見過這樣粗神經的人,禹東野不禁有些失語,緘默了一會後,才平靜地吐出兩個字,“到了。”


    “啊?……啊!”左小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會場外一片彩燈結照的林蔭小道上,點點繁星投下溫柔的光澤,眼前所見逐漸清明起來,再不複置身黑暗之中時的惶恐。她有些激動地從他溫熱的掌心裏抽出了手來,撫了撫不安跳動的胸口,有些貪婪地捕捉眼前所見的點點光亮。


    總算是逃出來了。


    好一會兒,她聽到身後漸行漸遠的腳步聲,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跟他道過謝,慌忙回過身去,卻隻見他已經走了很遠了,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留下。


    會場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淡白的月光合著四周鋪結的彩燈光亮傾數落在他身上,將他挺拔而頎長的身形勾勒得更加亦真亦幻,幾乎讓她感覺有些不真切,唯有落在手心裏的溫度,才讓她感覺剛才那一切是真實的。


    “禹教官……”左小暖小跑了幾步,想要當麵跟他道謝,然而卻見他的身影一轉,匆匆地重新隱於會場內的一片黑暗。


    她實在沒有勇氣再回去一次,隻頓住了腳步,在原地低低地道了一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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