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容醒過來的時候,隻覺得恍如隔世。


    身側有人,呼吸聲她聽得分明。因此,她沒有急於睜開眼,而是在心中將自己過去的十幾年理了一遍。


    父母早逝,她自幼便是被月落人撫養長大。月落人對自己的孩子極好,在她的印象中,即便是家裏最窮困的時候,也沒有少過她一口吃的。


    她心中滿是感激,因此當聽說月國皇宮需要探子的時候,她不顧養父母的勸說,咬著牙報了名。


    許是因為她長相的緣故,她並未和其他人一樣被安排成小廝侍女等身份,而是習了兩年字這才被放下了山。


    那時,她剛滿十六。


    正是花開一般的年紀,卻要滿心計劃著如何去接近月國的天子。


    機會來得很快,南宮牧的母親沒有入皇陵,而是被葬在了不周山上。不周山上種了一片她生前最為喜愛的桃花,陽春三月,正是桃花盛開的好時節,這也是安皇貴妃去世的時候。


    向容知道,南宮牧快來了。


    處心積慮的她在必經之路上設計了一節突出的樹根,又挖了一個深坑,隻等南宮牧失魂落魄地中招。


    果然,南宮牧沒有發現,依照她的計劃跌進了深坑,隻是她沒想到的是,外界盛傳的文不成武不就的南宮牧竟有武功護身,還未等她現身,他就自己跳了出來。


    一驚之下,她手中偽裝用的花籃就掉了出來,也讓南宮牧停下了腳步。


    “呦,這裏居然還有人啊!來讓公子我看看是不是隻小野貓!”


    說不緊張是假的,她看著南宮牧伸出手來撥開麵前的花枝,手已經緊張地攥住了身前的衣裳,之前準備的話被她忘得一幹二淨,沒辦法,她隻能露出一個笑容。


    卻也正是這個笑容,將二人的命運糾纏在了一起。


    後來……後來怎麽樣了?


    因為她沒有按照原計劃進行,南宮牧反而沒有起疑,隻以為她是采花女。又因為看著她的笑容失了神,南宮牧不顧她的反對將她安置在了綏京的一處宅院間。


    那時,他很寵她。這份寵愛,在他自以為除掉了蘇淺予之後達到了極致。他將她接入了宮,給她最好的,也是在那時,一切都變了……


    好似大夢一場,將一切理了個清清楚楚,向容這才有些遲疑地睜開了眼睛。


    床邊有一個人趴在那裏,看不清麵貌。但隻消一眼,向容便知道是南宮牧。


    嘴角勾起一抹他最愛的笑容,向容將一旁備用的被子挪了過來,蓋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動作輕柔,南宮牧沒有醒。


    有侍女注意到了她的動作,輕手輕腳地走了過來,“娘娘,您可有事吩咐?”


    “孩子呢?”


    早已料到她會問這個,那宮女看了一眼南宮牧這才張口回道:“被乳娘抱著去側殿睡下了。”


    知道孩子沒有被抱走,向容也就安了心。看出宮女對她的恭敬,向容的目光閃了閃,似是不經意地問起了產婆的事情。


    “那兩個接生的嬤嬤呢?若不是她們在,本宮可能就丟了性命了,說起來可是要好好感謝她二位。”


    那宮女看似恭敬地微微低下了頭,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懼意卻仍是讓向容看得清清楚楚。


    “稟娘娘,陛下見您昏過去了,便已經打賞了那兩位嬤嬤,將人送回家去了。”


    點了點頭,似是有些疲倦,向容不再說話,而是微微闔了眼。


    再醒來的時候,卻是被身旁的嘈雜聲音吵醒的。


    南宮牧已經醒了,此刻正和人說著話,將她醒來幹脆不再多言,直接擺手讓人出去了。


    “容兒你終於醒了!”


    之前他趴著,她未瞧見,此刻倒是將他眼底的青黑以及眉宇間的倦色看得一清二楚,眼中泛起一絲心疼,她伸出手像往日一般按在了南宮牧的頭側。


    “累陛下擔憂了,是容兒的不是。”


    頭上溫熱柔軟的手一點一點按壓著,將他的疲憊一掃而空,南宮牧微微闔了眼,卻聽到了她下半句有些自責的話。


    “陛下因為我而耽誤了事情,會不會……”


    話未說完就被南宮牧打斷了。


    “無妨,李默在雲國遇到了墨羽騎求援,我讓李聞直接去了。”


    眉心一跳,向容腦中快速地思索起來,口中卻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


    “但那墨羽騎不是威名赫赫好生厲害的嗎?”


    南宮牧拉下她的手,將枕頭墊在了她的身後,讓她能倚靠地更加舒服些。


    “你啊,就是太愛操心,那墨羽騎厲害不過是未離指揮得好罷了,現在未離和冷平生都下落不明,李默經驗尚淺見狀有些懼怕罷了。李聞去了定然能將他們拿下的!”


    “可是……”


    這次不待向容再說話,南宮牧就直接用手掩住了她的嘴。


    “別瞎想了,到時候看結果就知道了,多想無益,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嗯。”


    這一聲輕輕淺淺,向容順從地閉上了眼,好似剛才的對話和以前的事情都不曾存在過一般,再絕口不提。


    待她呼吸平穩了下來,南宮牧卻睜開了眼,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會兒,這才低聲將早已候在門外的太醫喊了進來。


    來的是太醫院院正,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醫術卻是一等一的好。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太醫的手才從覆了錦紗的腕間移開。


    “如何?”


    那院正摸了摸胡子,這才斟酌著開口:“娘娘身體中的毒之前調養的時候就已經驅了一部分,許是因為娘娘吉人天命,得以在生產之後保下命來。”


    南宮牧的目光深了兩分,壓低了聲音問道:“可有用藥的痕跡?”


    院正神色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是不明白為何他會這麽問,但南宮政為君,他為臣,君有問臣不得不答,因此他仍是給出了答案。


    “沒有。”


    兩個字,讓南宮牧顯而易見的放鬆下來,望向向容的眼中也多了幾分真實的柔和。


    那院正瞧得分明,又想到之前兩個產婆的下場,想了想仍是補上了一句話。


    “娘娘身體中餘毒未清,還需好生調養。與生產前不同,此時忌大補,尤其忌燕窩……”


    南宮牧點了點頭,下一刻卻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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