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宮中傳來消息……若水她……”


    冷平生背對著未離站在床邊,一片黑暗之中他看不清楚冷平生的臉色,卻也感到了他語氣中的冷漠。


    “怎麽?”


    未離心中一寒。


    冷平生惦念阮若水惦念了整整十幾年,此刻卻隻有輕飄飄的兩個字。想到她離開前說的話,未離的心有幾分動搖。


    但眼下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未離微微吐出一口鬱氣,將得到的消息變了變,然後說出了口。


    “若水被抓,吞藥自盡。”


    八個字,帶著點虛無的重量,令在場的兩個人心中都有些不是滋味。


    冷平生沒有說話,身後的手卻擺了擺。未離會意,沉默地退了出去。


    天更寒了。


    地上的雪還未曾完全融化,天上就又紛紛揚揚落下了雪來。未離不過站了片刻,就發現地上已經被染成了一片白色。


    院中一片寂靜,隻有雪花落下的聲音。


    在這一片蒼茫的雪色中,未離清晰地聽到屋中人的呼吸聲甚至都未曾亂過一分。好似他聽到的不是昔日愛人的死訊,而隻是路邊的一朵花被人踩在了腳下一般。


    垂了眼,斂盡心中的情緒,未離終是抬起了腳,向著院子外走去。


    雪很快落滿了他的發,他烏黑的眼睫上甚至凝了一層薄薄的冰。但人冷,他的心卻更冷。帝王多情,卻更無情。


    一夜大雪將一切掩埋,待天明雪停之時,這處院落已經失去了二人的蹤跡。


    風國,他們逗留的太久。


    久到折了冷凝霜,還搭進去了阮若水。一事無成,他們隻能帶著冷凝霜用生命換來的一車財寶,回歸闊別已久的雲國。


    而在雲國疆土上進攻了月餘的月國軍隊,也同雲國真正強橫的力量對上。


    墨羽騎。


    看著那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黑色旗幟,李默將心中被連日來的勝利衝的有些飄然的情緒收了起來,神色中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即便沒有未離帶領,墨羽騎的力量也並不容人小覷。


    之前蘇延君在一戰中將未離刺傷使其不得不休養之時,就吃了這輕敵的虧。本以為必勝無疑的一場仗,卻打的格外慘淡。


    李默雖然看似木訥,但戰術卻靈活多變,看著眼前驟然出現的墨羽騎,他下令停下了行軍的腳步。


    而百裏之外,雲國的國都赫然在望。


    但現在,他們急不得。


    尋了兩個傳信使過來,李默將手中的書信分別遞了過去。


    “回京,交給陛下。”


    另一封信他遲疑了幾分才遞了過去,“去鼎州,交給穆春秋。”


    看著兩個人背上幹糧跨馬離開的身影,李默隻覺得心頭沉甸甸的,密布的,滿是烏雲。


    墨羽騎在等,他也在等,這一戰,就看誰的動作會更迅速些。


    定定瞧了遠處的黑色旗幟一眼,李默下令眾人回到剛剛攻下的平川,休養生息,以備開戰。


    雖然在他離開前,穆春秋曾允諾過他若是有困難可以尋求幫助,但李默心間並未抱太大的期待。畢竟他們現在是敵非友,因此他心中將更大的賭注壓在了綏京那個年輕帝王的身上。


    然而,這一切南宮牧都並不知道。


    他現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向容身上,放在她腹中可能是他此生僅有的一個孩子身上。


    向容的產期未過,但因為之前身體大傷,太醫用了些大補的藥,雖吊住了她的命,但顯然對孩子也有一定的影響。


    今晨,吃了南宮牧特意讓人煮的燕窩之後,向容的肚子就痛了起來。


    產婆和產房早已備好,向容甫一出現不對,就被攙進了產房之中。痛意如同滅頂的海水將她淹沒,她已經痛得雙腿發軟,卻仍是被產婆硬逼著在屋中走著。


    手腕上的攙扶讓她有些疼痛,耳邊嚴厲的聲音撕扯著她的神誌。向容眼前已經被汗水和淚水弄得模糊一片,但她隻是死死咬著牙,將這一切的痛楚和屈辱都記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向容覺得自己的意識已經有些趨於模糊,她才被放到了床上。


    殿外有請安的聲音傳來,向容捕捉到了,死死咬著布巾的嘴鬆開,喊出了一直壓抑的疼痛。


    南宮牧方一站定,就聽到了她有些淒厲有些壓抑地呼痛聲,臉色瞬間繃了起來。他隻覺得那呼痛聲好似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他的心裹了起來,漸漸收攏,讓他有幾分透不過來氣。


    有太醫見他緊張,想要安慰一二,卻在他冰冷的眼光中敗下陣來,訕訕地退了回去。


    一時間,眾人無話,殿外一片安靜,隻能聽到殿中向容時起時伏的痛呼聲。


    後來,這聲音也漸漸弱了下去。


    “這是怎麽了?”


    南宮牧的聲音十足的沙啞,一旁隨侍的太醫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卻又立刻反應過來這是在問他。有些不確定的,他開了口:“娘娘可能是有些力竭了。”


    似是附和他的話,屋中產婆的聲音隱隱傳了出來。


    “快去拿參湯!”


    有匆忙的腳步聲響起,顯然有人依照吩咐去做了。過了不久,向容低低的痛呼聲再度響起。


    南宮牧腳下動了動,神思回籠,這才發現自己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若現在想要保大人,來得及嗎?”


    他身邊的太醫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跪了下去。南宮牧閉了閉眼,已然知道了答案。


    想到初見向容的時候,她明媚得似是天邊朝陽的笑容,南宮牧不可抑製地心中一痛,喉頭一甜,一朵紅梅就落在了雪上。


    宮人和太醫紛紛慌了神,殿外一時噪雜了起來。


    本意識有些迷蒙的向容好似聽到了動靜,嘴角艱難地挑起一個笑容。借著這一口氣,她再度用力,就感覺到有什麽從她身體剝離了出去。


    痛感消失,她眼一閉,直接昏了過去。


    產婆手忙腳亂地給孩子洗了澡包好,又清理好房間,這才向著殿外走去。


    而等了一夜的南宮牧此刻卻眼睛隱隱發紅,雙拳緊握,半點不見喜悅之色。


    “恭喜陛下喜得皇子!皇子康健,一看便知道是個有福的!”


    南宮牧借著最後一點理智才沒有推開產婆衝進內殿,看了一眼滿臉喜色的產婆,他聲音平靜的問道:“向容如何了?”


    反應了一下產婆才知道他說的是殿中的女子,想到自己剛剛的疾言厲色,又看到南宮牧現下的態度,她眼皮一跳,卻隻能硬著頭皮回答。


    “娘娘安好,隻是力竭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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