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真可笑。”


    澹台君言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麵對自己的心。


    舍了一條命去愛的人,甚至在“死”前寫下了那樣帶著濃厚恨意的字,可最後,還是選擇了原諒,甚至在心裏默默地期待。可那個人果然理智,知道已經將她得罪太深,索性換了一人去追求,仿佛她這一段兒,從未出現過。


    不,還是出現過的。


    她如何不知道,江湖上那些關於她進入無間界的那一段故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都是公冶明放出來的。


    而月神呢?


    這個人啊,從來就心智不敏,沒有許多想法,就連江湖人借著他去無間界的事編造出許多胡話,敗壞他的名聲,他都毫不在意。就連今日婚禮,也隻是穿一身黑衣,匆匆拜堂匆匆離開,仿佛是要對天下人說,你們這樣隆重地前來道賀,可這事在我眼裏不過兒戲。


    可正是這個人啊。在她絕望身死的時候,從地獄將她拉了回來。


    也是這個人,自從將她迎進門,從來恪守君子之禮,同床共枕,他也更愛摟著那把月神劍。


    她仿佛是借住他半邊床的客人,僅此而已。


    現在呢?


    “月神,我開始想你了。”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若是形成習慣,就連那個人的呼吸聲,都仿佛催人入睡的曲子,而今,聽不見,便無心成眠。


    “月神,你在哪兒?”


    腦子裏百般情感糾結在一處,終於,天色將明的時候,澹台君言起身走出邀月樓。


    莊裏的客人們都正好眠,唯有大廚房的地方傳出聲音,那是莊裏的人在預備早上的飯菜。巡邏的羽翎衛安靜地行走在莊內,澹台君言不時就能遇見,他們會無聲地行禮,然後繼續自己的行程。


    不知不覺,走到了不動林。


    不動林栽種的是妖桃,一種花開四季的桃樹。


    “原來,妖桃也不是日日夜夜開放。”


    借著天上的月,地上的燈,澹台君言能清楚的看見,妖桃的花是閉合的。她從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神奇的桃花,明明,白日它的花看上去與其他桃花並無不同,隻是更加美豔而已。


    “這世上的事,原來,並不都是我想的那樣。”


    “草木尚且無法控製,更何況,是人心。”


    飛身上了一棵樹,澹台君言坐在樹上看不動林的妖桃,月色之下,未開的妖桃竟也有一番別樣的美。在床上毫無睡意,此時卻有些困倦。


    既然困倦,索性回去再睡一覺吧,離天亮還早,等天亮以後,還有許多事要做,可要休整好精神才是。


    正這樣想,並且已經從樹上跳下來,澹台君言忽然看見一個人。


    僅僅是身影輪廓,澹台君言就認得出,那個人是月神。


    月神,他……


    看見那個人,腳仿佛與不動林中的妖桃一般,生了根紮進土裏,再也不得寸動。


    月神是來練劍的,他抽出劍,在這夜色中仿佛一隻鳥、一尾魚,與天地自然都融為一體。


    澹台君言就那樣看著他。


    天色漸明,莊裏已經開始熱鬧喧囂起來,兩人恍如不知。


    “哥哥,我……”


    花墨耘的聲音比她的人先到,但隻是冒出三個字,就再沒了下文。


    入夜的時候,她想去找澹台君言,看看她戴的簪子長什麽樣,卻沒找到澹台君言。後來,她便索性睡下,想著早上再看。結果,壓根沒見到澹台君言,就連月神都沒見到,好在莊裏的羽翎衛看出她的心思,告訴她月神在不動林練劍,她便興衝衝地趕來。


    卻在看見澹台君言的時候,忘記了自己想要說什麽。


    昨夜,月神大婚,那算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啊,他居然,就在這裏練劍嗎?


    而他的大夫人,澹台君言大嫂,就這樣站在他身後陪著她一夜嗎?


    忽而想起那些被人當做笑話來傳的江湖故事,花墨耘默默地轉身離開。


    她想,那些人說的都是錯的,誰說澹台君言大嫂身在月神莊心念公冶明,她的心,明明是放在月神哥哥身上!那些人還說,哥哥用公冶明的性命要挾,才能娶到澹台君言。他是好色之徒,看上了公孫蘭汀與亓婉容容貌,才設計娶了兩人。


    都是假的,他們,根本什麽都不懂。


    早上用飯,月神與許閑月、澹台君言等這些家人同坐一桌,花墨耘可算看見了澹台君言頭上的鴻山寶庫鑰匙長什麽樣兒,而且她手裏就有一柄模樣相似的簪子,但她一點兒都不開心。


    那可是她最喜歡的一枚冷玉簪啊!


    糾結再三之後,她還是決定忍痛割愛:畢竟,她是為哥哥分憂的好妹妹,為師弟著想的好師姐啊!


    卻沒想到,當她在午間悄悄將冷玉簪送到月神手裏,月神比她還糾結。


    “墨耘,偷偷換簪子,不太好吧……”


    “墨耘,要不,你去換吧……”


    “墨耘……”


    當年梨花樹下初見,那個清秀冷峻的少年在花墨耘心中刻下的印象,深刻入骨,她卻從沒有想到,原來……


    月神居然也能如此懦弱膽小又囉嗦!


    要不是她花墨耘不敢去,真想大吼一聲“我去就我去”才好!


    澹台君言夜晚安歇的時候,會將發簪放在床邊的小格子櫃裏頭,這一點月神一貫都知道。這一夜,月神被花墨耘鼓勵了無數回,終於下定決心,得將鴻山寶庫的鑰匙換回來。那畢竟是慕容心月留給南馳天天的東西,物歸原主才好。當日會送給澹台君言,終歸還是自己的錯。


    這一晚,如同別的每一晚一樣,但又有些不同。


    月神遲遲不曾入睡。


    澹台君言原本沒在意,等她發現的時候,有了計較。


    在月神心裏百轉千回的時候,澹台君言的呼吸聲漸漸成為安靜的室內唯一的聲音,月神察覺到,澹台君言已經入眠。


    “呼……”月神悄悄呼出一口氣。


    再三看了幾回,確認無誤,月神才悄悄抽開小格子櫃的門,將放在裏頭的鴻山寶庫鑰匙拿出來。繼而,又從懷裏掏出一柄模樣十分相似的冷玉簪放進去,這是花墨耘忍痛“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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