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十次黨代會之後不久,聲勢浩大的兩會相繼召開,新的市人大和政協兩套班子也搭建完畢,c城日報上照例在頭版顯著位置刊登新班子成員大幅合影照片。仔細一看,都是一些熟悉的麵孔,市八屆人大常委會主任由原市委副書記邱水林擔任,政協主席則由原組織部長擔任,人大政協的副主任、副主席都是由原來各單位頭頭腦腦擔任,他們手中的實權沒有了,但影響力還在,在人大和政協還繼續發揮作用,也將各自從一把手位子上退下來的落差緩衝了不少。


    上麵的盤子“眾神歸位”,下麵的盤子也跟著轉了起來,各市直機關和縣區單位的官位子都走馬燈似的換起了新人,真是你方唱罷我登場,一時熱鬧至極。但熱鬧的表象之下,其實是各種博弈的結果,有的人按傳言的上了,有的人卻意外落選了,可謂是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劉局如願以償,當上了分管文化的副市長,讓很多人感到意外,因為大家盛傳這個副市長位置應該是開發區管委會主任廖勇的,但廖勇不知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最終落選了。劉局這次意外勝出,肯定是他的後台關係硬,否則像他這樣的人是沒有這個機會的。一般副市長都從財政、國稅、工商、交通等要害部門提拔上來,文化局這樣的單位一把手可以當上副市長也屬於特殊情況了。局裏麵彌漫著一股喜慶的氣氛,到劉局辦公室道喜的人絡繹不絕,劉局也意氣風發,說話的聲音走廊裏都可以聽到。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劉局這樣的人更是分外張揚。我在心裏感歎,這升官的事真的是上麵說了算,世人隻看結果,不看過程,劉局勝出了,巴結的人馬上門庭若市,回想魏局的黯然退場,又有幾個人再去看過這個耿直的老頭子,那真叫一個人走茶涼啊。


    劉局走馬上任副市長之後,局裏的領導班子格局也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是來了一個新局長,這位新局長來上任之前,局裏的人對他的來龍去脈已了如指掌。新局長姓陳,名如海,是一個70後,大學畢業就分到鄉鎮工作,從普通的辦事員到黨委委員、副鎮長,鎮長,再到鎮黨委書記,後來提拔到區裏當了副區長,這一幹就是七八年,作風潑辣強悍,幾年副區長幹下來得罪了不少人,這樣的一個人來當局長,大家的心裏都在打鼓,會不會一來就搞新官上任三把火,給大家一個下馬威?


    下周一一早,局裏就騷動起來,新局長來了。由市委組織部一名副部長陪同,陳如海邁進了文化局的大門。他中等個頭,國字臉,樣子有點富態,頗有少年老成之感。他的眼睛奕奕有神,在笑意中又透著一股尖銳,目光掃到人的臉上會讓人感覺有一種寒意掠過一般。歡迎會在一種熱烈的氣氛中進行的,這位組織部副部長先對劉局幾年來的工作做了一番肯定,然後代表市委市政府宣布了對陳如海的任職決定,對他進行了一番讚揚,什麽立場堅定,業務能力強,做事果斷,完全可以勝任新的領導崗位。陳如海也表了態,說感謝組織的信任,讓他來擔任文化局局長,他感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一定會不負組織重托,把這個擔子挑起來,今後開展工作要靠大家多多支持,誠懇接受同誌們的監督。


    陳局長到任,俗話說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雖然看起來大不了我幾歲,但那股官氣卻令人不由得心生敬畏。他第一次主持局全體幹部會議的時候,虎著一張臉,眼睛像是盯著某個人看,又像是在思考什麽問題,讓人捉摸不透。他第一次講話就給大家立了規矩,上班不準遲到早退,有事要請假,局領導班子成員要帶頭,不能說走就走,不知去向,需要向辦公室交代行蹤。


    大家都感覺到一股寒意襲身,以前在劉局治下的懶散日子似乎行將結束了。這個陳局長雖然很年輕,但天生一股老成之氣,很適合當官,我不禁感歎,我和他差不多年齡,還是一個副科級幹部,他都當到正局級了,人不能比人,否則真的氣死人。憑他這股子衝勁,以後幹到副市長、市長,隻是時間問題。


    陳局到位之後,局領導班子也隨之做了很大的調整。副局長王安全繼續留任,為排名第一的副局長。副局長周良調c城日報當老總了,紀委書記楊康麗年齡到了,提了個調研員,也心滿意足,算是功德圓滿了。朱必達和王海娜都升為副局長,黨組成員;唐從軍升為副局長,但不是黨組成員。朱必達升為副局長,是名至實歸;王海娜當上副局長,局裏麵議論比較多,說她走了上層路線,上麵有人給她撐腰說話了,不然她怎麽會升得這麽快?唐從軍呢,被劉局發配到博物館兩年,現在也終於熬出頭了。對我來說,唐從軍回歸不是一個好消息,他肯定還要給我小鞋穿的,但我現在也不怕了,我已經不是那個剛進機關的書呆子,我也有我的一套應對策略了。幸虧他不是分管辦公室,否則我們肯定某一天要死磕的。這次最失意的是一貫野心勃勃的鮑桐,一直想混個副局長當當,上躥下跳了好久,但結果卻事與願違,他還得呆在原地慢慢熬著。


    王海娜沒走,還升了副局長,這讓我很意外。不過,她升了之後,辦公室主任的位子就空了出來。我以為我會順理成章地成為主任,但讓我想不到的是,市文化發展中心副主任沈洋被調來當辦公室當主任了。沈洋我不是很熟,平時沒什麽交往,聽說他是市人大一個副主任的兒子,也算是官二代,養尊處優,一股把什麽人都不放在眼裏的架勢。沒辦法,人家有一個當官的爹給罩著,你不服氣也得忍著。最可氣的是汪昭也被提拔成了副主任,和我平起平坐了,看他的勢頭還要往上升。辦公室裏新分來一個大學生朱小飛,胖乎乎的,一說話臉就紅,汪昭毫不客氣地對他使喚來使喚去,端茶倒水,掃地擦窗,這些活都被這個小胖承包了。連老張和小王都看不下去,私下裏說汪昭太欺負人了。


    現在的格局對我很不利,王海娜分管著辦公室,沈洋和我很生疏,汪昭則視我為最大的競爭對手,我好像陷入了一個八卦陣,分不清東南西北了。但我的心反而坦然了。我給自己立下一條規定:不做軟蛋了,要像一個男人那樣去戰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我要在戰略上藐視對手,在戰術上重視對手,隻要我不倒下,就沒有人可以打倒我。畢竟,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我的心已經變得很堅強了。


    那天下午,陳局在王海娜的陪同下,來到了我們的辦公室。他微笑著和每一個人握了手,在和我握手的時候,王海娜在一旁說道:“小鄭是研究生,稿子寫得好。”


    陳局看看我,手上用了點力說道:“研究生啊,不錯不錯,我一直想考,可沒那個能力,研究生是人才,大有可為。”


    望著這個大不了我幾歲的局長,一把手,我心裏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官場上是不論年齡大小的,一個人的份量是看官銜和級別的。陳如海雖然年輕,但他已是處級幹部,這個級別對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壓力,使我說話時舌頭好像也僵硬了幾分,我說:“謝謝陳局,我一定好好努力!”說完這句話,我又覺得自己有點言不由衷,或者說有幾分作賤自己的感覺。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陳局的官大了好幾級,我雖是一個名校的研究生,卻在他麵前不自覺地覺得身子縮小了一截,這官場真的是有一股神奇的壓迫人的力量啊。


    其實,在機關裏學曆向來都不被看重的,人們看的是你當到了什麽級別的官,學曆隻能是錦上添花,絕不會為你雪中送炭。這個彎我早就轉過來了,跟陳局相比,我缺了太多的曆練,他是從鄉鎮一步步爬上來的,我的基層鍛煉卻幾乎一片空白,也沒人給我去鍛煉的機會。什麽黨校學習啊,基層掛職任職啊,這些好像都和我無緣,因為這些好機會早已被有關係有門路的人占去了,我如果不去找一棵大樹靠一靠,想在官場上混,隻能會一黑到底,想要出人頭地不知道要等到何年馬月。


    在局裏我能依靠的人也許就是朱必達了,他現在是副局長,分管文化市場執法這塊,手中還是有實權的。在情感上,我和朱必達離得比較近,但他畢竟也是副局長了,能不能再和我這個副科級幹部掏心窩話,我心裏一點底都沒有。但我知道,朱必達的誌向不會隻是一個文化局的副局長,他似乎在韜光養晦,等待著飛黃騰達的機會。


    不管怎樣,朱必達當上了副局長,我還是要去祝賀他一下。一個星期之後,我抽了空去了朱必達的辦公室。他正在電腦上看著一篇材料,見我進來,很熱情地給我讓座,又要倒茶。我攔住他,說朱局你不要客氣了,我坐幾分鍾就走。朱必達也不再客氣,坐下來和我說話。


    “朱局,恭喜你高升啊,這個位子早就應該是你的了。”我笑著說,跟朱必達在一起我還是挺放鬆的。


    “什麽叫早就應該?”朱必達將眉毛一挑,“官場上從來沒有早就應該這一說,是機遇和運氣,當然也是自己一直的努力。”


    “朱局說的對。”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皮,朱必達的老成總顯得我有些幼稚可笑。


    “這次辦公室主任沒升上去,是不是有點想法?”朱必達雖微笑著,但說話卻單刀直入。


    “一開始是有點,現在沒有了。”我老實回答。朱必達和我基本上同齡,但比我老成得多,他那副氣定神閑,我似乎永遠都學不來。


    “沒有情緒就好。”朱必達給我扔了一支香煙,“好好幹,機會還是有的。沈洋這個主任不會幹多長時間,這隻是他的一個跳板。他一走,你上位應該就沒問題了。”


    我點點頭,將煙點著了,吸了一口。朱必達這樣說,還是把我當自己人的。朱必達無端地被劉局壓製了兩年,不但沒有怨氣,還把那個淡出鳥來的廣電處搞得有聲有色,這就是做人做事的功夫。在官場上,很多時候要耐得住寂寞,才能等來翻身的機會。朱必達是這麽說的,也是很做的,所以我很佩服他。


    “局裏人事變動很大,新局長風格跟劉局完全不一樣。”朱必達也吐了一口煙霧,看著我說道,“你要沉得住氣,不要太浮躁。王海娜,唐從軍,都不是省油的燈,不要讓他們抓住你什麽把柄。如果你決心想在官場上混出點名堂,那嘴巴就要緊,身子就要勤,腦子要轉得快,還要吃得了虧,你才能有機會闖出一片天。”


    “知道了,謝謝朱局!”我內心湧起一股感動,朱必達能跟說這樣的肺腑之言,我真的沒想到。以前對他說這樣的話會有點反感,但自從我決心在官場搏一搏證明一下自己之後,我覺得他這樣的話不啻於金玉良言。


    朱必達沉默地抽了一會煙,眼睛看著突然問道:“我好像聽你說過,宣傳部新任範部長是你的校友?”


    “是的,我們還師出同門呢,隻是相差了七八屆。”我說,驚訝於朱必達的記憶力,因為我跟他說這事已經有很長時間了,當時範長青還在c市的長虹區裏當著區長。


    “你可以去找找他,這是你的好機會啊。”朱必達眼睛定定地看著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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