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二月底,天氣越來越冷了,電視裏報道北方又有一股冷空氣要南下了,加上連日來的陰雨天氣,弄得人的心情分外地壓抑。這幾天我也有點精神不振,手上天天有稿子,每天上班就是坐在電腦前沒完沒了地敲打著鍵盤,下班後回到宿舍裏總是倒頭大睡,幾乎每次都是讓文琴的電話給鬧醒的。


    年關臨近,文琴來c城上班指日可待了,她變得異乎尋常地興奮起來,三天兩頭給我打電話,跟我說這說那,可每次我都困得沒把話說完就掛了手機。文琴總是馬上又撥過來,質問我,怎麽這麽沒耐心啊,是不是找了別的女人變了心?我對著手機大聲嚷,你神經啊,我人都累散了架了,哪還有心思去找別的女人!文琴就心滿意足地掛了電話,臨末還要交代我一句,可不許騙我,過完春節我就到c城來上班了,天天在你身邊,看你還敢耍什麽花招?


    我倒沒有想耍什麽花招,文琴來c城上班也是我一直渴盼的事情,為了這一天我付出了很多努力。我對文琴的感情是沒有問題的,問題在於文琴不知道什麽時候變得多疑了,也許是上次來c城開始的吧,聽說我來了個美女上司就一直不放心,打電話的頻率明顯高了起來,有一次電話打到我的辦公室,正好是王海娜接的,這下熱鬧了。王海娜說,我你什麽時候談的女朋友啊,這麽關心你?文琴則打我的手機說,你們的這個王主任是哪裏來的,說話的語氣怎麽這麽衝?


    俗話說,三個女人一台戲,文琴過完春節來,完全是老婆的角色,王海娜是我的頂頭上司,如果加上小蓮,在我的周圍正好有這麽三個女人,會不會把我搞得焦頭爛額?


    想到小蓮,我的心忽然動了一下。這個現在改叫我哥的女孩,最近回老家去了,春節期間因為有好幾場演出,所以她們團決定讓演員們在這哥空檔時間裏想回老家的就回去。小蓮臨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請她吃了頓飯,還喝了點酒。我對她說,這就算是跟她吃的年夜飯了,因為那時候我可能回老家去了,而她卻從老家返回來了,一個人在c城過年,應該很孤單的。小蓮那天穿著一套白色的冬裙,腿上套了黑色絲襪,頭發上不知是不是有意挑了幾絲栗色,模樣更顯嫵媚可人。我倆喝了很長時間,也說了很多的話,有那麽一刻,我們的目光就那麽直直地看著對方,我感覺心跳得厲害,如果我把她擁入懷中,她一定不會反對,但我最後還是克製了自己,這樣的感覺很好,我不想去破壞它。也許是我還不夠會壞,當然,如果我以後夠壞了,小蓮也許就會離開我了。


    那晚,我陪小蓮在寒冷的街上走了好長一段路,原本可以打的的,但小蓮不讓,說這樣走走很好,好像一點不怕冷似的。我一邊陪著她走,一邊感覺好像回到了年少時光,為了心愛的女孩甘心頂風冒雪,不畏嚴寒,就這樣陪著心愛的人走到永遠。我驚訝我跟文琴已經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文琴現在已是我的老婆了,老婆跟浪漫和心動什麽的似乎總是越離越遠的,這也許就是男人不安分的原因吧,但這個不安分的念頭卻是很危險的。


    另外,我那樣明目張膽地陪著小蓮走在大街上,心裏很擔心撞見熟人或同事,c城不大,撞見誰都有可能,撞見王海娜就很糟糕,要是撞見劉局那就慘不忍睹了。劉局的車子晚上總是在大街小巷裏竄來竄去的,要是讓他看見我陪著小蓮在散步,那我隻有卷鋪蓋走人了。


    好在直到把小蓮小蓮送到市歌舞團宿舍的時候,都沒有什麽情況發生。小蓮在跟我分手的時候,竟然流下了眼淚,對我說:“哥,我走了,你要照顧好自己,天這麽冷,寫稿子別弄得太遲。”我很感動,握著她的手,心裏洋溢著的是溫暖。我對她說:“路上要注意安全,現在外麵壞人多。”小蓮將頭伏在我的肩頭,哭了。


    小蓮上火車的那晚,天很冷,我沒有去送她,小蓮不讓我去送,說火車站人多,讓人看到了不好。我沒再堅持,但卻感覺心跟她一塊走了。好在小蓮一路上不斷地給我發著短信,包括什麽時候到車站了,什麽時候上車了,什麽時候車到哪裏了,都一條一條地發過來,我也一條一條地回過去,說了諸如晚上睡覺要注意保暖之類的話,好像真的多了一個需要我去悉心愛護的妹妹,我在心裏也打定主意,從此以後要盡力去保護小蓮,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現在,文琴沒來,小蓮卻走了,我心裏感到從沒有過的空落。王海娜是我的頂頭上司,除了工作上的事,我跟她也沒什麽瓜葛。那天晚上在電梯裏的一幕純屬意外事故,第二天兩個人似乎都完全忘記了那檔子事。王海娜也會像所有的上司一樣板著個臉,心情煩躁的時候還會對我大喊大叫,所有的一切表明,上司就是上司,你即使跟她上過床都不能說明什麽問題。


    我注意到這兩天王海娜的情緒有點不對勁,一次從劉局的辦公室裏出來眼圈紅紅的,似乎是受了什麽委屈,但我也不好去問她什麽。後來才慢慢從老張的嘴巴裏知道了一些原委,原來王海娜交際廣,朋友多,當了辦公室主任之後,很多私人性質的吃喝賬都掛到了局辦公室的名下報銷,劉局開始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把她叫到辦公室虎起臉來訓斥了一頓。王美人哪受過這樣的委屈,當時在劉局的辦公室裏就哭開了,這件事局裏很快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美人啜泣也是一種美。我看著王海娜趴在桌子上,肩膀還在一聳一聳地啜泣著,心裏不免有些幸災樂禍。心想,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王海娜的私心似乎太重了點,自從當了辦公室主任之後,局裏的飯局大部分就轉到她一個親戚開的飯店裏去了,別的人當然有意見,什麽事情都要留點餘地才行啊。


    我還沒得意多長時間,一樁禍事就降臨到我頭上了。那天早上剛到辦公室,王海娜就臉色嚴峻地對我說:“劉局叫我們到他辦公室去一趟,你闖禍了。”我心裏一驚,心想我在局裏一直謹慎小心,能闖什麽禍啊。可看王海娜的神色不像是說著玩的,心裏才有點慌了。


    進了劉局的辦公室,我發現劉局的臉色很難看,應該說我還從來沒有看見他的臉色這麽難看過。


    “你自己看吧,這是你弄的嗎?”劉局甩給我一張報紙,然後一屁股坐回沙發椅子上看著我,喘著粗氣,看來已經氣壞了。


    我接過報紙一看,日報二版的頭條是一篇關於市文化市場行政執法支隊“掃黃打非”的特稿,題目用的是黑色粗體,很是醒目:滿城盡吹掃黃風——市文化市場行政執法支隊“掃黃打非”側記。我一下子想起來,上次日報文化瞭望版一位比較熟悉的記者小邱打電話來問年終有沒有什麽亮點可以寫個特稿什麽的,我給這位記者推薦了市文化市場行政執法支隊最近幾次掃黃打非的事,因為上次羅隊長給我打過一個電話,說有機會能不能叫報社的記者來采訪報道一下。我跟文化瞭望版的記者小邱比較熟,一直惦記著給小邱打個電話,沒想到他倒主動打電話來了,當下一拍即合。我馬上給羅隊長打去了電話,說有記者來采訪,羅隊長很高興,說你叫他來吧。我心裏也高興,心想總算了卻了一段人情,上次羅隊長為黃校長親戚幫忙的事到現在還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回報一下呢。難道這篇報道出了什麽問題?一定是出什麽嚴重問題了,否則劉局不會用這樣的眼神看著我的!


    “是我推薦記者去采訪的,有什麽問題嗎?”我有些心虛地看著劉局問道。


    “什麽問題?問題比天還大!”劉局直起身來,有手指敲打著桌麵氣呼呼地說,“這篇報道嚴重失實,市裏音像店的老板們要來集體上訪了。你這回可是闖了大禍了!你膽子怎麽這麽大,這麽大的事情也不跟我匯報一下?”


    “我跟王主任匯報過了,她也同意的。”我感到頭一下子大了,也沒敢去看王海娜。


    “你同意的?”劉局將鷹隼一般的目光投向王海娜,問道。


    “我當時就說這事很敏感,最好不要報道,鄭主任沒聽我的,後麵我就不知道了。”王海娜說,可能因為說謊的緣故,臉紅了一半。


    我看著王海娜驚愕地張大了嘴巴,心想最毒婦人心,這話還真是應驗了。我當時推薦記者去采訪的時候,確確實實是先向王海娜做了匯報,沒有她同意我也不敢做這樣的主,她當時還說,文化市場執法這塊是今年局工作的亮點,寫個特稿非常必要,怎麽現在一下子就不認賬了?


    “好了,你倆也不要爭了,”劉局臉色凝重地說,“事情已經出來了,音像店的老板電話打到我這裏來了,他們近日就要來市政府到我們文化局聯合上訪,誰都知道文化市場執法支隊已跟他們積怨很深了,他們早就想找茬鬧事了,這就是導火索。市裏不久才發生上訪導致建設局副局長跳樓的惡性事件,現在事情還沒調查清楚,我們這裏又來添亂了,這件事情說多嚴重就有多嚴重,叫你們從文化局走人都有可能,你們要給我考慮清楚,趕快去想想對策,先穩住那些要來上訪的人再說。”


    我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也顧不得跟王海娜計較了,回到辦公室埋頭把報紙上的特稿讀了一遍,發現是數字出了問題,另外還有語氣也不對勁。我馬上給小邱掛了個電話,小邱在電話裏的口氣也有點發軟,說音像店的老板們早到他們報社的領導那去過了,領導都把他叫去訓了一頓。我問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小邱歎口氣說,數字上出了問題,根本沒有那麽多的黃色和盜版光碟,可數字是羅隊長提供的,稿子也傳給他看了,他說沒問題的。我對小邱說你打個電話給羅隊長問問數字到底真實不真實啊?小邱在電話那頭說,我打了,羅隊長一看出事情了,口氣也變了,說他那天酒喝多了,這些數字可能報錯了。


    原來給這個羅隊長坑了!我頭皮發麻,覺得坐在一個火山口上了。也怪我太大意了,小邱采訪寫好的文章應該叫他傳過來讓我看一遍,最保險的做法是向對劉局匯報,再把稿子給他把關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


    現在一切都遲了,遲了!我在心裏歎道,看來這回我是在劫難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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