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薄寒初再次醒來時,首先入目的就是漫天的白色。


    他皺眉,意識有些混沌的偏頭看向了身旁的點滴瓶裏,正在滴答滴答的往他的血管裏輸著透明的藥液。


    胳膊遮擋在眼睛上,昏迷前的一幕還是排山倒海的襲來,眼眶微熱,痛楚像是密密麻麻的針,不斷的紮在心裏最柔軟的部分。


    小寶沒死。


    她結婚了。


    和另一個男人,還生了一個和她一樣可愛的女兒。


    他以為他會恨,會怒,但是到最後,腦海裏隻有唯一一個念頭在瘋狂的叫囂——小寶沒死。


    如果,這一切是他自我折磨了五年換來的結果,那他不在乎痛苦更強更甚一些。


    多少個夜晚,他都將希望寄托於冥冥之中不知是否存在的神靈,幸好,他的祈禱終於被聽見。


    薄寒初的喉嚨艱難的翻滾了幾下,吞咽了那湧上來的哽咽。


    門口傳來輕微的響動,來人在他的病床前沉默的坐著,然後一切又恢複到了安靜。


    薄寒初沒有將胳膊拿下,隻是拚命的在平複著快要讓他承受不住的凶猛情緒,很怕,又是一場清淡如煙的夢。


    呂楚燃知道他醒了。


    但是有些話,還是在糾結怎麽跟他說。


    兩個男人在寂靜的病房裏各自想著心事,後來,還是呂楚燃先稍稍困難的開口。


    “我已經查過了,五年前在監獄裏死的女囚不是心寶,而是一個馬上要處決的死刑犯,秦南澈神通廣大,借由失火一事瞞天過海的掉包了,我們都被他騙了,後來他把人帶到羅城,更名換姓……”


    薄寒初低啞著聲音打斷他,“那是不是小寶?”


    呂楚燃怔了怔,眉宇輕皺,道,“是,舒茗溪就是心寶。”


    說完後,他清楚的看到薄寒初的身子一顫,然後就聽到了他極低的悲鳴了一聲。


    呂楚燃心擰勁兒似的,他眼睛也紅了,快速的低下了頭,堪堪忍住了狼狽。


    媽的,太疼了,當初他和小妖互相折磨的天翻地覆,都沒讓他這麽疼過。


    薄寒初沒有再問什麽,他等了這麽久,盼了這麽久,知道這個結果,就真的已經很滿足了。


    呂楚燃等他微微平靜了一些,才猶豫著問他,“你打算怎麽做?”


    薄寒初始終蓋著眼睛,聽到呂楚燃的話後,半晌沒有說話。


    “你是不是想讓心寶……”回到你身邊來。


    呂楚燃問了一遍,又生生頓住。


    因為他見薄寒初放下了手臂,漆黑的眼眸裏是深深的紅,英俊的線條緊緊地繃著,望著窗外,眼神深沉灰暗。


    “是,我很想讓她陪著我。”他艱難的說出了自己內心深處最真的話,“但是——我知道,不可以了。”


    呂楚燃一震。


    “我自私了那麽多年,小寶跟在我身邊,幾乎沒有快樂過,更不說幸福,當我看見她很依賴的抱著另一個男人的時候,我發現,我痛的受不了,但是,她能好好的活著,挺好的,真的,挺好的。”


    “我不會再強求。我不會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眼底最深處有著旁人看不懂的破碎。


    那一刻,呂楚燃不敢再去看他在絕望中苦苦的拉著一絲希望的模樣。


    他以為,寒初會不折手段的重新得到心寶,可是,從未想過會從這個男人的口中聽到這番話。


    五年的時間,他真的變了。


    ……


    水木春城。


    嘟嘟坐在一樓客廳的沙發上,不怎麽開心的一個人坐著。


    她有些擔心的往樓上看了一眼,卻還是沒有聽到什麽動靜。


    揉了揉酸酸的鼻子,嘟嘟有點兒想哭。


    她不太明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為什麽媽媽從到家開始就一直在睡,怎麽叫都不醒?


    為什麽爸爸守在媽媽的身邊,看起來特別的難過,心疼?


    為什麽她給男神叔叔打電話、發短信,他不接,也不回了?


    一切事情發生的讓她措手不及,她的腦袋裏亂糟糟的,像是被貓撓亂了的毛線,混亂成一團。


    突然,她的手機響了起來。


    嘟嘟眼睛一亮,忙拿起來看,欣喜的以為是男神叔叔,可是拿過來一看屏幕,又失望的垂下了眼眸。


    她扁著嘴接了起來,“喂,小王子。”


    嘟嘟和溫璞灝在年會上找薄寒初之前就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溫璞灝第一次給她打電話,還有些激動和緊張。


    “嘟嘟,你在家嗎?”


    “哦,是啊。”嘟嘟斜躺在沙發上,小腳丫穿的粉色小拖鞋掉在地上。


    “嘟嘟,我在你們家門外,我媽媽想要見你。”溫璞灝小心的問,“你方便出來一下嗎?”


    “你媽媽?”嘟嘟納悶。她不認識小王子的媽媽呀,倒是對他爸爸印象深刻。


    “嗯,是的,我媽媽說是你媽媽最好的朋友。”溫璞灝認真的說著。


    嘟嘟撓了撓鼻子,“那好吧,你等我一下。”


    “好。”溫璞灝開心道。


    嘟嘟坐了起來,把拖鞋穿好,噠噠噠的跑出了屋子。


    當她推開大門的時候,就看見還是穿著宴會上那身黑色小禮服的溫璞灝,還有站在他身邊的,短發俏麗,氣質清冷的女人。


    嘟嘟雖然沒有見過她,但是良好的禮儀還是讓她禮帽的打招呼,“阿姨,你好,我是嘟嘟。”


    溫佳歌在見到嘟嘟的第一眼時,眼淚就瞬間襲上了眼眶。


    當她聽溫璞灝嚴肅完整的說了薄氏年會上發生的一切時,她幾乎是立刻就拉著來不及換衣服的兒子,坐上了車,若不是顧忌到兒子的安全,她會一路闖紅燈到這裏。


    嘟嘟,和那個她思念了五年的好友簡直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


    看著她,溫佳歌根本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她蹲下身子把嘟嘟抱在懷裏,眼淚不停的滾落,掉在嘟嘟的脖子上。


    嘟嘟感覺有些癢,也有些害怕,她不知道為什麽這位漂亮阿姨見到她會反應這麽大。


    但是她相信小王子,也能感覺的到阿姨對她沒有惡意,所以就站直了身子任由她抱著,可兩隻小手卻不知道往哪兒放才好。


    “嘟嘟,你應該叫我一聲幹媽。”溫佳歌哽咽著說道,流著淚的輕笑。


    “幹媽?”嘟嘟疑惑的小嗓音還很稚嫩,軟軟萌萌的很好聽。


    “對。”溫佳歌不舍的緩緩鬆開了她,仔細的打量著她秀氣可愛的小臉,眼眶又忍不住的再一次變紅。


    嘟嘟好奇的問道,“你真的是我媽媽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麽我從來沒有見過你呢?”


    溫佳歌聽後一怔,然後看向了二樓拉著窗簾的窗戶,聲音輕得像風,“因為,沒有辦法見啊。”


    她是除了秦南澈以外,唯一一個知道心寶活著的人。


    可是,為了讓心寶能夠在一個不受往事打擾的環境裏重新生活,她努力的忍住了每一次想要見她的衝動,羅城,更是逃避似的一次沒有去過。


    她沒想到,秦南澈會帶著心寶回來,更是用這種直接的方式直接將她推到了薄寒初的麵前。


    溫佳歌暫時沒有去考慮秦南澈的意圖,她隻知道,終於可以再次的見到她生命裏最重要的那個女人了。


    “你媽媽呢?”溫佳歌溫柔的揉著嘟嘟的頭發,輕聲問。


    嘟嘟原本還在琢磨她的話是什麽意思,突然聽她這麽說,小臉一暗,嗓音也低了下來,“媽媽好像非常不舒服,一回來就睡覺了,爸爸在陪著她。”


    “嗯,帶幹媽去見見你媽媽好不好?”溫佳歌站了起來,朝兒子伸手,站在一旁安靜了半天的溫璞灝拉住了媽媽的手。


    嘟嘟想了一下,點頭,“好,那——幹媽,你幫幫我和爸爸,讓媽媽不要睡太久好不好?”


    “幹媽盡力。”溫佳歌聽她的輕喚,心裏柔軟,一手牽著一個小寶貝走進了別墅。


    秦南澈聽到門口有敲門聲,他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似是陷入沉重的昏睡中的舒茗溪,眉頭從回來就沒有舒展過。


    以為是嘟嘟,把握著的舒茗溪的手放在被子裏,掖好被角,然後起身去開門。


    當他看見站在門外的溫佳歌時,隻是愣了一下,到沒有多驚訝,好像早就預料到她會來一樣。


    “心——她還好嗎?”溫佳歌問。


    秦南澈搖了搖頭,溫和的五官染上了濃濃的擔憂。


    “我能看看她嗎?”溫佳歌啞著嗓子說,壓製著哽咽。


    “好。”秦南澈讓開身子,讓溫佳歌進去,然後體貼的走了出去,把門輕輕關好,把空間留給她們。


    溫佳歌走到床邊,看著床上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清雅容顏,又抑製不住的低低哭了起來。


    奇怪的是,秦南澈守著舒茗溪說了那麽久的話都沒能讓她醒過來,這隱忍的哭聲卻讓她慢慢的睜開了眼。


    在對上溫佳歌通紅的眼睛時,舒茗溪渾身一顫,無聲落淚。


    溫佳歌坐在床邊把舒茗溪拉了起來緊緊的抱住了她,罵道,“混蛋!”


    舒茗溪緩緩的回報住她,露出了好久以來第一個輕微的、開心的笑容。


    雖然很淡很淡,但是卻很真很真。


    ……


    一樓。


    秦南澈擔心嘟嘟餓了,先到廚房快速的做了兩個她愛吃的小菜,又烤了一些孩子喜歡吃的甜點,放到桌子上後看著兩個孩子吃。


    嘟嘟吃了一口雞蛋羹,仰著清澈的眸子的問他,“爸爸,那位漂亮阿姨說她是我的幹媽,對嗎?”


    “對。”秦南澈溫柔的抹掉她唇角的渣渣,輕笑回答。


    嘟嘟轉頭看著吃相優雅的溫璞灝,笑容明媚,“這麽說,小王子,你是我的哥哥咯?”


    溫璞灝看她這麽燦爛好看的笑一愣,心裏一時甜起來,像是咬了一口夏日裏的冰淇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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