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寒初沒有動。


    隻是安靜的看著那個檔案袋。


    他忽然覺得,這麽多年來,堅持的一切好像都沒有了意義。


    仇恨。報複。


    一直滿滿的充斥在他的生命裏,為此,他付出了快要失去小寶的慘痛代價。


    如今,他的仇人把一切都用這樣平淡的方式償還給他,他不明白,長久以來,他到底在做什麽。


    薄寒初抬頭看著雷公,眸光清冷如月,聲線低沉,“你因為我父母的去世愧疚過嗎?自責過嗎?”


    雷公眼眸沉穩淡定,但是仔細尋去,會發現最深處有些不規矩的震動。


    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道,“從未忘懷。”


    薄寒初捏著咖啡杯的手倏地用力,精致的杯子在他的手中砰的一聲碎了幾片,深色的咖啡漬濺得到處都是,他心裏湧起了難以言喻的憤怒。


    不知是對誰。


    服務員看到了這邊的情況,卻不敢過來。


    因為那個英俊冷漠的男人渾身散發的氣息寒酷到極致。


    薄寒初猛地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始終沉著鎮定的雷公,重瞳冷冽如冰。


    “你愧疚還會在我父親死後,薄家岌岌可危的時候趁虛而入,逼得薄氏破產嗎?”


    雷公微一皺眉,隨後勾唇,“薄儉告訴你的?”


    薄寒初看著他唇角冷冷的弧度,聽著他這簡單的一句話,驀地心底一涼。


    他精致的五官上布滿了肅殺,危險嗜血到骨子裏。


    轉身離開了咖啡店,那份檔案袋,沒拿。


    雷公慢慢的閉上了眼睛,臉上的笑容愈加的讓人膽寒。


    他也站了起來,在離這個座位不遠處的牧叔忙走了過來。


    “雷公?”


    牧叔見他臉色不對,擔憂問道。


    雷公擺擺手,嗓音穩重,又隱隱透著滄桑無力,“老牧,人生如棋,我們當真都隻是棋子?”


    牧叔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但也認真的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是這樣的。”


    雷公冷笑,“那我偏偏逆天行事,這把老骨頭毀了就毀了,但是心寶和寒初,他們必須好好的活著,恣意的活著。”


    牧叔一怔,這麽長時間終於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


    雷公嘴上說有多麽恨大小姐,但是實際上心裏不知道有多疼她。


    可他不敢直說,雷公年歲越大,就越要麵子的,說出來,他肯定惱羞成怒。


    牧叔陪著雷公走出了咖啡店,然後去開車。


    雷公拄著手杖,不怒而威的氣勢很吸引路人的目光。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孔月茹的名字。


    雷公的目光漸漸清遠,無論如何,他總是虧欠著這個女人的。


    接起來,“小茹?”


    電話裏,孔月茹的聲音像是覆了一層的冰,“你把雷氏給了薄寒初?”


    雷公一頓,眉宇緊蹙,卻也應道,“是。”


    嘟嘟兩聲,孔月茹掛斷了電話。


    雷公默了片刻,他話沒有說完,想告訴她,雷氏補償給寒初,他會陪著她到一個清淨的地方過完下半輩子。


    算了,等回去再說吧。


    牧叔剛把車開過來,一輛路虎猛然間竄了上來,直接朝背對著他站在街道旁的雷公逼去。


    他想喊已經來不及,眼睜睜的看著毫無警示的雷公被那輛來勢凶猛的車子撞起很高,又重重的砸在車玻璃上,滾落到地上。


    薄寒初並未走遠。


    他需要時間冷靜。


    所以,當那巨響和人群中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時,下意識的看去,落入眼睛裏的就是雷公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嘴裏不停的往外湧著血。


    他幾乎想也不想的立刻往回跑,一路上撞翻了無數行人。


    當他到雷公身邊時,全身在不可抑製的顫抖,伸出的手,更是顫的不像話。


    不敢碰他,他看起來很不好,好像所有的骨頭都碎了。


    雷公在看到薄寒初的時候,眼睛定定的放在他的身上,很高興,也很焦急。


    薄寒初跪在他麵前,隻敢握住他沾滿了鮮血的手。


    雷公嘴唇蠕動,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每當想要開口的時候,都有血在不斷的冒出。


    “你別說話……”薄寒初的嗓音沙啞,“你別說話!”


    他低吼道。


    雷公靜靜的看了他一秒鍾後,忽然笑了。


    很欣慰很輕鬆的笑了。


    “照……顧……好……心……寶……要……幸……”


    他拚盡全力,斷斷續續的說出這幾個字後,就閉上了眼睛。


    牧叔趕過來時,崩潰大哭。


    薄寒初怔怔的看著沒有了生命氣息的雷公,熱淚遽然間盈滿了眼眶。


    “救人!”他朝周圍看熱鬧的人大喊,“救我爸爸!”


    ……


    “小家夥,你叫什麽名字?”


    十多年前,雷公看起來還是那麽的年輕俊朗,高大的身軀像是一座挺立的山峰。


    小寒初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雷公爽朗一笑,微微彎了腰,握著他冰涼的小手,從自己有力的手指間給他溫暖。


    那時,他對這一切都是陌生的。


    他隻認識把他從孤兒院帶出來的薄儉。


    那個他應該叫叔叔的人。


    而雷公,雖然沒見過,可是在小寒初的心底也是根深蒂固的。


    因為薄儉不止一次的告訴他。


    雷鳴,是他的仇人。


    所以,麵對著雷公的友好,小寒初冰冷的小臉上毫無表情,冷淡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他還不懂得何為隱忍。


    隻知道,如果不是這個人,媽媽不會死,爸爸不會死,他不會流落孤兒院那個無情的地方這麽多年。


    “無禮!”薄儉怒聲嗬斥他。


    但雷公卻毫不在意的一笑,“你別那麽嚴肅,”他說著,又看向小寒初,笑盈盈的小樣看不出一點兒虛情假意,“小子,你看你這位叔叔這麽嚴厲,不如,你給我當兒子吧!”


    小寒初咬著唇,對於薄儉對他發怒一事還感覺到委屈,聽了雷公的話,低下了頭。


    雷公見他這樣,直起了腰,淡淡的看向薄儉,“你既然把他帶回來,就應該給他一個溫暖幸福的家,如果你確定要用這種態度對他,還不如將他托付給能對他好的人家……比如,我。”


    薄儉皺眉,“開什麽玩笑。”


    雷公歎道,“你真是太不可愛了。”


    小寒初糟糕的心情忽然消散了一些,又有點兒忍不住樂。


    他看到薄儉因為雷公說的“可愛”兩個字,臉都黑了。


    雷公眼睛多銳利,他當然注意到了小寒初嘴角緊繃的笑意,也不由得揚唇,問薄儉,“給小家夥起名字了嗎?”


    薄儉硬梆梆的回答,“沒有。”


    顯然,對雷公剛剛說的“可愛”還耿耿於懷。


    雷公很大度的原諒他的小心眼,很認真的想了想,道,“不如就叫寒初吧,初始雖寒,日後定暖,雷寒初,怎麽樣?”


    薄儉麵無表情的提醒他,“別不要臉,薄,薄寒初。”


    雷公哈哈大笑,“姓什麽無所謂,反正這個兒子,我要了!”


    小寒初悄悄的看著雷公溫暖的笑意,雖然在極力的克製,心,也慢慢的跟著暖和了。


    那一晚,是雷公給他洗的澡,被他冷著臉拒絕。


    最後,倆人各退一步,雷公在浴室外陪著他,跟他閑適的聊天,讓他舒舒服服的泡澡,也不嫌無聊。


    後來,他學習、練功,雷公也是十分嚴厲的,但是當他受傷之後,給他擦藥的,也是雷公。


    薄寒初坐在醫院的長廊上,雙手插進頭發裏,痛苦的神色蔓延到整個走廊。


    他怎麽就能忘記雷公為他做的一切。


    怎麽就忘了,薄儉領養他,真正給他父愛的,卻是那個他當作仇人的雷公呢?


    腳步聲蹬蹬蹬的急促傳來。


    羅哲、司衛,還有雷諾兒、陸悅都跑了來。


    牧叔仿佛老了很多歲,他死死的盯著急救室的大門,全身冰冷。


    “我爸爸他……”雷諾兒剛一哽咽開口,就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陸悅在她身旁輕聲安慰。


    司衛握拳,看著長椅上的薄寒初,低啞問道,“要告訴大小姐嗎?”


    薄寒初的身子一震,慢慢的抬頭,低而堅定的說道,“不。”


    羅哲皺眉,一臉沉重的說道,“肇事司機已經抓起來了,但是……”


    薄寒初看著他,眼神如冷刀子一般。


    羅哲等人有個認知,如果那肇事司機此刻就在薄寒初麵前的話,一定會被他殺死。


    “薄總,”羅哲為難,“肇事司機是……夫人,雷夫人。”


    薄寒初的雙瞳一眯。


    牧叔一聽,也一震,沉痛的閉上了眼。


    雷諾兒怔怔的驚恐的喃喃道,“我就知道是她,一定是她,現在是爸爸,然後就是姐姐,最後就是我……”


    陸悅也自責。


    她之前聯係薄寒初,但是因為他那時和心寶的關係很尖銳,所以沒能直接跟他說這些事。


    後來又聽羅助理說心寶和他在一起,想著雷夫人一時半會兒也不會做出對心寶不利的事,畢竟薄寒初會把她保護得很好。


    恰巧醫院有個出差任務落在她的身上,她隻來得及帶走雷諾兒。


    誰知,剛一下飛機,就聽到了雷公命懸一線的消息。


    她到底還是晚了。


    “姐姐呢?”雷諾兒忽然驚叫起來,“姐姐在哪兒?她是不是也被我媽媽害死了?”


    薄寒初蒼白的麵孔淩厲深邃,他站起來,慢慢的走到雷諾兒麵前,嗓音清冷,“為什麽說你媽媽要害死你姐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以情深度流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蟬鳴半夏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蟬鳴半夏並收藏不以情深度流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