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還是不殺。


    要殺,現在就殺,因為這樣可以嫁禍給武天昊,說他們找到傅千周時,就已經死了。


    不殺,傅千周回到九州,依舊是太子之位,雖然已無實力與他們抗衡,卻難免會落人口實。


    本以為傅漠塵會一如既往的決絕,風清嵐卻在他眼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猶豫,一閃即逝,再也找不到蹤跡。


    “帶我去找他。”


    北梟立刻點頭,帶著眾人循著道路,深入宮殿之中。


    直到一個華美無比,門外站滿了鐵騎兵的房間前,風清嵐自覺地停下腳步,她沒必要知道他們說了什麽話,隻需要知道結果。


    傅漠塵回頭看了她一眼,深深的,嘴角還掛著一絲微笑,他這才回過頭,推開房門,踏步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幾架巨大的書櫃,縷縷陽光從窗外投射到一座色澤沉穩低調的木桌上,精致雕刻的窗欞邊,傅千周著一襲白衣,雙手背負,拿著一卷書籍,靜靜地望向窗外。


    他周身有淡淡的光澤,溫文爾雅,玉樹臨風。


    傅漠塵麵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拉開一把椅子,就這麽坐了上去。


    傅千周手微微一頓,他緩緩轉過身來,眼神複雜的看向傅漠塵,也不說話。


    兩人就這麽對視著,傅千周突然自嘲的勾了勾嘴角,低聲道:“一念之差,一步之遙。”


    他在華宇這裏錯了一次,就導致他全盤皆輸,再無回天之力。


    傅漠塵麵目表情的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本就鬥不過我。”


    傅千周聽言,失笑的搖搖頭,道:“如果在十年前就殺了你,我就不會輸。”


    “也許。”


    傅漠塵雙手交叉,隨意的撐在麵前,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曾經的事。


    他早已記不清自己躲過多少次追殺,受過多少傷,在生死邊緣徘徊過幾次,無論曾經是怎樣,現在的他,已經成功了。


    再沒人能隨意的就能傷害到他,他想要的東西,也紛紛拿在了手裏。


    “哎……”傅千周歎了口氣,倒也看透了,此刻他倒沒怎麽覺得害怕,反而十分平靜。


    “三弟,看在曾經的兄弟情義上,我隻求你一件事。”


    “我不會放過皇後。”


    沒等傅千周說完,傅漠塵直接冷冷拒絕。


    這些年,皇後給他使過多少絆子,有好幾次,他就差點死了。還有一點,周皇後是害死母妃的幫凶,就這一點,他就絕不會放過她。


    傅千周見此,眸色微微一沉,抿唇想了一會兒,他繼續開口:“就算你不為難的母後,文貴妃也不會放過她吧,我想說的,是另一個人。”


    “方靈兒?”


    傅漠塵表情不變,依舊冷漠的問道。


    傅千周輕輕的點了點頭,他最放不下的人,不是母後,母後半生都活在算計之中,對他關愛甚少,要論感情,倒不是特別深厚。


    他最放不下的,是那個自小就陪著他的,對他無微不至,全心全意相待的傻姑娘。


    “好,我不會動她。”


    “不,我不隻要求你不動她,我還要你保護好她,讓她能安穩的過完一生。”傅千周眉心一蹙,語氣突然有些激動。


    他知道,他這一派倒台之後,必定會被徹底清洗,靈兒是左相千金,又是他的太子妃,就算傅漠塵不找她麻煩,其他與左相有仇的人也能在暗地裏為難她。


    “你難道不覺得你的要求過分了嗎?”


    傅漠塵神色微沉,冷冷的盯著傅千周,他現在還沒處死他,還能好好的坐下與他談話,已經算是顧及舊情了。


    “三弟!算是大哥求你了,這是我唯一的心願,江山皇位全部予你,我隻求靈兒性命無憂,安穩的過完下半生!”


    見傅漠塵麵色慍怒,傅千周伸手,一把抓住傅漠塵的衣袖:“三弟,念在幼時的兄弟之情,大哥求你了!”


    傅漠塵眸色凜冽,甩開他的手,有些煩躁的揉了揉眉心,腦海裏出現一幅幅曾經熟悉,現在卻無比陌生的畫麵。


    其實,在他七歲之前,他與傅千周才是最好的兄弟,最親近的朋友。


    他們一起闖過禍,談過理想,論過政事,那時的他們,無所不談,肝膽相照,真心相待。


    這些年來,在風清嵐沒出現之前,除了四梟,最了解傅漠塵的人,一直都是傅千周。


    可惜,傅千周身為太子,他與被稱為“九州百年不遇的天才”的傅漠塵,是絕對不能成為朋友的,他是他最大的勁敵。


    帝王家,從來沒有真正的感情。


    傅漠塵摁著眉心,冷冷的點頭:“我答應你,我會將她送往遠處,給予大量錢財,讓她安穩的過完這一生。”


    見他答應了,傅千周這才釋然一笑,他從不懷疑傅漠塵答應的事,他了解他,隻要答應了,就不會反悔。


    他一定能護靈兒後半生的周全。


    看了眼窗外,枝葉繁茂,一隻杜鵑正停下,梳理羽毛,時不時叫上一聲:“不如歸去……”


    “我想自己待會兒,你出去吧。”


    傅千周看著窗外,溫潤如玉的眼神中溢著一絲淡然與豁達。


    傅漠塵聽言,也瞥了一眼窗外的子規,依舊麵無表情的站起身,朝門外走去。


    “三弟,願來生,你與我不複生在帝王家。”


    走到門前,傅千周溫潤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傅漠塵微頓腳步,還是推開門,朝外走去。


    墨發翩飛,絕不回頭。


    在攻下華宇之後,傅漠塵等人直接往回,直奔九州皇城。對抗其餘兩國的事,則是交給東梟與北梟全權處理。


    在傅漠塵回來的這一日,血色殘陽,黃沙紛飛,皇城內帶著滿滿的肅殺。


    所有人都緊閉門戶,無一人敢出門晃悠,生怕惹上了什麽麻煩,丟了性命。


    而血洗,正發生在這一晚。


    所有的太子派,誠心降伏的紛紛相安無事,還要繼續掙紮的,紛紛在暗夜中殞滅,特別是左相府、天璿殿、伏鳳宮。


    “還我周兒!還我周兒!——”


    周皇後滿眼血紅,被人擒住,她的眼裏卻隻有傅漠塵,隻死死的瞪著他,瘋狂的揮舞的手。


    傅漠塵根本沒多看她一眼,而是朝身側的風清嵐看了一眼,道:“天璣殿那邊應該找到了方靈兒,我覺得你去比較好。”


    風清嵐抬眸看他一眼,點點頭就拂袖而去。


    腳尖輕點,疾步如飛。


    一身墨藍色的勁裝,劃過血色夜空。


    “王妃!”


    守在天璿殿的鐵騎兵見她,立刻恭敬的抱拳。


    風清嵐擺擺手,直接問道:“太子妃呢?”


    “正殿之中。”


    風清嵐立刻就朝正殿走去,順便冷冷的瞥了一眼地上粘稠的鮮血,和堆積一片的屍體。


    走了一會兒,她踏入了正殿,一眼就看見一個柔弱的身影。此刻的方靈兒長發披散,衣衫不整,目光呆滯的坐在大理石地板之上。


    空洞漆黑的眼神,好像一個幽深的無底洞,再沒了平時的靈動明亮。


    “哎。”


    見她這幅模樣,風清嵐默默的歎息,她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這也是她一直不願與方靈兒深交的原因。


    注定會成為死敵的人,怎麽能成為朋友呢?最後隻能徒增煩惱與傷心。


    聽著殿堂中清脆的腳步聲,滿臉冷酷的墨兒猛地朝風清嵐看來,一下子擋在方靈兒的麵前,惡狠狠的看著她。


    風清嵐冷冷的瞥了一眼他,一邊繼續前進,一邊伸手朝虛空中一推,直接將他推倒在地。


    然後走到方靈兒的麵前,垂眸看她。


    “跟我走,我帶你離開。”


    “你要帶她去哪!”墨兒掙紮著爬起身子,還準備朝風清嵐撲來。


    寒光一閃,搖曳的燭火下,一把鋒利的匕首出現在他的手上。


    風清嵐見此,依舊淡漠的避開,然後一伸腿,踢掉墨兒手上的匕首,腳尖輕點,最後直接踩在他的手肘處。


    “我的脾氣不好,你再這樣,我就殺了你。”


    這樣凶神惡煞的少年,她其實最初就不想留下。


    “不許碰她!你若敢傷她,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墨兒趴在地上,被風清嵐踩著手肘,疼的滿頭大汗,嘴上卻依舊凶悍。


    風清嵐看都不看他一眼,再次將目光投向方靈兒。


    “他最後的希望就是希望你能安穩的過完後半生,不要辜負了他為你做出的努力。”


    方靈兒本來空洞無神的眼神有了一瞬的波瀾,她機械般的轉動頭部,直勾勾的看向風清嵐。


    再也沒有曾經看向她時那樣洋溢著崇拜與向往,此刻她雙目通紅,目光幽幽,帶著深深的怨恨與不甘。


    “為什麽……”


    風清嵐眉心一蹙,到了現在還在問為什麽,方靈兒啊方靈兒,你就不該嫁給皇家,你實在是太傻了。


    “我與你,從一開始就隻能是敵人。隻怪他把你保護的太好,從沒讓你見識過這些血腥陰暗,方靈兒,你此生最大的錯不是你太單純,而是你不該嫁給帝王家!”


    冷漠的話語像一把把利劍,直追方靈兒的心房。


    自從知道傅千周死亡的那一刻,她的靈魂就已搖搖欲墜,心若枯木。也恍然大悟,知道曾經的自己是如何的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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