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胎是門技術活。”霍晟回道。


    “是啊,我上輩子技術沒學好。”藍琅予點點頭,丟了煙頭,又朝他伸手,“再來一支。”


    霍晟把煙和打火機都給了他。


    藍琅予飛快地點著了,眯著眼睛仰頭,小聲說:“霍晟,航航就拜托給你了。當初讓她改姓霍,就是這原因。我知道,總有一天我們會這樣麵對麵,我們就得你死我活。”


    “你能選各自相安,卻偏要選你死我活。”霍晟丟了煙頭,低眸看那點火光。


    “我有得選嗎?我十五歲手上就沾血了,身份換來換去,換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藍琅予見霍晟也丟了煙,於是主動給他點了一支。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藍琅予突然又笑了,“霍晟,我其實是很討厭顧念安的。”


    “怎麽,她太光明了,閃了你了眼?”霍晟轉頭看他,平靜地問她。


    “哈,說不出為什麽討厭,就是討厭。”藍琅予搖搖頭,拿著煙的手緩緩抬起,在眉心揉了揉,低聲說道:“如果沒有顧念安,我後來不會這麽嫉妒你。自打和你姐結婚之後,你在我眼裏也不過是個有錢的可憐蟲。霍家每一個人都能在背地裏肆意地嘲笑你,你的父親還不如外麵躺著的那個老東西,假腥腥的好都不會對你做一點出來。”


    霍晟搖搖頭,“假腥腥的好,有用處嗎?”


    “挺有用的,起碼前麵這些年,我感覺不錯。”藍琅予低笑,轉頭看向他,低聲說:“霍晟,你贏了。你是個狠角色,膽子大不怕死。有錢人都怕死的,你怎麽就不怕呢?”


    “不是已經死了幾次了?閻王爺都不收我。”霍晟勾了勾唇角,拍他的肩,“走了,航航應該去醫院。”


    藍琅予的手抖了抖,苦笑道:“你這個人,多給幾分鍾都不行?”


    “夠多了,看在你打開了山洞大門的份上,真的。”霍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拔腿往飛機外麵走去。


    藍琅予定定地看著他的背影,叫了他一聲,“霍晟!”


    霍晟沒轉身,沒扭頭,沒應聲。


    藍琅予抹了把臉,彎下腰,從靴子裏又拿了把刀出來,背在身後,慢慢地跟了出去。


    趙勇亮還有氣呢,不時抽動兩下,特警已經把他放上了擔架上麵。藍琅予過去了,在警察要給戴上手銬的時候,突然推開了警察,猛地撲向了趙勇亮。


    “藍琅予,把刀放下。”特警大呼,警犬衝著藍琅予狂吠。


    藍琅予扭頭看了看他們,笑了起來,手裏的刀地抵進了趙勇亮的心口。


    鮮血在湧,風裏全是血的氣味。


    “放下刀。”特警拉開了槍栓,開槍了。


    藍琅予臉上還是帶著溫和的笑容,胸前的血色大片的泅開……他跪下去,跪在那裏,人慢慢地往前栽倒……


    霍晟沒過去,也沒有看他。


    他親手抬起了航航的擔架,大步往直升機上走。


    山裏的嘍嘍已經掃清了,抓了三十多個,擊斃了五個。這些喪家之犬 ,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麵前凶神惡煞、無惡不作。但是在威風的特警麵前,就跟鬥敗的無毛雞一樣,乖乖地束手就擒。


    各地警方之前也行動過,派出過臥底。之前為了抓這些人,犧牲太大了。那些為了延續生命的富豪,為了自己的性命,配合這些惡魔,百般阻撓。所以這麽多年來,這些人一直得以逍遙法外。


    霍晟把這些人的資料全部公布之後,生意上被他們抵製,受了些影響。但也隻是短期而已,真相公布,真正受打擊的是那些罔顧人命的冷血之徒。


    就像霍晟說的,人要有點擔當,沒有擔當何以為人呢?


    直升機和雪地摩托離開之後,山村又安靜了,大雪覆蓋了腳印和血痕,湮沒了一切罪惡,好像這裏一直這樣純淨潔白。


    飛機落地。


    霍晟剛踏出舷梯,顧念安嬌小的身影就朝他猛衝了過來。


    “霍晟……”她死死地抱著霍晟的腰,一遍遍地說道:“這種事,咱這輩子就做這一回了,以後不許再當英雄了。我們就當狗熊……”


    他去幾天,她就受了幾天煎熬。這種感覺就像被吊在地獄的上空,繩子搖搖晃晃,不知道什麽就斷了,掉進烈火裏去。


    夠了,這輩子她再也不要品嚐這種滋味。她不要英雄,就算他是狗熊,她也願意這樣抱著他,再也不撒手了。


    “乖,沒事呢。”霍晟高大的身子彎下來,緊緊地抱著她,在她的頭發,眉心,臉頰,唇上,細細地親吻。


    “我有事啊,我快嚇尿了……”顧念安的眼淚嘩地一下就出來了。


    他再晚一分鍾出現,她這顆心,她這個腦袋,真的要炸開了。


    “尿了嗎?”霍晟笑了,居然有點沒心沒肺的模樣,雙手在她的臉和頭發上亂揉,“我說過的,這回一定沒事。要信我,知道嗎?我是太陽!”


    斯紹庭在一邊使壞,把霍晟的話寫了偌大的字給顧念安看。


    這次的事,霍晟執意不讓兄弟們插手。為了他的事,三個兄弟這一年來沒少操心,耽擱了不少家族裏的事。這回他自己解決,兄弟們回來等他喝酒就行。


    “呸,你咋不上天呢?”顧念安掄起小拳頭往他的懷裏砸,恨恨地說:“你要是太陽,我是太陽的姑奶奶。”


    “你就是我的小姑奶奶。”霍晟爽朗地笑,把顧念安一把抱了起來,大步走向前麵等著他們回家的車。


    哪有惡魔次次都贏的道理,這回換他贏了,一定贏的。


    ——


    一個月後。


    齊老先生一身黑色西裝,筆直地坐在輪椅上,看著鐵門內跪著的三十多個人。其中有幾個,還是從國外通過特殊手段才帶過來的犯人,都是交易市場裏的頭目。


    這是一場特殊的接見,霍晟周旋了好久才安排好。他答應過齊老先生,一定要讓這些人給他磕頭。過程挺難的,但是霍晟在這事裏確實起了很大的作用,上頭特批了,滿足齊老先生的心願。


    齊老先生眼睛通紅,雙手緊緊地握著輪椅扶手。路平站在他的身後,手裏捧著齊添的照片。照片上的齊添永遠笑眯眯的,溫和親切。


    “楞著幹啥,磕頭啊。”聶新大步上前,厲聲說道。


    齊老先生眼眶裏漸漸湧起了淚水。


    接過了路平手裏抱著的照片,啞聲說:“回去。”


    路平推起輪椅,慢慢地往看守所外麵走。


    霍晟在外麵站著,正和特警隊長說話。他給特警隊捐了兩架直升機,隊長正高興呢。


    “霍先生,以前覺得你們這些大商人都是一毛不拔的,原來不一樣啊。”隊長樂嗬嗬地和他握手。


    “看要是對什麽事了。”霍晟笑笑。


    “齊老先生來了,我先進去工作了。”隊長朝齊老先生和路平笑笑,大步往前走去。


    “什麽時候開庭?”齊老先生急切地問道。


    “案子太多,要整理的證據太多,還要尋找被害人的家屬,起碼半年後。”霍晟說道。


    “我還要活半年啊,真辛苦。”齊老先生擰眉,輕撫著照片上齊添年輕的眉眼,啞聲說:“我想陪我兒子去了。”


    “事沒做完呢。”霍晟推起輪椅,慢步往坡下走,“您還要上庭作證。”


    “有萊恩作證不就夠了嗎?劉怡不是也要當證人?還有念安的親生父親,嶽偉,他們都是證人啊!我去不去,又有什麽關係呢。”齊老先生輕輕搖頭。


    “哦……你若真的活得不耐煩,我能有什麽辦法。”霍晟點點頭,“隻是萊恩不知道能不能堅持半年,你和他比一比好了。”


    “霍晟,我家齊添說話可比你好聽多了。什麽叫做我真活得不耐煩了?”齊老爺子扭過頭,不滿地訓斥道:“你還說你是我幹兒子呢,幹兒子就這麽和父親說話。”


    “嗬嗬……”霍晟笑了起來。


    “哎,我真想打你。”齊老爺子抱怨了幾聲,舉起齊添的照片看,“我決定了,所有的錢都捐贈給南麒成立的醫學會,讓他研究疑難雜症。你一毛也別想得到。”


    “我是不是應該流一點眼淚,表達一下我的不滿?”霍晟微笑著問道。


    “行了,你回去賠老婆吧。幫我做這麽一點事,你就敢嘲諷我。”齊老爺子橫了他一眼,把照片抱緊,“路平,我們走,以後這小子來了,不要理他。”


    “咱沒開車,要坐他的車。”路平微微彎腰,在他的耳邊說道:“你昨天一興奮,連車都一起捐出去了。”


    “啊?”齊老爺子楞住了,“那我還有多少錢?”


    “沒了!你把我口袋裏最後幾千塊都掏走了。”路平說道。


    齊老爺子想了半天,轉頭看霍著,“我兒子救了你一命,以後你負責我吃飯。”


    霍晟爽朗地笑了起來。


    路平無奈地搖頭,齊老先生的帕金森症會來越嚴重,今天算是狀態比較好的。齊添這事一完,也不知道他還能不能撐得下去。


    “我去醫院,顧念安在那裏陪航航。”霍晟拉開車門,和路平打招呼,“你帶老爺子先回去以,晚上我陪老爺子吃飯。”


    “不要你陪,你忙去吧。”老爺子頭也不抬地說道。


    霍晟笑笑,開著車先走了。


    聶新拉開後麵一輛車的車門,和路平一起把老爺子抬上去,小聲說:“老爺子,今天和人聊天的時候別太興奮了,別把這輛車又捐了。”


    “我捐你的車了?”老爺子冷笑。


    聶新咧嘴,“我也沒車給你捐啊,我窮。”


    “少哭窮,你這回挨了凍,霍晟送了你多少股份?”路平居然有些好奇,湊過去問他。


    聶新豎著兩根手指輕晃,“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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