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晟沒出聲。


    顧念安已經很了解霍晟了,他對一切大事都能鎮定,但唯獨在老太太這裏他不行。老太太是他過去二十八年裏唯一一個對他無微不至,從他在繈褓中時就用她的雙手護著他,養育他的人。


    霍晟太想留住老太太了。


    顧念安也想,沒有老太太的霍家,她會很孤單。


    從醫院回來,一連三天,顧念安都沒見到霍晟。他太忙了,老太太的病和公司的事,讓他暈頭轉向。


    顧念安在家裏忙婚禮的事,大大小小的事,都是聶新在配合她。


    她毫無怨言,這是這種時刻她和霍晟最應該的做的事,她安內,讓他沒有後顧之憂。霍晟全心全意陪老太太。


    婚禮一切從簡,就在別墅後麵的花園裏辦儀式。工人用一晚的時間搭出了玻璃大房,房中鮮花盛開。


    大雨還沒有停,時斷時續地下,雨點不停地敲打玻璃房,像密集的鼓點。


    到了晚上,霍家的那些嬸嬸們來了,按習俗,她們今晚必須過來幫忙。也就是坐這裏聊聊天,扯扯閑話,打打麻將,說些漢子女人的豔情風|流事。


    顧念安從她們臉上看不到半點對老太太的擔憂,可能對她們來說,老太太早點走了才是好事吧。


    她盡量離這些人遠一點,一直在玻璃房子裏幫忙。


    到了晚點的時候,她回房換衣,因為從側門過來,一下就聽到了她們的議論。


    “說是相克,讓娶個孫媳婦衝衝喜。”


    “哎,想不到我們以後要麵對一個這麽低賤的當家女人。”


    “說了衝喜啊,以後隨時可以換。”


    她擰擰眉,故意放重腳步,跑上了樓梯。


    那群女人掩了掩嘴,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毫不在意地繼續聊天打麻將。


    顧念安把自己的婚紗拿出來,輕輕地撫動裙擺,明天她就能穿上婚紗,和他一起站在玻璃花房裏了。


    希望她真的能給老太太衝衝喜,從此健康無病,長壽百年。


    她忍不住換上了婚紗,站在鏡子前麵轉起了圈圈。


    化妝師六點就來,她要早點睡。畢竟是她的婚禮啊,她得把自己收拾漂亮一點。


    “叮……”手機響了。


    顧家輝打來的,焦急地說道:“安安你現在能不能回來一趟?”


    “怎麽了,是不是池少傑又來搗亂了?”顧念安立刻警惕地問道。


    “不是,很重要,你回來一趟。”顧家輝的聲音聽上去就很緊張。


    顧念安的心咯噔一沉,隱隱地不安。不知道為什麽就想起了霍爸爸的話。


    她這幾天不是沒有思索過霍爸爸的話,但是她也相信,霍晟他不會在乎她的出身。她準備完成婚禮,等老太太的病情穩定一點之後,再和霍晟談這件事。像這種時刻,她就不給霍晟添亂了。


    現在聽到顧家輝微微發抖的聲音,她的心居然也跟著抖了抖。


    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出奇地準。


    顧念安踏進家門的時候,看到了幾張陌生的麵孔。坐在沙發上的男人戴著眼鏡,長得清瘦寡淡,給人的第一感覺就是……陰冷的豺狼,眼睛裏全是想吃人的貪婪的光。


    另兩個明顯是他的隨從。


    “顧念安,我的乖女兒。”男人上下打量她幾眼,站起來,向她伸長了手臂。


    “你是誰啊?趕緊從這裏出去。”顧念安拉開門,冷冰冰地看著他。


    “哈哈,你應該改姓,和我姓。我姓元,你是元念安。”男人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抱住了她。


    顧念安奮力掙紮了幾下,卻怎麽都掙紮不開。


    “大小姐,你也不要掙紮了,這是你的親生父親,元朗。”另兩個站了起來,指著桌子上放的兩隻大盒子,笑容滿麵地說道:“元總一出來,馬上就給你送來了嫁妝。”


    “你放手!誰是你的女兒,你們趕緊拿著這破東西走,不然我要報警了。”她忿忿地說道。


    “報警,報啊,哈哈哈哈……”男人笑了起來,摸摸她的小臉,低聲說:“小笨蛋,你是我的女兒,我是你的爸爸,你為什麽報警呀?警察來了你要怎麽說?女兒明天嫁入豪門,親生父親出獄之後,第一時間趕來道賀?你不是學新聞的嗎?這種大新聞,肯定很讓人激動!”


    “你……”顧念安飛快地退到了顧家輝和張大鵬的身後,憤怒地看著他。


    “念安哪,我其實早就想來找你了。不過呢,你也知道,我是個壞人,我不想我的女兒沾上我的名字,嫁不到好人家。現在好了,你終於為爸爸爭光了,你要嫁的人可是霍晟,霍家啊!你是霍晟的太太,擎天的女主人哪!”元朗伸開雙臂,興奮地說道。


    “出去吧!霍晟不可能會給你們好處,被他知道了,你隻會倒大黴。而且,咱們兩個是什麽關係,還不一定呢,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不認識你這種惡棍無賴。”顧念安冷冷地看著他,不客氣地說道。


    “這倒不一定,若他知道,他媽媽的死其實是和他親生父親分不開呢?”元朗笑笑,拿出了兩張泛黃的照片,丟到了顧念安麵前。


    顧念安拿起照片,猛地楞住。


    一張照片是年輕的霍於清正一個掌推向一個年輕女人,另一張是女人從樓梯上滾下來,身下一灘的血……


    “這是他們兩個奉老太太之命,出去渡假。但是他們發生了激烈的衝突,霍太太流|產了,霍晟本來可以有個弟弟或者妹妹的。不過也好,如果真的生了個弟弟,今天霍家的一切不可能是他的。”元朗笑著說道。


    “你怎麽會有這照片的?”顧念安激動地問道。


    “嗬嗬,我有我的路。”元朗吊著眼梢看她,低聲問:“乖女兒,你覺得我能找霍於清要多少錢?”


    顧念安不出聲。


    “我如果告訴霍晟,可能得到的錢更多。他一直想找到他母親的死因。我知道所有的過程。當時他把霍太太送去了醫院,就一個人跑掉了。霍太太躺到半夜,吞藥自盡。當時雖然洗胃及時,搶救了過來,但可惜從此身體和精神都垮了,經年累月呆在醫院裏麵。霍太太去世的當晚,霍於清一個人去過她的病房,到底出過什麽事,那可就沒人知道了。不過霍晟還不知道他爸爸幹的這些事吧?你若不信我說的這些事,可以去當年那個醫院調取記錄。”


    顧念安恨恨地看著他,小聲說:“行了,我不想聽,你走吧。”


    “好啊,我明天婚禮的時候會親自去向你們道賀。”元朗站起來,笑著拍她的肩,“反正他也應該叫我一聲真正的嶽父。”


    “喂……”顧念安急了,隻有幾個小時就要天亮了,她就要穿上婚紗,元朗卻在這個時候跑了。她該怎麽辦,要怎麽穩住元朗?


    老太太說過,絕不想看到他們父子反目。明天婚禮老太太會回來,和霍爸爸一起接受她和霍晟的磕頭奉茶,霍晟一旦聽到這些事,他會怎麽辦?


    這不是要老太太的命了嗎?


    “你別這樣,你就是想要錢嗎,給我時間。老太太現在身體不好。”


    “別穩著我啦。”元朗笑了,拍著她的肩說道:“其實我不要錢,你去他們家,把他辦公室裏的一份合同給我偷出來就行了。”


    “啊?我不去。”顧念安斷然拒絕。原來元朗另有目的,肯定是受了別人的指使。


    “沒關係,我的乖女兒。”元朗還是笑,坐回了沙發前,低聲說:“他應該來接親吧?”


    “不會來。”顧念安說道。


    “那也沒事。”元朗哈哈地笑,往旁邊一坐,自信地說道:“我明天早上送你過門,正好認識一下他們家人。”


    “你要不要臉啊?你滾出去!”顧念安火了,上前去拖著他的胳膊往外拖。


    “念安,這樣就不對了。”元朗胳膊一甩,顧念安直接被他甩開了。


    這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貨,打小混社會出身。年輕的時候四處欺負漂亮的姑娘,就算是呆在牢裏麵,也用種種方法,讓外麵的人給他賣命,有的是他的手段。


    這樣一個無賴,怎麽可能是真的來認女兒呢?而且顧念安到底晃是她的女兒,根本說不定。


    顧念安心裏是有疑慮的,怎麽這些事這麽巧?偏偏會碰出個親生父親,偏偏會這時候有照片流出來。好像有個人很了解她現在擔心的事,把她一步步地往絕境裏推。老太太說過,讓她一定要想方設法緩和父子矛盾,不要父子相殘。這不,馬上就有人拿著照片找過來了。


    她定了定神,決定套套元朗的話。


    “你說我是你女兒,有什麽證據啊?你說這些照片是真的,我也不相信啊。”


    “哈哈,小念安哪。你比你媽媽鎮定……當時我隻要衝她大聲說話,她就嚇得直哭。她要不是膽子太小,我會更喜歡她一點。”元朗哈哈地笑,兩條疊著的月退交換了一下。


    顧念安咬牙,這狗東西……凶神惡煞地欺負一個年輕女人,還嫌別人膽子。若膽大一點,確實應該一刀捅了這狗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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