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的衝擊洗刷了所有的痕跡。


    男人站在雨中渾身濕透,他身後全都是段令天派來監督他的人,而他卻不管不顧。


    “鬱非非!”


    霍遇深大喊,


    回複他的,隻有空穀回音。


    甚至那麽大一輛車都不見蹤影。


    “霍少!”


    男人挺闊的身影上前的一瞬就有無數的人試圖去拉住他,但此刻的霍遇深已經完全失控了,什麽都不管,隻想救回鬱非非。


    雨後的石頭不斷在打滑。


    是他逼她到這裏,現在還是他不顧生命危險的去救她。


    其實,他又怎麽可能會真的要她死。千算萬算,唯獨沒有料到那輛衝出來的大卡車。


    段令天終究還是不信任他的。


    ………………


    廢墟內。


    鬱非非全身都是撕心裂肺的痛,痛到沒有知覺。


    擋風玻璃和方向盤上都是溫熱的血,口腔裏也都是血。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都碎的四分五裂。


    鬱非非整個人倒掛在那裏,耳朵裏都是車子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好吵。


    ……


    爸爸,爸爸現在應該沒事吧?


    爸爸在哪裏?


    ……


    鬱非非奄奄一息地掛著。然後,她好像忽然想到了什麽,怵地圓瞪。


    擋風玻璃外,一處大石頭。橫出來一個樹杈,完全貫穿了潘雲藝的身體!


    潘雲藝兩隻眼睛死死瞪著,像來自地獄死不瞑目地惡鬼,就這麽瞪著她。


    視線慢慢的左移……


    看清楚的一瞬,那畫麵太刺眼,非非刺得落下淚來。


    是爸爸……


    爸爸抱著潘雲藝,整個人從車子裏飛了出去,頭重重的撞在了後麵的大石頭上……


    碎掉了一半。


    非非閉上眼,眼淚和著血水一起開始源源不斷的湧了出來。一如她的生命,也逐漸消逝著……


    ………………


    斷崖峭壁。


    霍遇深一直到深夜都沒有從這裏離開。


    搜救隊都來了,零下十度的冬夜沒有人不凍得發抖,而那個男人,就像完全失去了一個正常人的生理機能。


    “霍少,走吧!從這麽高的地方掉下來,應該是沒有生存的可能了!”


    手下不知道他是要救鬱非非,全然以為他是為了完成段令天交給他的任務,要確認他們死了才肯走。


    “滾!”


    霍遇深看都沒看他一眼,高大的身體用盡全力突破重重人圍,


    終於,半山穀,一輛黑色的冒著黑煙的廢墟車赫然出現在他們的視線。


    ……


    鬱非非是從車底下爬出來的。


    如果,她一動不動在車裏保存體力還能活三天的話,現在,她用了全身的力氣從這裏出來,她覺得自己可能三個小時都活不過了。


    暴雨繼續在衝刷。


    山裏的月色異常皎潔,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這麽昏了過去。


    ……


    迷迷糊糊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霍少,鬱震懷和他老婆都死了,開車的應該是他們女兒,方向盤上都是血,應該也粉身碎骨了……我們可以回去交差了。”


    “滾。”


    “霍少……”


    ……


    鬱非非沒有聽清楚接下來他們說的是什麽。隻覺得腦子裏很亂,好像有很多聲音。


    有在酒吧裏大家狂歡尖叫的歡呼聲,熱鬧的音樂,下雨的聲音,


    做愛的喘息……


    什麽都有。


    女孩不知道自己想現在就在懸崖邊,隻需要十厘米,她就可以真正的粉身碎骨。


    她隻知道那群人在不斷的朝她逼近,而她,就拚盡全力的朝懸崖的那個方向挪去。


    “霍少,前麵是懸崖了,不會有人了。”


    “你們在這裏站著。”


    “霍少……”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冥冥之中的指示,距離懸崖二十米的地方,他就沒有讓他們跟過來了。


    但是那些人本來就是段令天下令過來監視他的,怎麽可能說站住就站住,


    “霍少,我們還是跟您一起過去吧,萬一有什麽危險……”


    “你需要我說第二遍嗎?”


    這一個聲音,已經十足的冷酷了,讓人覺得他隨時都像要殺人。


    他們都不敢說話了,彼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部都開始沉默。


    霍遇深瞧著這群人一下子就猜中了他們的想法,


    “義父如果讓你們殺我你們就殺——如果你們不怕還沒動手就先被我斃命的話。”


    氣氛在這一秒徹底冷了下來。早傳聞,這個男人的眼睛可以洞穿所有殺機以及所有人的心理活動,果然,他們還在琢磨什麽,就已經被發現了。


    霍遇深冷冰冰的諷笑了一下,轉身,孤身朝黑暗中走去。


    ……


    鋪天蓋地的雨下鬱非非感受到有人靠近。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往遠處挪。她渾身劇痛,挪動了十分鍾,也可能隻挪出了兩三厘米。可是那個踩著暴雨緩緩走來的腳步聲,她貼著泥土傾聽已經能聽出就在五米之內。


    非非發了瘋的要躲。


    因為夜色漆黑,又是臨近懸崖,隨時都有可能會斷裂的危險。


    男人的每一步都走的很慢,一步一步,像走在她的心坎上。


    “轟——”


    忽然響起了驚雷,


    懸崖上刹那一瞬慘白,男人就看到了離懸崖不到5厘米匍匐著的女人!


    “非非!”


    霍遇深喜出望外,


    可是就當男人大步靠前的一瞬,女孩就恨恨用了畢生的力氣往後一退,


    “轟!”


    又是一個炸雷,狂風呼嘯的聲音。


    鬱非非其實並不知道身後是懸崖,而等她知道的時候,她已經開始下墜。


    心驚肉跳是一刹那間,下一秒,她感到了釋然。


    “鬱非非!”


    她聽到霍遇深在頭頂接近狂暴的怒吼,這一時刻她心裏無比痛快。可是一個力道卻再一次及時的扯住了她!


    鬱非非頓時憤怒睜眼,


    “霍遇深,你幹什麽?!”


    “你的命是我撿的,我不讓你死!”


    鬱非非聽到他這句話就好想笑。


    這個男人真的好霸道啊,一會不讓她死,一會又不讓她活,他當她是什麽?九命貓王嗎?


    “鬱非非!”


    感覺到女孩一心求死不斷下沉的身體,男人前所未有暴怒,


    “你給我上來!”


    “霍遇深啊……”


    雨越下越大了,雨聲那麽的大,她的聲音是那麽的虛弱,卻是那麽的清晰。


    霍遇深啊,


    鬱非非這一次是真的累了,甚至連掀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她不知道她接下來的那些話到底說出來沒有,但是如果說出來了,他應該會聽到,


    “鬱非非!……”


    他的喊叫在她的耳朵裏變得越來越急,而她隻是輕輕的笑,


    時間就像倒轉了一樣。


    那一天,姐姐的生日。酒店頂樓她不小心喝醉跌下去,霍遇深及時出來救她,


    那時候段令天逼他鬆手回到段靈兒身旁,他沒有鬆。


    他寧肯硬生生受了三顆槍子,也要把她救上來。


    今天,


    他卻為了成為大陸教父的乘龍快婿,不惜殺她滿門,逼她到死路,


    既然如此,他現在還扯著她幹什麽?


    “霍遇深,上一次,你選擇了我……結果後來跟段小姐在一起……”


    “這一次,我讓你選擇段小姐——我要讓你記住我一輩子……”


    說完,女人做了一件讓男人整整一大片餘生都活在噩夢裏的事。


    霍遇深永遠忘不了那一個瞬間,


    傾盆的暴雨,淒涼的月色。鬱非非拿出了白天從鬱家別墅逃出來時地上應急撿來的一把槍,在男人完全沒有防備的情況下,對準了他的眉心——


    鬱非非雖不懂槍,但就這個距離,哪怕再不懂,也足夠讓他一命嗚呼。


    霍遇深似乎是沒想到她身上有槍,俊美混合著雨水的臉上有一刹那是震驚的,


    鬱非非以為他為了活命會鬆手的,但是他沒有。


    視死如歸的拉著她,


    “非非,不要做傻事!”


    “鬆手!”


    “放下槍!”


    “你是怕我開槍跟我一起死嗎?嗬……”


    女人的笑容冷到像在冰窟,可他卻說,


    “你要我死,可以,你先讓我救你上來。”


    “等你上來,你隨時開槍——”


    你要我死,一句話就夠了。


    ……


    非非這時的臉早已經血淚模糊。


    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一刻這麽的恨過一個人。


    恨她恨他,恨她愛他。


    “霍遇深,我恨你!”


    女人淒豔一笑,最後終於還是“砰!”的開了槍。


    槍的聲音,讓二十米開外的人們再也顧不得那麽多,全都快速的跑了過來。


    不過一切已經太晚了,


    他們到的時候,隻見懸崖邊男人高大的背影一晃,


    下一秒,單膝跪在了地上,


    “霍少……”


    人們大驚失色,定睛一看,才發現他的手掌居然已經被子彈打穿了!


    “霍少!!!”


    所有人驚恐的尖叫,隻有霍遇深,一張冷硬的臉沒有一絲溫度。


    他萬萬沒有想到。


    他都做好她會一槍斃命殺了他的準備,可是,最後一秒,她卻突然變了方向!


    這一顆子彈打在了他的手掌心。


    他沒有退縮,更沒有鬆手。但是受過重傷的手顯然不會有太大的力氣,他是因為無力,眼睜睜的看著她從懸崖上掉下去的。


    明明很黑的環境,他卻好像都能看到她對自己決絕的笑。


    暴雨滂沱,他聽見她對自己說,


    “霍遇深,我要你永遠一個人……”


    她在這個世上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霍遇深,我要你永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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