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緣初會先天氣,鴻蒙辟時聚五行!闡者,明也!與那萬物皆有望截取一線大道生機的截教不同,講求闡明道德,順天而行,依才教化,內外兼修!是以人分高下,物定品階,自此而始!”


    青蓮劍宗修士匣中火種釋出後,同樣地朝四麵八方散逸,聲威較禦獸門的截教之火弱些,但應隻是路數不同,其中奧妙,依然無窮盡也。


    絲竹黃笙,鸞鳳相鳴,仙音作伴,化紫春風,蘊藏著道家無上先天正宗氣息的霧雨雲光,浩浩湯湯自匣中鋪展,一路澤被此間萬物,生靈而為之拜服。


    “人分高下,物有品階,自此而始……”


    齊休心神又為這一輪法則引動的天地變化繼續季動不已,不知不覺已淚流滿麵,又不舍放過任何細節。


    比如那顆老榕樹,才被截教火種啟了靈智,又沐浴在此光之中,身姿便立時挺拔,顯出一派精華內斂的得道大能氣象來,著實令人豔羨。


    “原來如此……”他再度感歎。


    “對了,小友,咱們隻論此界開辟時景象,待會兒你切勿以各家火種之威勢,而妄估其法則高下。”


    公正鬼在旁貼心地預作提醒:“各家高下不一,對此界的重視也不一,攜來的法則火種,可不能混同視之。”


    “強弱不一?”


    齊休現在不用悶頭分析,把話全憋在肚子裏了,立刻舉一反三詢道:“那麽在上界,這八家門派實力坐次如何排布?”


    這話一問,公正鬼卻沉默了。


    齊休等了好一些時候,扭頭去看,這才注意到他好似被施了定身法般,連眼眶中的兩盞長明鬼火都不大動彈了。


    “哈哈哈!”


    心下正疑惑,公正鬼突然大笑,“抱歉,上界之事,我不能說。”


    “青蓮劍宗……”


    齊休目光又從那托著匣子的青蓮劍宗修士,以及其餘八人身上一一掠過,“禦獸門,大周書院,天理門……如果剩下這五人分屬上八門其餘四家的話,他們又各自對應哪家跟腳呢?”


    開辟原初時的信息,能趁機多刺探出一些也好。


    但公正鬼聞此言,龐大的身軀又定住了,森白的髑髏下頜骨張開著,仍保持剛才大笑時的姿態,好似突然丟了魂。


    “前輩?”


    “抱歉……小友,這我也一樣不能說。”


    公正鬼終於回神,“隻能靠你自個兒多觀察了。”


    ……


    碧湖宮。


    齊雲刑化神很快又將白山之主的心宿群星給逼了出來,一把黑尺,和那長庚、大火二星戰於罡風之上,愈鬥愈還往高去,下方眾人也愈發觀察不著細節,隻有如同雷電炸裂的聲音轟隆隆傳來。


    荊山守、姬羽梁、南宮夢、陸崆四人看著眼前已被濃厚陰霧遮蓋,到處都透著詭異的白山大陣,眉頭全擰了起來。


    “此陣玄秘高古,姬兄切莫輕舉妄動。”


    司空宙邀戰餘音仍在,荊山守見姬羽梁頗有舍命入陣一搏之意,急忙出言相勸,“還是先議個萬全之策為好。”


    近七萬人組成,又有數名,甚至可能十數名元嬰存在於內操持的大陣,縱使身為元嬰後期修士,單刀赴會那也是絕無幸理的,姬羽梁自然知道,回:“貿然求請刑前輩親身犯險,姬某已承貴執法峰太多情分了,事到如今,我巡察使職責在身,卻已不能再避事,否則恐白白墮了書院臉麵……”


    “姬兄何出此言,我執法峰與你多年交情,早不必以門戶之別相論了。”荊山守隻是搖頭不允,“現在去又與送死何異?白山不可入,化神元嬰又皆以秘法降臨,真身不破,就是如司空宙那老兒般來來去去無窮盡也。他們打定了無賴主意,到時如何處置這白山派,臉麵之事上……隻怕貴書院反會更加棘手。”


    “唉!至少能給書院那些同門一二警示罷!”


    歸古歸儒相爭,總之早讓外麵人看盡笑話了,姬羽梁仰天長歎。


    齊雲人就不便置喙他大周書院家事了,“好歹等座主示下吧。”荊山守抬出自家老祖刑銑來,總算勸住了他。


    這時白山大陣似乎察覺到了他有意衝陣,陣**轉陰霧湧動之間,那四麵杏黃小旗兩側各現出一道狹窄門戶,正好是乾、坤、震、巽、坎、離、艮、兌的八卦方位,似乎已萬事俱備,隻待來人。


    “掌門師兄!”


    這時齊雲掌門陸雲子攜藍隸、蔡淵風塵仆仆趕到,眾人大喜,陸崆迎上前急切問道:“我齊雲軍陣還需多久能集結好?”


    沒想到陸雲子聽罷直搖頭,“才勞師動眾守住黑山,也算給了他白山派一些教訓,這碧湖宮……怎麽說的確位於其境內,當年我也料不到他賈長庚轉世之後會是這種人性……稷下城一線也不安定,田、陳二位老祖都趕去那邊了。”


    話裏話外竟有認了這遭,從此放棄碧湖宮的意思。


    他是齊雲掌門,那麽齊雲軍陣便不用指望了。


    姬羽梁聽罷,眼神不由一暗。


    說起來自天地峰座主閉死關後,齊雲派的處境也一樣不安穩,也一樣在拆東牆補西牆應付。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啊……


    “可白山派光天化日之下行人祭邪法,不當場還以厲害,隻怕他家日後更加有恃無恐。而且就算舍了這座碧湖宮,我齊雲至少要把那幾名被獻祭犧牲的修士遺體搶下來吧?那裏麵有一人還是薑煥之後。”


    荊山守對陸雲子的決定應也有些不滿,堅持道:“要不待座主回來,我等稟明緣由,再做決定?”


    “唉!”


    陸雲子擔憂地抬頭看了眼天上戰局,一張老臉愁苦之色更盛,“好罷。”


    說話間,天上的刑銑似有感應,一尺擊開星光飛回眾人身邊,聽了荊山守、陸雲子等人稟報後當場取出數件重寶,分賜給姬羽梁等人。


    “謝前輩饋贈此寶!”


    姬羽梁肅容一禮,當先辭眾而出,朗聲向白山大陣道:“大周書院巡察使姬羽梁,便來先試一試此陣!”


    “請!”躲在陣中的司空宙回應。


    姬羽梁便將得自刑銑的一柄荷葉狀青雲寶物祭出,歌曰:“生死不足論,正氣自長存,丹心表日月,乾坤從此分……”


    青色荷葉之雲懸於頭頂,挑中乾門,毫不猶豫地筆直飛了進去。


    “師尊……”


    被約束在北邊遠處,禁止靠近的聞心等旗下修士看見那青雲閃了一閃,姬羽梁孤零零的背影隨後便消失在大陣灰霧之中,無不眼含熱淚,心頭湧起悲戚。


    “哈哈哈!姬道友性子怎如此之急,也不等一等我?”


    荊山守大笑,神態輕鬆地也祭出刑銑所賜寶物,挑中震門而入。


    隨後陸雲子、藍隸、蔡淵這三位天地峰元嬰,也各挑一門,先後闖入。


    白山大陣頓時光華大盛,雷電齊鳴,高台中樞分出青赤黃白黑五色,散於陣中。


    楚秦陣中隻剩郭澤一個光杆金丹,他抱劍獨守,一派逆來順受,萬事不聞不問的做派,萬事任憑展劍鋒被摘星閣押陣金丹催逼著,忙得腳不沾地。


    頂著幾乎遲尺不能見物的濃霧,在陣中奔波呼喝,不停按照摘星閣傳下的新流轉線路,命令楚秦各陣法、持幡修士依照而行。


    “前陣往右,中軍隨我來!”


    “你們這隊馱獸往東移十丈!”


    “後陣往前頂上!”


    碧湖宮各處殿閣也早已被陰霧罩住,多羅森、法引和顧歎養傷之所正好位於各陣間隙,展劍鋒的呼喝伴著凜冽風聲,隱隱約約傳了過來。


    “今日過後,一切都將不同了……”


    顧歎和法引互相攙扶著站在門邊,邊聽邊遙望頭頂湧動翻滾的晦暗雲色,顧歎擔憂地盯著楚秦軍陣上空一道如蛟龍般浮掠升騰的紅影,唏噓一句後問法引,“我們若能活下來,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法引人品最正,他知道對方為那些人皮人骨法器、人祭邪術之事非常抗拒,白山派今日即使不亡,法引本人恐怕也不會再留在境內修行了。


    “阿彌陀佛,貧僧難舍那方天引小寺,天下之大,又能往何處打算呢?”


    沒想到法引直接否定了他心中的猜測。


    蓋因當年碧湖宮之變,秦奮和尚帶回來祁冰燕的遺言文書、畫像真本,法引將秦奮和尚引薦給齊休,又鼓勵他去南林寺告發的,沒想到秦奮進了南林寺後便音訊全無,法引為之自責不已。敵手明顯極其強大,他也隻好與齊休暗中約定,此生必定查清此桉,還世間以正義。


    既身負此種密辛,白山派眼下的行為無非又添一樁要報的因果,離開……自然沒有任何意義。


    可惜不能告知內情,法引隻得拿話搪塞,任由顧歎暗自納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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