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卿按著號碼撥了過去,很快就得到了一個麵試的機會,那家西餐廳是個英國人開的,很隨意的和晚卿聊了幾句,對她熟練的口語很是滿意,也不太在意她的學曆,試用了幾次就約好了正式上班的時間,工作雖辛苦,但報酬極豐厚,晚卿整個周末便都紮在了那裏,一周七天,竟沒有一天休息,落微皺著眉打量她,“你的身子受得住嗎?”晚卿就笑:“我又不是玻璃做的。”


    這日,b城又下起雨來,不同於前幾日的婆娑零落,倒凶狠得像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劈啪的砸下來,損了一地的殘紅,看得人心驚肉跳。


    晚卿從城西小亭下班的時候,天已經完全暗下來,她有些畏冷,便把工作服套在了外麵,撐著把傘向公車站走去,和著風雨,步履艱難,街上的行人極少,間或匆匆擦身而過,雨傘撞在一起,水珠濺下來,流到衣領裏,激得人一抖。


    她避開大路,挑了一條小街走,路旁是一間間古舊民屋,低矮的簷下集成了一彎雨簾,仿若江南花影扶疏的年月裏邂逅的一場煙嵐,雨勢更急了些,她騰出一隻手裹緊了衣角,不期然一陣大風吹過,兜著傘麵往街中央吹去。


    她急著去撿那傘,沒注意這是一個拐角,有折射的車燈晃了兩晃,下一刻就是拐過來的黑色車頭,她再躲已是來不及,那車猛一打輪,向右偏去,一道刺耳的刹車聲響起,濺起大片水花,全打在晚卿身上,她腿一軟,跌坐在地,臉白如雪,心髒劇烈的跳起來。


    那司機拉下車窗,探出腦袋問:“喂!你有沒有事啊?”


    晚卿心有餘悸,平複了喘息,剛要答話,那中年男人已經推開車門,撐著傘向她走來,趾高氣昂的瞅著她,“跟你說話呢!嚇得耳朵都聾了嗎?麻煩你想自殺也挑一挑對象,我們少爺的車也是你能攔的嗎?還有啊。。。”


    她一顫,隻覺得這漫天漫地的雨又大了些,渾然淋在了骨頭裏,她還跌坐在地上,視線正好和那車頭齊平,那鋥亮的噴漆金屬在雨夜裏似乎也閃著浮光,高貴而冰冷,司機的謾罵嘲諷和著雨聲震在四周,模糊中,她卻隻聽到一道低低的嗓音,“老陳。”


    方才還囂張如吠犬的男人立時收了聲,小跑到後座,彎腰拉開車門,有人探出身來,她先是看到考究精良的皮鞋和西褲,仿若不染塵埃,然後便如某部電影的經典橋段,那人慢慢跨出車,身姿挺拔,氣度雍華,眼裏像盛著冰雪,靜靜望來,目光竟比這冷雨更涼上幾分。


    他向晚卿走來,司機跟在後麵,大半傘麵都擋在他頭頂,她驚魂未定,眼波張皇欲碎,素衣素裙都染了髒汙,秀致的臉上掛滿了水滴,不知是淚還是雨,像一朵盈著晨露的蓮。


    他的目光在她衣襟前繡著的“城西小亭”四個字上停了停,伸過手,望定了她,低聲問:“還好嗎?”


    那隻手精雅若工藝品,小指上戴了枚銀色的尾戒,在暗影裏熠熠生輝,她卻猛的往後縮了縮,深深的低下頭去,撐著手便要站起來,小臂上忽然一緊,是他扶了上來,不容抗拒的一用力,她微微一晃,收不住身形,險些栽進他懷裏,男人身上有很好聞的味道,像是剃須水混著某種煙草的香,


    他的目光那樣涼,指尖卻那樣燙。


    雨絲映在車燈的光芒裏,宛若煙花的碎屑,簌簌落下,在地上凝成一層冰涼的白,街角的路燈幽暗昏黃,傘在頭頂遮出一道陰影,他的臉卻在那光亮處,像舊時膠片裏滿身風流的絕代男子,渾然添了些溫情,隔著煙簾雨霧,像能將人一箭穿心一般,她的臉上發起燙來,一轉眸,忽然望見那司機低下頭,唇角有些了然的笑意,她驀地一抖,像一場大夢醒來,周圍還是冰涼的雨幕,幽深的小巷。


    晚卿退出那片陰影,從地上拾起自己的傘,不敢再停留,轉身便要離開,他卻伸手拉住她,“你要去哪裏?我送你。”


    她像是被針紮了一下,急急退開,囁嚅道:“。。。不用了。”


    那人隻靜靜的望著她,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那單薄的春衫經水一淋,全都細密的貼合在身上,她愈發窘迫起來,低著視線不敢抬眼,隻想著要離這男人遠一些,再遠一些,身上忽然一暖,那陣罌粟似的香味又漫上來,她下意識的拉住那黑色西裝的衣領,想要脫下來,卻被他按住手,“穿著。”


    她想道謝,卻隻動了動唇,那男人回身上了車,她抬眼時,隻看到一角墨藍色的衣擺,被雨濺濕了些,星星點點的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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