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出來了。”


    柳清歡剛出道境,就見歸不歸等在不遠處,身體虛虛浮於地麵半尺之上。


    柳清歡快速掃了眼周圍,見這是一條幽長的通道,牆壁與地麵依然布滿了道紋,於是也像歸不歸一樣浮起來,不碰任何東西。


    “前輩,你什麽時候出來的?”


    “沒多久。”歸不歸抱著手臂道:“也才剛出來,沒想到你小子也出來得這麽快!”


    “大概是因為……”柳清歡道:“此地主人並非是有意設置阻難吧,這牆壁也隻是在天祭老人修煉過程中時沾染上了幾分道韻。”


    在親身感受過大命運術的可怕後,若那天祭老人有心設障,他們可能根本走不出來。


    “說得不錯。”歸不歸頷首道,招了招手,就向前方飛去。


    “幸虧天祭老人留下的道紋並不暴烈,所以那大命運術道境也還算溫柔,倒是便宜了我們,平白多了一重大道感悟,壞事竟變為好事了,哈哈哈!怎麽,看你臉色似乎不太好,又經曆了什麽?”


    柳清歡跟在他身後,沉吟道:“前輩可有無能為力的時候?”


    “嗯?”歸不歸側頭看他:“那自然是有的,還不少呢!”


    柳清歡心下有些鬱氣,雖沒在那道境中經曆什麽險境,卻親眼目睹了明陽子的死,想盡辦法都無法阻止。後來又見到了許多人,將許多已經遺忘了的遺憾都想了起來。


    年少時日日相伴的師兄弟,曾有過短暫交集的朋友,曾想要他死的仇敵,曾給過他幫助的前輩修士……命運讓這些人與他相遇,又在之後的歲月一個個離開,甚至再無音訊。


    還有些事,當時覺得憤怒、痛苦,抑或欣喜、歡愉,回過頭再看,已化作投入時間長河中的一顆小小石子,漣漪散去,再無痕跡。


    而他半生仙途,幾番生死,幾番奇遇,又幾次於絕境中險死還生,那些相當於命運轉折的節點,踏錯一步便可能萬劫不複。哪怕運數稍微差一點,都不可能有今日這番成就。


    他沉默半晌,突然釋然一笑:“現在想來,我是何等幸運,才能走到今日。”


    “哈哈哈!”歸不歸大笑道:“自然是幸運的,不隻是你,我亦如是,沒點兒運道,早死了百八十回了!如我等這樣的修士,已屬鳳毛麟角,無不是大運道之人,而這世間更多人卻在半途即被拋下,前路盡棄,有始無終。”


    他高聲慨道:“所謂時也,命也,運也,非吾之所能也!”


    柳清歡想了想,卻道:“也不盡然,不是還有句話嗎,我命由我不由天,終不甘認命,還需得爭一爭的!”


    而下一刻,他便被歸不歸拋來的一句話砸得無聲。


    “所以鳲鳩那家夥就是在與你相爭時,命喪你手?”


    好一會兒,柳清歡才道:“前輩猜到了?”


    “赫!”歸不歸卻驚道:“還真是?!”


    既已開口,柳清歡便不再隱瞞:“並不是在正常情況下殺了他的,當時他剛曆完升仙劫,傷勢頗重,我倆又正好進入了陰陽墟天……”


    一番簡述,包括後來在地底滅殺鳲鳩殘魂,都一一道出,聽得歸不歸驚呼不止,連連道不可思議。


    “好小子,那也夠驚世駭俗了!不僅沒讓大乘殺掉,還反殺了對方,唉喲我的娘,鳲鳩算不算在陰溝裏翻船啊哈哈!”


    柳清歡卻一派淡定,突然回頭看了看,隻見身後的石道幽深而又黑暗,早已看不到他們進來時那堵牆。


    他驟然停下腳步:“前輩,我們走了多久了?”


    兩人剛才隻顧著說話,竟忽略了周遭,此時才發覺這條石道未免太長,走了這麽久還沒到盡頭。


    歸不歸啊呀一聲,拍掌道:“是啊,那天祭老人的修煉靜室這麽半天還沒找到,快看牆上有沒有門!”


    柳清歡頗感無語,自顧靠向一側牆壁。


    通道內黑得伸手難見五指,但他們這些修士早已習慣用神識辨物,所以黑不黑的並無太大關係,四壁上的道紋清晰可見,呈泛開的波紋狀整齊排列,並不見門戶痕跡。


    這時,身後有清亮的光芒亮起,卻是歸不歸摸出了一顆圓滾滾的珠子,珠內一點黑瞳,竟是一隻眼珠!


    柳清歡驚道:“開明天目珠!”


    “小子挺識貨嘛!”歸不歸得意地笑道:“不錯,這就是開明獸最大那個腦袋上的一顆天目,最適合用來找各種門。”


    柳清歡抽了抽嘴角,開明獸類虎而九首,在傳說中是瞪眎昆山、威懾百靈的神獸,鎮守著昆侖之虛的門戶。然而在歸不歸嘴裏,好像隻剩下那顆眼珠有用似的。


    歸不歸卻不管他想什麽,拿著珠子便四處亂照,嘴裏還念念叨叨:“快別藏了,都叫我到了這裏,再藏還有什麽意思……嘿,在這裏!”


    柳清歡跟過去,就見在開明天目珠照射下,牆上的道紋漸漸變化,出現門洞的痕跡。


    歸不歸上手推了推,一道石門無聲滑開,泄出一地昏黃的燈光。


    柳清歡抬頭看去,就見那燈光下,一間不大的石室呈現在兩人麵前,正對著便是一個石榻。


    燈苗如豆,長明不滅,隱約可見榻上躺著一人,灰色的法衣垂掛在榻邊,顯得極為平靜。


    柳清歡早有預料會在洞府中看到天祭老人的遺骸,因此也不驚訝,打量了幾眼,便看向石室其他地方,道:“應該就是這裏了。”


    “不對!”歸不歸突然沉聲道,飛速掠進室內,來到石榻前。


    柳清歡心中一凜,連忙跟上去,低頭一看,便不由露出驚色!


    榻上之人姿勢有些扭曲,掩在法衣下的軀幹顯得十分瘦小,四肢卻大大張開,從上至下六根黑色長釘,從頭顱正中、腹下半寸,再到雙手雙腳,將這具遺骸牢牢釘死了這張石榻上!


    他臉上的血肉早已幹癟,化成一層幹殼貼在骨頭上,表情猙獰地大張著嘴,顯然死前那一刻極為痛苦。


    “竟是橫死!”歸不歸低頭仔細觀察長釘,謹慎地保持著距離:“小子,考考你,可看得出這釘是何物嗎?”


    柳清歡道:“不知道,不過這釘上的紋路我卻認得,是真魔字。”


    歸不歸“嘖”了一聲:“這倒好,先是真仙文,再是真魔字,仙府果然不一般啊,外界難得一見的東西,在這裏轉個頭就能遇到。”


    “從此具骸骨上的道紋來看,應該就是天祭老人本人。”柳清歡道:“但他被殺死在自己的洞府裏,不知是何人所為。”


    “此地分毫不亂,各室門戶完好,出入禁製也未遭到破壞,想必殺他之人極可能是熟人,能夠自由出入天祭老人的洞府。”


    歸不歸道,轉頭打量四周,又罵道:“但除了桌上這盞燈,洞府內其他東西都一無所蹤,呀呀個呸!那家夥定然把天祭所有藏物都卷走了,豈不是要害我白跑一趟,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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