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體已是極限,再加上六兮難產時,他幾乎耗盡所有功力來救她,以至於身體衰敗的愈加迅速,如今已不是丹藥或閉關修煉能夠修複的。


    他知自己無力回天,大限已到,此生,有過錦衣玉食,但也曆經坎坷,在他看來,生命便是這樣,他來過這世間,他體驗過這世間種種好與壞,然後他離開,不僅是他的生命,所有人的生命都是如此,我來過,我體驗過,我離開。隻是,他有那麽一點遺憾,不能看到六兮幸福,不能看到麒兒長大成人。


    好在,顧南封來了,這個男人,他知道,他會接替他的遺願,盡全力照顧那對母子。所以,他也算是走的了無牽掛。


    玄也烈離開那日,整個南方小城下起了暴雨,而山上更似天崩地裂,要塌了似的。這山中的庭院也是風雨飄搖。


    麒兒雖是小小的年紀,但已懂的生死離別,死死抱著玄也烈逐漸冰涼僵硬的身體不撒手。


    而碟夜,在這樣淒風苦雨的夜裏,竟安靜的出奇,隻默默坐在玄也烈的身邊,看著他。這是她的少主,是她一生追隨的人,亦是她活著的目的。可,他病的這樣嚴重,她卻沒有絲毫的察覺,她不知她的少主受過多少痛苦的侵蝕,不知在那些閉關的日日夜夜是如何與病痛做抗爭。他救過無數的人,卻沒有辦法救自己。


    她握著他冰涼的手,聲音依然清冷的說道


    “少主,我帶你回故裏。”


    是啊,這一次,她要違背少主的命令,也是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違背少主的命令,不在這天朝的土地呆著,不再照顧六兮與麒兒。她要帶著少主回他們的玄國,從此,再也不離開玄國。


    麒兒哭累了,趴在玄也烈的身上睡著了,隻是睡的不踏實,睡夢之中,他在喊


    “幹爹。”


    “娘。”


    “你們不要離開我。”


    小小的臉,皺成了一團,被噩夢侵擾著。顧南封看的心疼,把他輕輕抱起到另外一個屋子的床上睡,握著他的手,才漸漸的睡的沉穩。


    這是劉玥的孩子,這麽小,快樂的日子竟隻有這麽幾年,這麽的短。將來他的命運如何?顧南封亦是無法知道。


    這一夜,無論如何的地動山搖,而這庭院的屋子裏,卻安靜的出奇。


    玄也烈的身體火花之後,碟夜裝進了一個盒子裏,小心翼翼抱著往玄國的方向而去。


    麒兒掙脫開顧南封的懷抱,拚命的去追碟夜,哭喊著


    “姨娘不要走,姨娘不要走。”


    碟夜聽著這喊聲,不敢回頭看一眼,加快了速度離開。


    麒兒一直追,一直追,直到摔倒在地,起不來了才放下。


    顧南封扶起他,緊緊的把他抱在懷裏到


    “麒兒,封叔叔帶你去找你娘。”


    麒兒這才強忍著淚水


    “可是娘再也見不到幹爹與姨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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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切,包括現在麒兒就在天城,就在他秘密找的一處房子內,他暫時還不敢告訴劉玥。


    剛才他本想透露的,但隻是提到麒兒的名字,她已失控,怕是不敢再受刺激了。所以顧南封決定先緩一緩,不急於一時。


    而剛才的禦瑄殿內,莫將軍與皇上商議之事,亦是殺機重重。


    寅肅之所以支開了六兮,便是知道莫將軍求見要匯報的事,事關重大,而且,甚至與六兮有關。


    禦瑄殿內,安靜的出奇,莫將軍清了清嗓子才開口到


    “臣經過多年對無痕地殺的跟蹤與調查,已查出,當年是誰雇傭了這個組織來暗殺皇上。”


    莫將軍敢說出這些,便是已有了完全的證據。這麽多年,他精心部署,培養了幾位人才,潛入到無痕地殺的組織內,成為其中的一員之後,當年暗殺皇上的事情,才浮出水麵,水落石出。


    寅肅聽到他的話,麵無表情,看不出任何的思緒,隻是眼中驟然而起的寒意,讓他看起來十分的嚇人。


    莫將軍也是久經沙場的人,但此時依然是被這冷氣所煞到,渾身不自覺地僵硬,說到


    “是大王爺寅豫與二王爺寅則。”


    聽到這個答案,寅肅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比他預想當中要好,當年,他是曾懷疑過六兮的,甚至這懷疑至今也有,隻是他放下了,即便真是六兮要他的命,他也認了。


    莫將軍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繼續說到


    “還有一位,臣暫時不能確定,就是甄六正當年,有沒有參與其中。因當年他與大王爺走的近,但找不到證據他有參與。”


    寅肅眉心微微皺起,問道


    “他最近如何?”


    “他從甄將軍手中拿了當年甄將軍暗中培養的那精良部隊的調軍令,與大王爺一夥,而甄將軍與甄夫人這幾年,因年老,體力不支,所以一直深居簡出,未曾管過甄六正的事。”


    “他們最近有何動靜?”


    “近來他們與北厥國的胡氏家族走的很近。胡氏從倉氏手中奪得北厥國的執政權之後,地位也並不可靠,他們雖有意拉攏皇後,試圖繼續得到天朝的支持,但見無效之後,便與大王爺他們聯盟,走動頻繁,關係很密切。”


    寅肅聽完莫將軍的匯報,未在說任何話,隻是沉默的坐在那禦椅上,整個人渾身都是戾氣。散發出來的這個感覺,猶如是在戰場上,對視著敵人時的狠戾與傲然。


    大王爺寅豫從來沒有放棄過這皇位,而如今,他終於找到支撐,北厥國的胡氏,加上甄六正。


    寅肅並未把大王爺與北厥國放在眼裏,他們真要是敢造訪,他必夷平他們。然後現在這中間夾著一個甄六正,阿兮的哥哥,他便有了為難。


    他與阿兮的關係,近來才慢慢好轉,他不會讓任何事,任何人而破壞。


    莫將軍走後,一旁的安公公似看出了皇上的心思,不由的歎口氣道


    “這甄六正怎麽就這麽糊塗呢,放著康莊大道不走,非要去闖那鬼門關,真是糊塗。”


    寅肅沒有再說話。他是知道甄六正自小便是大王爺的人,隻是從前,他不反,是因為有甄將軍,有六兮在。


    如今在他看來,甄將軍被貶為平民,六兮又下落不明,他不反才怪了。


    這些紛擾,想的他頭疼,先按兵不動,他倒是想看看他們能翻出什麽天去?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能奪得這天下,就也守得住這天下。


    風平浪靜的宮中,其實是暗潮洶湧的,每個人都各懷心思,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謀算。


    六兮從顧南封手中接過那竹笛之後,回到六清宮,所有情緒便開始崩塌,再也無法控製。 竹笛上刻著的小小的麒麟,她摸在上麵,似乎能感到麒兒小手的溫度,似乎能聞到麒兒身上淡淡的奶香味。


    她把那笛子放在臉頰處,輕輕的觸摸著,思緒翻滾,眼淚便不可遏製的洶湧而出,她想孩子,想的摧心蝕骨的痛,可這痛,她無人能替她分擔一絲一毫。


    整個六清宮,一片漆黑與寂靜,隻有她無聲的眼淚一滴一滴浸濕整個枕頭,她咬著唇,把整個頭都埋進枕頭裏,這種窒息之感,才讓她稍稍好一些。


    因為太想麒兒,傷心的已完全不知周遭的變化,不知何時門已被寅肅打開,不知何時,他已坐到她的床邊。


    因開了門,月光灑進來,房內終於不那麽漆黑一片,她蜷縮在床角,忽覺身體被一雙手撈進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熟悉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傳來


    “阿兮?”


    喊她的這一聲裏,有不確定,亦有心疼。


    寅肅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是來了六清宮,在漆黑一片之中,他敏銳的察覺到六兮在哭,且,哭的傷心欲絕。


    此時,他擁著她,雖是在月色下,但他的手準確無誤的替她把眼淚擦了。


    六兮隻是任由他擦,眼淚越擦越多,像斷了線的珠子,根本停不下來。


    “為什麽哭?”他的聲音含著足夠的耐心與輕柔。


    六兮不知是因為見了顧南封,聽了關於麒兒的事,還是因為有了這隻麒兒親手做的笛子,更或者,是太久沒見她的麒兒了,所以,此時在這樣的夜色之下,在寅肅的溫文軟語之下,她再也不想控製,也控製不住的,對寅肅說


    “我想出宮。”


    “放過我好不好?”


    她話一出口,擁著她的人,手臂僵硬,力道加大,像是個鉗子,把六兮困在懷裏。


    六兮感覺到他強壓著的怒意與那…被傷了的心。可既然她已說出口了,便索性繼續說道


    “寅肅,我們不適合。這麽多年,你在這皇權中心掌管天下,而我向往無拘無束。你心裏也是知道我們不適合的,你一直知道。”


    黑暗之中,寅肅隻幽幽說了一句


    “你還是想把我一人留在這永世孤獨嗎?阿兮,你不能這樣殘忍。”


    他的話,沒有絲毫往日帝王的霸氣,隻剩下哀傷。他是知道六兮從始至終不曾想過要陪他留下,他也知道,隻有他放手,六兮才能得到幸福。可是他做不到,他還做不到能夠那麽大度的看著她離開,看著她奔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他知道,六兮想離宮,無非是想去找玄也烈。她為了他,離開六年,又離開四年,這十年,整整十年,是那個男人陪伴著她。


    寅肅平日不想這個問題,但是,今晚,卻被六兮的眼淚,六兮的話,讓他無法再逃避,必須直麵自己不願企及的內心。


    六兮知道寅肅誤解了她,她伸手撫摸寅肅的五官,在黑暗之中,她的指尖冰涼,觸著他的眉眼鼻梁與唇角。


    “無論我身處何處,無論時間如何變遷,六年也好,四年也罷,我曾對你說過的愛,至今不曾改變。”這是這麽多年,六兮第一次在他的麵前,如此坦誠她對他的愛 。


    寅肅眼眶一熱,握住了她的手,不讓她動,低喃問道


    “那你為何還執意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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