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格外的長。


    晨輝要迎接的日子,格外的重要。


    沈靳城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今晚他反常的沒有拉上窗簾,任月光走進房間撒在他的臉上身上還有床上。纖長的睫毛在月光的覆蓋下拉出長長的影子。他雙手交叉放在腦後,視線定格在一處,愣愣的出神。


    過了一會,他翻身下床,走到辦公桌前,又反複的檢查是否有東西遺漏。


    筆,嗯西裝上胸前的口袋裏總是會備一隻,這是一個律師所必備的,這個他不會忘。


    資料,他打開公文包,看到整理好的厚厚的一疊靜靜的躺在裏麵,隨時待命。他又拿出檢查了一番,確定沒有遺漏才又小心的放了回去。


    這個動作是他今晚重複的第十五次。


    沈靳城重新躺了回去,閉上眼,想要強迫自己睡著,他必須為明天準備好足夠的精力。


    可沒過幾分鍾,他又睜開了眼,剛才的資料是不是有幾張漏放進包裏了,他記得睡前的時候他還拿出來研究了一番。


    複又起身,檢查了一遍。


    想著明天就能見到唐慕心,沈靳城有點興奮,可興奮中又夾雜著憂慮。不知道她過的好不好,有沒有按時吃飯,有沒有好好睡覺。石爵一定是去找了慕心的,她聽到自己成為紀梧桐的辯護律師會不會難過,沈靳城暗暗想著。


    她一定會對自己失望,這麽多天來,沈老太太看得太緊,除了那一次夜裏偷偷去看,他找不到別的機會再去看她,沈靳城眉心緊緊地皺了起來。


    心房驀地一疼,沈靳城下意識抬手覆在胸口。


    他沒有辦法隻能這樣做,慕心,你別怪我,等明天結束,我們就能重新開始,我們不用再去煩惱,不用再去理會奶奶的反對,這次我一定不會放開你的手,不會再讓你逃開!一定不會!


    沈靳城在心裏再一次默念了一遍重新開始這句話。


    唐慕心做了一個噩夢,猛地驚醒。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眼裏盡是無措。額角的碎發被汗水浸濕,一直呆在牢房裏的她皮膚越發的白皙,黑黑的眼仁來回的轉動,唐慕心夢到自己的胸口被一顆子彈射穿,而麵對的唐思念緊緊的扣住一把手槍。在夢裏,無論她怎樣用力的喊,卻怎麽也發不出聲音。


    她使勁甩了甩頭,想要將唐思念從腦中抹去。


    她扯了扯被子,寒意開始滲進被窩裏。即便是從石爵那聽到了沈靳城的消息,唐慕心鐵了心的想要將沈靳城這個人從她的回憶中抹去,可她做不到。她試了無數次,千次萬次,她還是做不到。


    她沒辦法將這個愛之入骨的男人從她的回憶中鏟去,她愛他,為了不曾在他身邊生活過的時間她愛他,為了遙遠的月光為了共同的守候她愛他,為了不再害怕周圍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她愛他。


    回憶也是她整個人的一部分啊,怎麽能將沈靳城從她身上剝離。


    唐慕心隻能接受她沒有沈靳城無法生活的現實。


    沈靳城就是那個能讓她也看見很少發現的自己,沒有他,唐慕心看到的隻是一片荒涼的空間。


    除了愛他,唐慕心沒有別的願望。以靳城為馬,為愛癡狂。


    看著使勁想要塞滿每一處縫隙的月光,唐慕心突發奇想,靳城是不是也在看著這一片月光,如果真的是這樣,她就覺得靳城就在自己身邊,他會用他的手摟著自己的肩膀,塞進他的懷裏,用他熾熱的體溫給她溫暖。想到這,唐慕心冰冷的手指仿佛也有了一絲溫度。


    石爵仍被唐思念糾纏著,她一直在哭,刺耳的哭聲讓他皺緊了眉。


    雨聲淅淅瀝瀝。


    他克製著自己不去想慕心的委屈。麵前這個女人,和慕心有些同樣的姓,同樣的父親母親,可為什麽,她的心腸竟然如此毒辣?


    石爵怎麽也想不通。


    唐思念的求饒聲不絕於耳,石爵厲聲喝道:“別哭了,你都哭了快一整夜了,還沒哭夠!自己犯下的事還沒有心理準備去承擔嗎!”


    這個女人竟然還為她犯下的滔天罪行哭哭啼啼,既然有膽子敢做,就該料想到還有今天這樣的局麵,她真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


    唐思念被石爵突然的一喝嚇得止住了哭聲。


    她看著眼前的男人,這些年她愛過的男人,她想再好好的仔細的將他的刻在腦海。


    鳳眼狹長,眼眸氤氳,鼻梁英挺,下頜溫潤。


    這麽美好的男子竟然對自己恨之入骨,可他還是將自己放在了心裏,狠狠的恨著。想到自己竟然在石爵心中占據了位置,唐思念不禁苦笑。


    她竟然走到了這個地步,隻能要靠著石爵對自己的恨意才能在他心中留下痕跡,多麽可笑啊。她這才發現,她對石爵猶如最堅固的壁壘的愛,原來在逐漸崩潰逐漸粉碎。


    石爵幽幽的看著唐思念,這個時候了她竟然還能笑出來,唐思念到底是怎麽想的。


    紀梧桐也是夜不能寐。


    她陷在床上,陷在對唐慕心的恨意裏。


    明天就是對唐慕心和自己的審判,也是她為父母報仇的審判。


    窗外,一滴雨水清脆的劃過天的邊緣,緊跟著,一滴接著另一滴,下起雨來。


    雨聲落地,吵的紀梧桐心煩,更加睡不著覺。


    隻要唐慕心的事情一過,自己就能和靳城訂婚,紀梧桐開始幻想以後的日子。


    訂婚以後就是結婚生子,想到能和沈靳城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甜蜜湧上心頭。可轉念一想到身下那一雙沒有一點知覺的腿,紀梧桐隻覺得自己是個累贅,她用力的擰著大腿,關節泛白,可不管她怎樣用力,除了手上微微的痛感,她再也感覺不到其它的知覺。


    紀梧桐氣的就對著手下的腿撒氣,她不管不顧的死命拍著、擰著、拉著,直到腿上出現大塊大塊的淤青和泛紅,她還是沒有一點感覺。


    眼角的淚滑落,紀梧桐緊緊咬著的唇不停的顫抖。唐慕心,都是你害得我變成這副鬼樣子,無論如何,就算是以生命作為代價我都會讓你嚐到我現在十倍,不,百倍的痛苦!


    你,隻可能是過去式!


    而我,就是靳城的將來式!


    無數的想法劃過天際,晨曦初露,東方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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