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像管和塑料外殼的碎屑向四麵飛濺,密室裏的燈光轉瞬熄滅,整個世界沉入無邊的黑暗。


    伊蓮娜的心髒幾乎也隨之而爆炸,同時嘴巴裏發出恐懼的慘叫……


    地獄就在腳下。


    他的名字叫x。(編輯注意,是大叉的x,不是x)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還有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運動鞋,裏麵是黑色的襯衫和絲巾。他甚至重新戴上了黑色的帽子,以及黑色的大墨鏡,加上天生的黑色頭發和眼球,隻有皮膚是接近古銅色的。


    他穿過一條黑暗的通道,隻有盡頭射出昏黃的廊燈。他還拖著一個沉甸甸的物體,重量甚至要超過他自己的體重。但他的體能和臂力都大得驚人,雙手緊緊夾著一個僵硬的脖子——當然不是他自己的脖子,而屬於另一個可憐的男人。


    沒錯,他正在搬運一具屍體。


    x的動作依然很艱難,畢竟是七十多公斤的份量,何況現在真的是“死沉死沉”。他隻能夾緊死者的頸部,任由屍體的雙腿拖在下麵,摩擦著布滿灰塵的地麵。


    屍體還殘留著一絲溫度,但渾身的關節都已僵硬了,x感覺在搬運一塊沉重的木頭,每走一步都會付出更大的力氣。


    終於,他來到了那扇鐵門前。


    門縫裏漏出幾絲白色的光線,還有一層白色霧氣彌漫出來。x有力的肩膀撞開鐵門,順勢將屍體拖了進去。


    這是個白色的大房間,一進去就感到寒氣逼人,頭頂射下白色的燈光,宛如來到了西伯利亞。房間裏有許多金屬的櫃子,他隨意地拉開其中一個,裏頭便出現一具腐爛的屍體。


    朋友們請不要害怕,這裏隻是醫院的太平間,不會有鬼魂作祟。


    x掏出一塊白色的口罩,將自己的嘴連同半張臉遮擋起來。他拉開其他的金屬抽屜——這些都是貯藏屍體的器皿,裏麵一個個躺滿了屍體,有的麵目安詳卻早已腐爛;有的幹脆隻剩下骨頭了;有的本身就血肉模糊,估計是因為嚴重的外傷而死。


    醫院已經停電了一年時間,幾天前才恢複了電力和冷氣,重新成為冰涼的太平世界。這些屍體能保存到這個程度已屬走運。


    他冷靜地看著這些櫃子裏的人,隻有在這個房間裏才能一切平等。沒有大老板沒有公務員沒有打工仔更沒有流浪漢,全都化為一具具冰涼的軀殼,等待歸於塵土的那一刻,因為我們本來就來自塵土。


    x這輩子已見過很多死人,他繼續拉開太平間裏的櫃子,終於發現最後一格是空的。


    他回頭看著拖進來的那具屍體,仿佛這個空蕩蕩的金屬大抽屜,就是為這個可憐的家夥準備的墳墓。


    “再見!”


    心底默念了一句,便將沉甸甸的死者拖過來,好不容易才全部塞進櫃子。雖然在冰冷的世界裏,x的背後卻已布滿汗水,再也不顧上刺鼻的屍臭了,他摘下口罩猛喘了幾口氣,最後看了一眼死者的臉龐——這是典型的法國人的臉,歐羅巴人種阿爾卑斯類型,半邊臉上殘留著大片血汙,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高高的鼻梁似乎折斷了——剛才頭朝下被拖在地上,正好磕到一塊堅硬的門檻。


    你終於猜對了,死者的名字叫亨利·丕平。


    五十分鍾前,這個可憐的法國人,從醫院的樓頂墜落下來,顱骨粉碎性骨折當場送命。


    十五分鍾前,x疲憊不堪地來到醫院,在樓下發現了亨利的屍體。他火速將這具屍體拖進大樓,又找來拖把抹布等工具,火速將水泥地上的血跡擦拭幹淨。在確信不會留下死者痕跡後,他將亨利拖向走廊的盡頭,費盡力氣才來到太平間裏。


    x停頓了幾秒鍾,便合上死者驚恐的雙眼,將大抽屜塞回到金屬櫃子裏——永別了。


    他仰頭看著太平間的天花板,心想若是有一天自己能躺在這裏,而不是臭水溝或者灌木叢抑或建築工地甚至屍骨無存,已經算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了。


    於是,他捏起鼻子拍了拍金屬櫃子,對埋葬在抽屜裏的亨利說:“你真走運!”


    突然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屏著呼吸走了過去,在太平間另一頭的角落裏,隱隱有個影子在晃動。


    世界上沒有死而複生的人,更沒有什麽不散的鬼魂——x始終都堅信這一點,他剛剛衝到牆角裏,果然看到一條黑影竄了出來,擦著他的褲腳管飛奔了過去。


    回過頭才發現,那隻是一隻黑色的大貓。他撲上去跺了跺腳,黑貓便鑽出太平間的縫隙,消失在陰暗的走廊裏了。


    他沒有接著衝出太平間,而是在門口停下了腳步,眼前卻依舊是那隻大貓的影子——它是自己的獵物?還是自己是它的獵物?


    但在一個小時前,做慣獵手的x確實做了一回獵物,這回獵手換作了葉蕭。


    雖然,已不是第一次與葉蕭麵對麵,但在警察局外的烈日之下,看著那雙憤怒而冷竣的雙眼,還有渾身爆發出來的殺氣,仍然使自以為無所畏懼的x,發覺心底油然而生的的恐懼。


    原來自己還有害怕的時候——這一點才是真正讓他感到害怕的,他閉上眼睛靠在太平間的牆壁上,冷氣正從四麵八方包圍著他,像蠶繭纏繞著蛹子一樣。他發覺自己的體溫逐漸降低,呼吸越來越困難,心跳也在慢慢地放緩,直到再也難以跳動為止。


    就像葉蕭頂在他額頭的那支手槍。


    x=黑衣人


    除了皮膚以外全身都是黑的,就連檔案也是漆黑一團——因為他從來都沒有過檔案,也沒有真正的身份和護照,沒有被任何國家的政府登記過。他就像一團空氣一個幽靈一聲歎息,他隻剩下一個符號:x。


    當然,看到他的人都會自然地想到另一種形容:黑衣人。


    無論是x還是黑衣人,都從來沒有失手過,也從來沒有如此丟臉,居然被別人用槍指著腦袋。盡管,他的表情和眼神一如既往,好像自己依然是冷酷的獵人,隻不過和獵物玩了個小把戲。但實際上x已經徹底地輸了,他的每一根汗毛都悄悄豎起來,心髒幾乎碎裂成了兩半!


    x被葉蕭憤怒的意誌所打敗,被他體內蘊涵的能量所擊倒,被他眼睛裏的堅強所摧毀——這是一個可怕的男人,根本無法與他抗衡和麵對,開始的輕視原來全是錯覺,千萬不要惹怒這個男人,天知道他會完成什麽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最後,x隻能依靠二十歲的女孩來拯救他,這將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恥辱。


    他痛苦地蹲在地上,寒冷的氣流也鬱積於此,就當他感覺自己會凍成一尊黑色的冰雕時,聽到一聲清脆的爆炸聲。


    “砰——”


    就像花瓶突然被打碎了,也像氣球驟然爆裂了,金針似的紮進x的耳膜。他似乎又被充上了電,站起來打開太平間的大門。


    黑暗的走廊裏依舊寂靜無聲,卻隱隱傳來某種焦味……


    沉睡之城,光天化日之下。


    請允許我讓時光倒流,帶我們回到南明市警察局。


    當葉蕭從沉思中抬起頭來,卻發覺小枝已悄然蒸發了。


    腦子裏煞的一下變成空白,他下意識地在警局底樓轉了一圈,茫然地大聲喝道:“你在哪?”


    空曠的警局裏傳來他自己的回聲,這才明白小枝又一次逃跑了。


    但是,這次他真的憤怒了。他再也不會饒恕她了,再也不會被洛麗塔的眼神誘惑,也不會被歐陽小枝的幽靈所迷惑,更不會陷入到阿魯特小枝的往事中。


    每一根頭發都幾乎衝了起來,葉蕭飛奔著跑出警察局,眼前仍然是那條寂靜的街道,隱隱殘留著小枝的氣味。


    向左走?向右走?


    這是個問題,但時間並不站在他這一邊。葉蕭仰起頭看著天空,太陽依舊隱藏在雲朵後麵,一陣涼風從左邊輕輕吹來,撫摸過他幹裂的嘴唇再鑽入喉中。


    刹那間抉擇已經做出,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向左走。


    葉蕭飛一般向左邊跑去,腰間的手槍硬硬地咯著肚子,他忍住疼痛往前跑去,迎麵而來的風拂亂他的頭發,宛若藏著小枝的影子。


    一口氣衝了數百米遠,終於停下來歇了口氣,卻發現自己站在十字路口,前後左右已辨不清方向。四條道路都是那樣相似,甚至連警察局在哪都搞不清了,他茫然地環視著四周,絕望漸漸統治他的心髒。


    忽然,鼻尖嗅到了什麽氣味,容不得腦子裏多想半秒,他立刻朝那個方向跑了過去。果然,衝過兩條路口,他就遠遠的望見了一個背影。


    迅速跑上去拉近距離,葉蕭斷定那就是小枝,隨即大聲喝道:“站住!”


    小枝回頭也看到了他,反而加快腳步拐進旁邊的岔路。這讓葉蕭心中的怒火更加炙熱了,他飛奔地衝到岔路口,才發現這條路通往體育場,數米高的巨大看台,正把陰影投射到他頭上。而女孩的身影一閃,衝進體育場看台下的大門。


    這是他第二次來到這裏,上次也是為了追逐小枝,結果反而走丟了屠男——當晚就斷送了性命。


    雖然對於這個體育場,內心有些微微的恐懼,但葉蕭仍不假思索地闖了進去。迎麵又是綠油油的足球場,瘋長的草皮像田野的蒿草,生鏽的球門正被漸漸淹沒。回頭是雄偉的看台,布滿了三萬個橙色座位,堅固的頂棚呈流線型,隻是空空蕩蕩宛如墳墓。


    小枝——就站在大球場的中央。


    草原般的綠茵覆蓋到她的腰際,像走在一片綠色的海洋中,周圍是空曠的球場看台,將這裏變成一個巨大的舞台,有三萬多個幽靈在觀賞她的表演。


    她的臉龐冷峻而蒼白,絲毫都沒有懼怕葉蕭,反而挑釁似的揚起下巴,展露充滿誘惑的眼神,仿佛在說:“你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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