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9月28日,中午12點02分。


    太陽依舊隱藏在烏雲後,古老的羅刹之國寂靜無聲,野象群也不知到哪悠哉去了,隻留下六個陌生的闖入者,從後仰望五座高聳入雲的寶塔。


    大家都已休息得差不多了,走下殘破壯麗的宮殿,穿過荒蕪的“蘭那精舍”,經過密密麻麻的塔林,來到大羅刹寺背後。


    童建國依舊保持警惕,將手放在大腿邊上,不知是為了防範野獸,還是防範葉蕭?伊蓮娜好奇地看著四周,拿出相機不停地拍著。金字塔形的陰影完全將他們覆蓋,沿著底層台基向前走去,在西北角遭遇了那座塔門。


    就是這道門!


    塔與門廊間微笑的佛像,似乎永遠在流淚的佛像。


    昨天下午,他們就是經由這道塔門,進入大羅刹寺的內部,發現了密室與石碑,接著就被困在甬道內,幾乎被封閉在地底,成為一具具可怕的幹屍。


    塔門之內,無人能逃。


    “你們還要進去嗎?”林君如驚恐地喊了出來,連著後退幾步,“不,你們都瘋了,進去不是找死嗎?”


    昨天的經曆過於驚心動魄,也許讓她患上了幽閉恐懼症,再也不想忍受這種煎熬了。


    “不願進去的,可以留在外麵。”


    頂頂注視黑暗的塔門,那深深的甬道裏,隱藏著她最渴望的秘密。是的,她必須再度闖入,這是命運給她安排的任務。


    於是,她第一個走進了塔門。


    葉蕭猶豫了兩秒鍾,但立刻跟在她身後。緊接著是孫子楚和童建國,伊蓮娜倒是沒什麽畏懼,像個常見的美國觀光客,脖子裏吊著相機便走入了。


    當他們都被塔門裏的黑暗吞沒,外麵隻剩下林君如一個人時,她渾身顫栗地張望四周。陰冷的風從圍牆外吹來,風裏隱藏著大象的腳步聲,而她仿佛成為地球上最後一個人。


    其實,孤獨是比黑暗更大的恐懼。


    臉上的肌肉都扭起來了,林君如深呼吸一口氣,飛快地衝進佛像下的塔門,任由自己投入另一個世界。


    現在,六個人都在甬道裏了,打起手電照著前方,挨個走上漫長的台階。第二次踏入這個地方,每人都屏著呼吸,彼此不敢說話。葉蕭每一步都摸摸石壁,擔心還會不會塌方。


    幾百步後,出現一扇大石門,無數小飛天雕在門洞上。敞開的門上刻著盔甲魔鬼,下麵擺著“嚴禁入內”的塑料牌子。大家保持沉默通過,沿著台階往上走去。


    不久,手電照出一個大廳,致命的分岔路口終於到了。


    三扇門。


    又是這三扇神秘之門,昨天就讓每個人疑惑,此刻又迎麵橫亙於前,宛如三座不可攀登的山峰。


    頂頂的雙眼又一陣灼熱感,那個夢中的人影似在晃動,即將從其中一道推門而出。


    “我們該從哪一道門走?”


    伊蓮娜驚奇的喊聲喚醒了恍惚的頂頂,她再度揉著眼睛用手電照射前方——


    左邊石門上雕著一個老人,長胡子,半禿頭,雙目有神,穿著古希臘服飾,宛如柏拉圖或蘇格拉底。門上的一行古梵文讀音為“pu^rva^nta”,意思是“過去”。


    中間石門上雕著典型的泰國美女,時髦的裙子,流行的發型,居然還有一雙高跟鞋,雕像卻完全是吳哥窟風格。門上有一行古梵文,讀音為“madhya^nta”,意思是“現在”。


    右邊石門上雕著一個胎兒,身體還連接著臍帶,如躺在母親腹中,等待從甬道中誕生。門上的古梵文讀音為“apara^nta”,代表著“未來”。


    左麵的門是“過去”,中間的門是“現在”,右麵的門是“未來”。


    過去的古希臘老人,現在的曼穀街頭女郎,未來的母腹胎兒。


    光明與黑暗——過去、現在與未來——二宗三際……


    昨天,他們選擇了“現在”,最當中的那一扇門。走入時髦的曼穀女郎跨下,卻發現裏麵陳列著一口棺材,一具披著鐵甲的屍骨,再往裏有個密室——“踏入密室者,必死無疑”,緊接著所有人都差點被封死在石頭中。


    此刻的六個人,除了伊蓮娜外,全都被密室詛咒過了。而昨天晚上唐小甜的死,是否也拜這密室詛咒所賜?


    “至少不能從中間這扇門走!”葉蕭走到右邊的那扇門,看著門上詭異的胎兒雕塑,不禁心裏一陣發毛,“誰都無法預測未來。”


    “不,地球的未來是可以預測的,它將在數十億年之後,隨著太陽能量的燃燒完畢而毀滅。”


    孫子楚異常專業地回答了他的問題,林君如皺起眉頭說:“呸!呸!呸!你說話能不能吉利點!要是活到數十億年之後,也算是我們的大造化了。”


    頂頂全然沒在意他們的爭論,隻是怔怔地走到左邊石門,看著門楣上的蘇格拉底或柏拉圖,古希臘橄欖樹下的智慧,逐漸滲透進毛細孔。


    “過去——智慧?”


    她喃喃自語地伸出手,還沒等其他人明白過來,已重重地推開了石門。


    “不!”


    當葉蕭飛身要阻攔時,“過去”之門已然打開。一陣濃鬱的煙塵從門裏飄出,如千年來埋藏的密碼,整齊地排列在視線裏。


    頂頂已完全推開左邊石門,幾乎閉著眼睛屏著呼吸,闖入更不可琢磨的“過去”。


    其他人也來不及抓她,反而跟著葉蕭快步走進去。林君如最後緊咬牙關,豁出去走入石門,將命運寄托給大家了。


    甬道是往上的階梯,頂頂和葉蕭的手電在最前頭,照出石壁上繁複的忍冬紋。腳下的台階越來越陡,宛如攀登外麵的台基,沒多久便都氣喘籲籲了。孫子楚拿出水給大家喝,囑咐要合理喝水並節約體力。童建國邊走邊檢查頭頂,看看券頂會不會鬆動,以免突然塌方或掉下石頭。


    感覺像爬了許多層樓梯,肯定比地麵高了很多,但又沒人能測算出真正的高度。腳下的台階螺旋形上升,就像老房子裏的旋轉樓梯,但在這樣一個黑暗的石頭甬道裏,則更像聖經中的巴比倫塔——通天塔。


    往上爬了十分鍾,孫子楚終於坐下來休息了:“媽的,怎麽還沒到頭?我猜我們已經接近金字塔頂端了吧?”


    “也許就在中心寶塔的底下?”


    童建國說罷看著天花板,手電照出黑色的空虛。葉蕭仰脖喝了口水,強打精神說:“繼續往前走吧,停下來反而會走不動了。”


    然後他走到頂頂前麵,又往上爬了幾步,手電裏竟照出一堵石門。他興奮地摸了摸,是光滑而沉重的大理石,腳下的台階也變平了,門裏應該別有洞天吧?


    其他人也聚攏過來,林君如沮喪地說:“我們是到頭了吧,快點離開這裏。”


    “不,我們應該進門去看看!”


    頂頂用力推了推門,感到門縫微微動了一下,一股急促的氣流鑽了出來,瞬間吹亂了她的頭發。


    “快來幫忙!”


    在她的招呼之下,葉蕭、童建國和孫子楚一起用力推門,古老的門軸緩緩移動,發出嘎吱嘎吱的可怕響聲,伊蓮娜和林君如都掩起鼻子,躲避從逐漸擴大的門縫裏飄出的氣味。


    隨著他們的汗水和喘息,古老的大理石門被打開,一個燦爛而冷酷的時代,就此拉開帷幕……


    燦爛而冷酷的時代,不止在中世紀的東方,也在萬裏之外的荒野,寒冷陰鬱的古堡。


    沉睡之城。


    厲書穿越一條寂靜的大街,透過鬱鬱蔥蔥的樹冠,望見了古城堡的尖頂。真不可思議,在這中南半島的群山中,純粹華人的城市裏,竟有這樣一座歐洲中世紀古堡!


    沒錯,城堡並不是很高大,被一堆建築和大樹包圍,隻有走到這才能發現。城堡頂上飄著歐洲貴族家徽,無比堅實的石頭建築,外牆上開著幾個狹長窗戶,那也是對外射擊的箭孔。


    現在是下午兩點,厲書剛從“南明出版公司”的小樓出來,他更加確信了自己的發現,那個秘密幾乎就在眼前,誰都不會想到居然是這麽一回事……


    天才!自己真是個天才!整個南明城的秘密,還有旅行團來到這裏的原因,幾乎在也瞬間被他破譯了。果然是最出色的小說家,也難以想象出來的故事,可惜要被他提前公布了!


    就在他興奮地走在南明城北區,卻意外地望見了古堡,再聯想到城外森林中的古代遺址,腦子立刻混沌起來。


    快步走入對麵的樹叢,見到低低的圍牆中間一道門,上麵掛著塊牌子——“古堡樂園”。


    聽起來像是主題樂園?厲書小心翼翼地走進大門,無人檢票也無人遊玩,裏麵照樣是寂靜無聲,從栽培著各種植物來看,顯然是個對公眾開放的園林。


    穿過一小片榕樹林子,便來到另一個世界——未被修建的綠色草地,還有一圈深深的護城河,保護著那座古老的歐洲城堡。


    就像直接從東南亞穿越到了歐洲,厲書驚奇地注視眼前的一切。不,這不過是個主題公園,國內也有許多這樣的地方,仿造一個世界著名景觀,比如歐洲宮殿或印度神廟,無非為了吸引遊人罷了。


    城堡前有一座木板吊橋,他小心地從橋上走過,來到城堡的大門口。門上懸掛著銳利的鐵柵欄,古時候若有人強行闖入,隻需上麵放下鐵索,進來的都會被刺成人肉串。緩緩步入鐵柵欄的利刃之下,完全被門洞的陰影吞沒,進入城堡內的天井。


    他每年去參加法蘭克福書展,都會被安排遊覽歐洲古堡,所以對這類建築很是熟悉。果然內部也按照原樣複製,那些石頭都經過處理,仿佛經過了幾百年的樣子。


    城堡內開了扇小門,裏麵是個陰暗的大廳。厲書剛進去便嚇倒在地——隻見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士,正全副武裝地向他衝殺而來,決鬥長矛的矛尖離他胸口隻有幾寸。


    幸好有天窗的光線落下來,他揉了揉眼睛才發現,那隻是個歐洲中世紀騎士模型,所謂戰馬不過是馬的甲胄,而騎士則是全套的鐵板甲,從頭到腳全被鋼鐵包裹,加上向前突出的鐵麵具,俗稱“豬頭騎士”。


    原來是中世紀武器陳列廳,像微縮版的倫敦塔,有各種盔甲和兵器,乍一看真像古人站在那。他不敢靠近那些家夥,生怕誰手裏的斧子沒握緊,突然砸到了自己頭上。


    厲書走上木板樓梯,幽深的走廊一邊是封閉的房間,另一邊是狹窄的窗戶。再走上一層,便抵達城堡圍牆的頂部,數米高的城牆之上。牆垛外可眺望整個公園的全貌,但大多被樹冠遮住了。


    望著頭頂的烏雲,心裏酸澀起來。在這空無一人的沉睡之城,他離開了所有同伴,像個找不到家的孤魂,獨自漂泊在時間的碎片裏。厲書靠著高大的城剁,看著箭孔裏的世界,任由寂寞糾纏他的心,漸漸浮起伊蓮娜的影子。


    是的,她很特別,並不因為她是美國人。與厲書打過交道的老外太多了,但沒有一個像伊蓮娜那樣,給他留下那麽深刻的印象,還有昨夜瘋狂卻難忘的記憶。


    愛她嗎?


    厲書無法回答,也許刹那的衝動並不能說明什麽,某種奇異的感覺也可能是錯覺,隻是在她身上有股特別的氣息——古老寒冷而神秘,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某個黑暗的影子從頭頂飛過。


    有時能從她的眼睛裏,發現一種奇怪顏色,像變成了另一種生物。她說她有許多不同的血統,母親是羅馬尼亞的移民。這讓厲書越來越恐懼,聯想起某個古老的傳說,何況此刻他身處的環境——也許並不是西歐的城堡,而是陰森貧瘠的特蘭西瓦尼亞?


    想到這立刻轉過頭,背後是棟哥特式的尖塔,一道狹窄的小門正微微敞開。


    就是這裏嗎?主題樂園?還是另一個隱身之所?


    厲書跌跌撞撞地走到門口,衝入城堡最高的尖塔。一進去便被黑暗覆蓋,隻有幾道狹窄的天窗,照射出方塊形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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