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電梯,程致遠笑問:“孤身一人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怕不怕我是壞人呢?”


    被他點破了心事,顏曉晨的緊張反倒淡了幾分,“你不是壞人。”在酒吧工作了兩年多,也算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程致遠的言行舉止實在不像壞人。顏曉晨對自己說:你應該相信自己的判斷。


    程致遠看著她說:“是不是壞人,表麵上看不出來。”


    顏曉晨覺得他眼睛裏似別有情緒,正想探究,電梯門開了。


    四樓的大廳十分明亮,一個麵容清秀的女子正坐在辦公桌前工作,聽到他們的腳步聲,立即站了起來,恭敬地叫了聲“程總”。


    程致遠說:“這是我的秘書辛俐。”


    辛俐對著顏曉晨笑了笑,顏曉晨僅剩的緊張一下子全消散了。


    程致遠領著她走進一個小會議室,窗戶外麵是一段不錯的河景,沒有樓房遮擋,很是開闊。


    程致遠請顏曉晨坐,辛俐送了兩杯茶進來,看顏曉晨正在脫大衣,體貼地問:“我幫你掛外套?”


    顏曉晨忙說:“不用,我放椅子上就可以了。”


    辛俐禮貌地笑笑,安靜地離開了。


    程致遠坐到了會議桌的另一邊,“我們開始嗎?”


    顏曉晨把簡曆、各種證書複印件遞給他。


    他低著頭把簡曆仔細看了一遍,抬起頭說:“hi,youmustbexiaochen,i’mzhiyuancheng.nicetomeetyou!”


    看上去,他和剛才一樣,坐姿沒變,也依舊在微笑,可不知道究竟哪裏不同了,一瞬間,顏曉晨就覺得他變得很鋒利,帶著禮貌的疏遠,審視挑剔著她的每一個小動作。


    顏曉晨不自禁地把腰挺得筆直,“hi,mr.cheng,nicetomeetyoutoo!”


    他指指顏曉晨的成績單,“wow!iamquiteimpressedbyyourgpaasiknowit’sverytoughtogettopscoresinyouruniversity.iwaswonderinghowyoudidit.youmustworkreallyhardoryouareextremelysmart,maybeboth?”


    顏曉晨的麵試經驗還很少,可她就是知道程致遠很厲害,他看似在讚美她,可每一句話都是陷阱。


    為什麽成績這麽好?你認為自己聰明嗎?為什麽喜歡學習,卻沒有考慮繼續讀碩士?既然不喜歡做學術,打算畢業後就找工作,為什麽沒有多參加一些社團實踐活動?為什麽想到我們公司?為什麽對這個職位感興趣?我們公司最吸引你的是什麽……一個又一個問題,看似都是常見的麵試問題,可當他巧妙地穿插在聊天中,精心準備好的回答竟然都用不上,如果說了假話,肯定會露馬腳。


    三十多分鍾後,當他放下她的資料,表示麵試結束時,顏曉晨一下子鬆了口氣。


    程致遠笑問:“感覺如何?”


    顏曉晨喝了口水,說:“感覺很糟糕!”


    他笑著說:“看得出來,你為了麵試精心準備過。麵試是需要準備,但記住,盡量真實地麵對自己!麵試官雖然職位比你高、社會經驗比你豐富,可都是從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人。他們沒指望你們這些還沒踏出校門的人有多能幹,他們更看中你們的性格和潛力是否和公司文化符合。”顏曉晨疑惑地看著他。


    他說:“舉例說明,四大會計師事務所會更喜歡勤奮踏實的人,投行會更喜歡聰明有野心的人,谘詢公司會希望你性格活躍、喜歡出差,四大國有商業銀行會希望你性格溫和、謹慎懂事……一個性格適合去投行的人卻不幸進了國有商業銀行,對他自己而言,是悲劇,對公司而言,也是一次資源浪費,反過來,也是如此。”


    顏曉晨若有所悟,邊聽邊思索。


    程致遠說:“其實,麵試官拒絕一個人,很多時候並不是因為他不夠優秀,而是因為麵試官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出他不適合這個公司。有時候,即使通過提前準備的答案,騙過了麵試官,可生活最終會證明,人永遠無法騙過自己!”


    顏曉晨很鬱悶!剛覺得自己找到了成功的門道,結果他卻說即使成功了,最終也會失敗。程致遠說:“你們剛要踏出校門,缺乏自信,很著急,總想著抓到一份工作是一份,可等你們有朝一日也成為麵試官,去麵試別人時,你就知道這是多麽錯誤的做法。職業是人一輩子要做的事,在現實允許的情況下,應該盡可能忠實於自己,選一個和自己性格、愛好契合的方向,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尤其重要。如果選錯了,需要付出很多努力去糾正。”


    顏曉晨歎氣,“道理肯定是你對,不過,目前我們哪裏顧得上那麽多?隻想能找到份工作,養活自己。”


    程致遠溫和地說:“我明白,大家都是從這個年齡過來的。我隻是以過來人的角度多說幾句,希望能幫到你。”


    顏曉晨用力點頭,“很有幫助,我覺得你比之前麵試我的麵試官都厲害!多被你折磨幾次,我肯定能遊刃有餘地應付他們。”


    程致遠笑,“看來我通過你的麵試了。我們可以定個時間,每周見一次,練習英語。”


    顏曉晨遲疑著說:“太麻煩你了吧?”


    程致遠說:“我五月份剛回國,還沒什麽機會結交新朋友,空閑的時間很多,一周也就抽出一兩個小時,隻是舉手之勞,估計也不會太長時間,等你找到工作再好好報答我!”


    “那我不客氣了,就每周這個時間,可以嗎?”


    “沒問題!”程致遠把顏曉晨的資料還給她,開玩笑地說:“我們公司明年也會招聘一些新人,到時你如果還沒簽約,可以考慮一下我們公司。”顏曉晨也開玩笑地說:“到時候,拜托你幫我美言幾句。”


    程致遠笑看了下表,“快十二點了,一起吃飯吧!”


    “不了,我回學校。”顏曉晨開始收拾東西。


    程致遠走到窗前,說:“正在下雨,不如等等再走。”


    顏曉晨看向窗外,才發現天色陰沉,玻璃窗上有點點雨珠。


    程致遠公司距離公車站要走十來分鍾,顏曉晨問:“你有傘嗎?能借我用一下嗎?”


    “公司已經訂好盒飯,你隨便吃一點,也許等飯吃完,雨就停了。”辛俐拿著兩份盒飯進來,幫他們換了熱茶,再拒絕就顯得矯情了,顏曉晨隻能說:“謝謝!”


    顏曉晨和程致遠邊吃飯邊聊天,吃完盒飯,又在他的邀請下,喝了一點工夫茶。


    程致遠見多識廣,又是做金融的,和顏曉晨同方向,聽他說話,隻覺得新鮮有趣,增長見識,不知不覺一個小時就過去了。窗外的雨卻絲毫沒有停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砸得窗戶劈劈啪啪直響。


    顏曉晨發愁地想,這麽大的雨就算有傘,也要全身濕透。


    程致遠說:“我住的地方距離你的學校不遠,正好我也打算回去了,不如你等一下我,坐我的車回去,反正順路。”


    顏曉晨隻能說:“好!”


    程致遠從書架上隨手抽了幾本英文的商業雜誌,遞給她,“你看一下雜誌,我大概半個小時就好。”


    “沒有關係,反正我回到學校,也是看書做功課,你慢慢來。”


    二十來分鍾後,程致遠敲敲玻璃門,笑說:“可以走了。”他身材頎長,穿著一襲煙灰色的羊絨大衣,薄薄的黑皮鞋,看上去十分儒雅。以前,顏曉晨總覺得儒雅是個很古代的詞語,隻能用來形容那些古代的文人雅士,程致遠卻讓她覺得隻有這個詞才能準確地形容他。


    顏曉晨趕忙穿上外套,背好書包,跑出了會議室。


    到公司樓下時,顏曉晨剛想問程致遠,他的車停在哪裏,一輛黑色的奔馳車停在他們麵前,司機打著一把大黑傘下了車,小步跑著過來打開了車門。


    程致遠抬抬手,說:“女士優先。”


    司機護送著顏曉晨先上了車,才又護送著程致遠繞到另一邊上了車。嘩嘩大雨中,車開得很平穩,顏曉晨忍不住瞎琢磨起來。


    奔馳車並不能說明什麽,畢竟價格有兩三百萬的,也有幾十萬的,顏曉晨看不出好壞,可據她並不豐富的社會經驗所知,公司一般隻會給高管配司機。雖然程致遠的公司看上去不大,可程致遠不過三十出頭,這個年齡,在金融圈能做到基金經理就算做得很成功了。


    程致遠問:“你在想什麽?”


    顏曉晨笑做了個鬼臉,“我在想你究竟有多成功,我原本以為你隻是某個金融公司的中層管理人員。”


    程致遠微笑著說:“成功是個含義很複雜的詞語,我隻是有點錢而已。”


    他眉梢眼角有著難言的滄桑沉鬱,顏曉晨雖然年紀小,卻完全能明白他的意思,賺錢並不是一件難事,可想要幸福開心,卻非常難!這世上有些東西,不管有再多的錢都買不到!她沉默地看著窗外,大雨中的世界一片迷蒙,沒有一點色彩,就如她深藏起來的內心。


    手機突然響了,諾基亞的老手機,在安靜的車內,鈴聲顯得很是刺耳。


    顏曉晨忙從書包裏掏出手機,竟然是沈侯的電話。


    “喂?”


    沈侯說:“雨下得好大!”


    顏曉晨看向車窗外,“是啊!”


    “淋到雨了嗎?”


    “沒有。”


    “你晚上還要去打工?”


    “嗯,要去。”


    “這麽大雨都不請假?”


    “請假了就沒錢了。”


    他嗤笑,“你個財迷!你打算怎麽過去?”


    如果一直下這麽大雨,肯定騎不了自行車,顏曉晨說:“希望到時候雨停了吧,實在不行就走路過去。”


    “我正好在學校,開車送你過去,你在自習室,還是宿舍?我來接你。”


    顏曉晨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程致遠,“不用了,我在外麵,待會兒才能回學校。”


    “小財迷!可千萬別坐公車了!這麽冷的天,淋濕了你不怕生病啊?看醫生可是也要花錢的!你在哪裏?我立即過去。”


    “我沒坐公車,一個朋友正好住咱們學校附近,他有車,順路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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