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上,九五之尊。


    聶毅一雙劍目掃過座下的一眾臉色不一的朝臣,眯起眼睛沉聲開口:“眾卿家可有異議?”


    整個大殿裏啥時間鴉雀無聲,死一般寂靜,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臉上全都露出了詫異的神色,似乎沒想到聶毅竟然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陛下……此事還需從長計議,臣以為……”


    一個守舊派大臣忍不住站出來,剛想喋喋不休的勸說一番,卻被聶毅一抬手直接打斷,“朕都已經決定的事情,愛卿以為還需要從長計議些什麽?計議的是朕的意思,還是某些人自己的得失?”


    說完這話,他冷笑一聲,嚇得那大臣當場腦門上就冒了冷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臣……並非這個意思,隻是這均地令牽扯甚廣,其中利益糾葛更是繁雜,若陛下直接將此令推廣下去,恐怕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啊。”


    所謂均地令,就是將各姓氏諸侯手中的土地全部收歸國家,為皇上一人所有,此後所有諸侯不再擁有土地特權,也不能再割據一方,所以在某種程度上均地令就等於是削藩,直接斬斷了各個諸侯手裏的特權,將權力牢牢地集中到皇帝手中。


    聶毅一挑眉毛,朝珠間露出他一雙鋒利的眼睛,“朝中現在是什麽局勢,相信諸位愛卿全都心裏有數。”


    “如今的大晟土地分散,各諸侯擁兵自重,割據四方,雖說全都在皇朝的統治之下,但在各個諸侯封地之中,卻是大國套小國,表麵上對朝廷效忠,背地裏卻幹著陽奉陰違的事情,久而久之,這些諸侯就都變成了附庸在皇權上的寄生蟲,一邊享受著朝廷給的特權,到處燒殺搶掠,搜刮民脂民膏,一邊還對朝廷虎視眈眈,時時刻刻想著怎麽把朕從這個皇位上推下來,如此這般,朕豈還能容下他們?”


    這話說完他掃了一眼站在座下一眾臉色發青的外戚之臣,目光變得越發陰沉。


    在場的朝臣聽完這話都明白皇上這話與其是在說各地擁兵自重的諸侯,不如說針對的就是王氏一族。


    眾所周知,王氏本來就是大晟的大家族,在先皇還健在的時候,在朝中就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否則要是沒有這個堅實的後盾,當年的太後也坐不上後位。


    而新皇當初之所以能順利登基,與王氏一族的背後支持也脫不了關係,以至於聶毅登基之後,王氏一族就更是扶搖直上,成為整個大晟除了皇族以外,勢力最強大的宗族。


    所謂的諸侯封地,實際上有一多半都掌握在王氏一族手裏,與其說是皇上要削藩,不如說這一次皇上終於要對囂張太久的王氏下手了。


    朝中之人沒有幾個傻子,自然也都看得透這個道理,但不少守舊派仍然持反對意見,有幾個老臣更是直接站出來說,“陛下,諸侯特權固然有其弊端之處,但並非全然沒有整治的辦法,那些諸侯再怎麽囂張到底也是您的子民,隻要朝廷對他們實行重典重罰,相信他們也沒有這個膽子敢跟朝廷直接作對。”


    “畢竟這諸侯分封製是祖宗傳下來的傳統,沿用了這麽多年一直相安無事,這就證明此製的確是可行而有效的,陛下又何必貿然推行新製?萬一惹怒了這幫諸侯,對朝廷又有什麽好處呢?”


    聽完這話,聶毅直接笑了起來,“張大人的意思是讓朕妥協嗎?朕記得去年冬天李尚書家的院子擴建占了張老您家院子半畝地,您就鬧到了父王跟前,如今大晟的土地被諸侯侵占,您卻讓朕忍氣吞聲,當初您去找父王的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會得罪李尚書呢?”


    一句話堵得張大人麵紅耳赤,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一眾守舊派見此當然不甘示弱,紛紛站出來跟聶毅上諫,“陛下,漠北一役才剛打完不久,哪怕我們兵強馬壯,也很難在短期再興兵一場,這一次均地令若是推行的不順利,國內發生暴亂,我軍又哪裏還有抵抗的能力?”


    守舊派紛紛上諫,革新一派自然也不肯示弱,這些革新派全都是聶毅自己培養的心腹,皇上早就有意推行均地令,他們心裏更是一清二楚,所以這會兒也紛紛站了出來。


    “變革自然需要犧牲,但不能因為有犧牲所以就停滯不前,大晟若想國盛民強,單靠兵馬遠遠不夠,還需要完善的體製和法典,天賦皇權,天子本身就是萬民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土地收歸中央是大勢所趨,更是順應天命,臣讚同陛下所言。”


    “臣讚同!”


    “臣也讚同。”


    “臣附議。”


    ……


    一眾革新派全都站出來,齊聲跪在了地上,一眾迂腐的守舊派被堵得啞口無言,眼看節節敗退的那些外戚之臣全都坐不住了,其中有性子急的直接站出來,“陛下這是何意?凡有封地的諸侯都給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是朝廷的功臣,可皇上不僅不有恩與他們,反而剛登基不久便準備學那狡兔死走狗烹了嗎!?”


    聶毅不怒反笑,挑眉看了他一眼,突然問了一句毫無關係的話,“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一愣,接著挺直胸膛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說,“微臣張武,是王將軍麾下將臣。”


    一個小小的將軍麾下就敢在這裏放肆,看來朕對王家還是太客氣了。


    聶毅冷笑一聲,點了點頭,“好,張武記得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說完這話他一抬手,冷聲道,“把他給朕拉下去立即處死。”


    “陛下!”


    張武一下子就慌了,一眾外戚之臣更是變了臉色,聶毅掃了他們一眼,冷漠的說,“回去告訴舅舅,這個犯上作亂的逆臣是朕就先替他宰了,下次要是連個會說話的手下都沒有,就讓他老人家親自來見朕,朕來教導一下,畢竟朕就算公務再忙,見一見自己的親舅父也是無妨的。”


    撂下這話,他看也不看那一種外戚,直接厲聲開口,“推行均地令勢在必行,朕意已決,諸位無須多言,除此之外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革新派臉上露出笑容,齊聲跪地高呼“陛下聖明!”


    看著一種守舊派和外戚之臣僵硬的臉色,聶毅冷哼一聲,直接起身甩袖離開了大殿。


    ***


    爐子上的銅壺正咕嘟咕嘟的冒著泡,氤氳的水汽混著悠遠的香氣撲麵而來。


    駱心安坐在椅子上,彎著腰正拿著筷子慢慢的在壺裏攪動,一陣甜香撲鼻,旁邊的寶珠忍不住舔舔嘴唇笑著說,“小姐,這都一早上了,你到底在做什麽啊?好香啊!”


    駱心安笑了笑,衝她揚了揚下巴,“自然是好吃的東西,把那一碟子花瓣遞給我。”


    說著寶珠趕忙把那碟嬌豔欲滴剛采下來的紫櫻花瓣遞過去,“好吃的東西也得有個名字吧,以前怎麽沒見您做過這東西?”


    駱心安的手微微一頓,眼神閃爍了一下,接著低下頭掩住了自己的神情,“以前這斂華宮裏不是沒有這紫櫻花麽,如今整個院子裏開的到處都是,看著也是喜人,我就試著做做咯。”


    說完這話,她將花瓣倒入熱水中,瞬間猶如胭脂落水,氤氳出淺淺的水紅色,一股更加濃鬱的花香也飄了出來。


    “愛妃這是做什麽呢,怎麽這般香氣撲鼻?”


    腳步聲遠遠地傳來,接著穿著一身龍袍的聶毅就大步走了進來,駱心安楞了一下,接著放下筷子趕緊跪地迎駕。


    “臣妾恭迎皇上聖駕。”


    聶毅趕忙伸手將她扶起來,“都是有身子的人了,還跪來跪去的做什麽,以後這些虛禮就免了吧,朕看著心疼。”


    說他順勢牽起她的手,一邊說一邊往裏走,還不忘貼心的摟住駱心安的腰幫她分擔重量。


    看著他這副深情款款的樣子,駱心安心裏不禁冷笑一聲,當初懷疑她害死了洛心慈腹中孩子的時候,自己在大殿裏跪了這麽久,怎麽沒見他心疼過,那副恨不得要將她即刻處死的樣子,根本沒有半分情分,現在又裝出一副用情頗深的樣子,是想演戲給誰看呢?


    斂起眸中的冷意,駱心安笑著問道,“今兒陛下怎麽這麽早就來臣妾這會兒了?不用回去批折子嗎?”


    “今天朕剛宣布了新政,恐怕朝中那些人這會兒已經吵翻了天,他們這麽一鬧,折子裏肯定寫的也是這些狗屁事,不看也罷,更何況……跟折子相比,朕更想早點見到你。”


    說著他牽著駱心安的手又收緊了幾分,輕聲說,“心安,之前蝶貴人的事情是朕做得不對,當時朕也是一時著急才對你說了重話,實際上朕從來沒想過傷害你,事後想到這事朕心裏也很後悔,心安……你心裏沒怨朕吧?”


    他用那雙幽深的眼睛溫柔款款的望過來,滿眼裏都是悔意,仿佛真是做了什麽罪大惡極的事情需要救贖,若是換做其他涉世未深的女人,對上他這樣的目光,估計一顆心馬上就軟了,可惜駱心安早就見慣了他的把戲,聽了這話沒有任何感覺,反而展顏一笑,“陛下,您是我的夫君,我自然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你,哪怕您做了什麽事情,我也知道你心裏是真心待我,又怎麽會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呢?”


    聶毅勾唇笑了起來,從背後輕輕地摟住她,“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心安,你這樣待朕,讓朕以後真不知道要是沒了你可怎麽辦了。”


    說著他低頭吻了吻駱心安的頭發,宛如親密愛侶般,把頭放在她的肩膀上,長歎一口氣,“今天剛推行了均地令,朕就被那幫外戚氣的頭疼,還是到了你這裏才能真正舒心。”


    聽了這話,駱心安心頭一跳,根本沒聽他說什麽,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均地令”三個字上。


    “均地令?”駱心安楞了一下,猶豫著思索了一會兒才開口,“這‘均地’將諸侯手裏的土地收歸朝廷的意思嗎?”


    聶毅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你這小腦袋瓜還真聰明,不用朕解釋就已經猜的七七八八。”


    “可是從諸侯手裏收地,或多或少會牽扯上王家吧,所以陛下您的意思難道是要……對付王氏一族?”


    駱心安說完這話,自己都嚇了一跳,瞪圓了雙眼說,“那……那太後娘娘那邊怎麽辦?”


    聶毅一時沒有說話,盯著駱心安看了片刻才開口道,“你怎麽不問朕為什麽要這麽做?”


    他以為她至少會有憂慮,勸他再三思一下,沒想到她竟如此的擁護著自己,甚至都不問為什麽。


    駱心安一臉迷惑,“您是皇上,推行新政自然有您的道理,您既然這麽做了,就肯定是利國利民的好事,那臣妾為什麽還要多此一舉問個為什麽?”


    聶毅心頭一震,完全沒料到駱心安會出這樣一番話來,愣了片刻他才回過神來,笑了笑道,“如果朝中所有人都能像你這般想就好了,這件事的確是勢在必行,朕不會因為有人反對有所動搖,至於太後……”


    提到太後,他不禁冷笑一聲,“她老人家幫著王家占夠了便宜也享夠了清福,如今正是應該安享晚年的時候,就算她再怎麽不服老,也終究插手不到朝廷的事情裏來。”


    “但太後她老人家畢竟才經曆過洛心慈的事情,如今要是娘家再一出事,恐怕過度操勞會對身子不利啊……”


    聶毅冷哼一聲,“空歡喜一場的又不止她一個人,她成日裏閑在宮裏猜忌這個算計那個,又不是真的日理萬機,能怎麽過度操勞。”


    駱心安等的就是他這句話,眸子裏閃過一絲冷光,輕聲說,“可是如今統領後宮的畢竟還是太後娘娘,相比陛下也清楚,這後宮之地的是非可一點也不比前朝的少,娘娘向來處理的井井有條,萬一要是氣病了,這後宮事物堆積如山,她一個人自然要更加辛苦啊。”


    說完這話,爐子突然響了起來,駱心安一拍腦袋,急聲道,“哎呀,爐子上還燒著東西,臣妾竟然給忘了,陛下稍等,臣妾先去關個火,去去就來。”


    聶毅一把抓住她,神色有些不悅,“肚子都這麽大了,還跑來跑去的做什麽,你身邊的下人都是怎麽伺候的,竟然還讓你親自去忙活這些事。”


    駱心安笑了笑,“陛下這麽說可冤枉他們了,是我自己閑著沒事兒想練練廚藝這才親自動手的。”


    “哦?”一聽這話聶毅來了興趣,以前駱心安還在靖王府的時候經常給聶暻煮花草茶喝,而他卻連嚐嚐的份都沒有,如今駱心安雖忘記了前塵往事,卻難得下廚,他自然不想錯過。


    “怪不得朕一進來就聞到了香味,原來是你在大展身手,煮了什麽東西,端出來讓朕也瞧瞧。”


    駱心安尷尬的抓了抓頭發,抿嘴一笑,“臣妾那水平哪兒算得上大展身手啊……不過就是聽聞這幾日太後身體抱恙,便煮了些甜湯想給她送去。”


    聶毅一聽這話眉頭鎖得更緊了,“你自己大了個肚子,還去給她送甜湯?”


    “反正每日都要去請安,順路帶過去也不費什麽事兒,平時要一大早就去,現在有了孩子,可以遲一些再去,這已經是太後給我的恩典了。”


    聶毅冷聲道,“朕不是跟你說過不需要行這些虛禮了嗎?”


    駱心安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將寶珠幫著端來的甜湯放進餐盒裏說,“可太後她畢竟是後宮之主,臣妾作為其中一員,於情於理都應該去,況且就算有皇上您的旨意,臣妾若是總久不露麵,也肯定會引起太後和其他姐妹的猜忌,到時候再被冠上一個恃寵而驕的帽子,給陛下添了麻煩就不好了。”


    說著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轉頭道,“時間不早了,再不去請安太後要責罰了,陛下要不要跟臣妾一起去?順便嚐嚐臣妾的手藝。”


    聶毅一聽這話,臉色徹底黑了下來,嗅著空氣中濃鬱的甜湯香氣,他一把攥住駱心安的手腕,把她按回椅子上,“哪兒也不用去了,就在這兒,這甜湯朕留下了,太後那邊你今天和以後都不必去了。”


    “……啊?可是……太後若是怪罪下來,臣妾……”


    看著駱心安一臉為難的樣子,聶毅沉聲說,“朕既然把你留下,自然有朕的解決辦法。”


    說著他直接將食盒打開,“不說這些不開心的事情了,你這做的是什麽湯,給朕也嚐嚐。”


    駱心安臉上露出無可奈何的神色,可在低下頭的瞬間,一抹得償所願的笑容卻在眼裏一閃而過。


    仔細的盛了兩碗,一碗放到聶毅跟前,一碗擺到自己手邊,笑著說,“這叫紫櫻甜羹,臣妾看外麵的紫櫻花開得正好,就跟燕窩一起燉了,紫櫻本來就有甜味兒,臣妾又加了些冰糖,不知適不適陛下的口。”


    說著她自己先像是解饞似的舀了一勺放進了嘴裏,看著她吃到甜食一臉滿足的樣子,聶毅勾了勾嘴角,也端起碗喝了起來。


    餘光瞥到胭脂色的甜湯慢慢的消失在聶毅的嘴裏,駱心安的眸子一片冷凝,嘴角緩緩勾起一抹鋒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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