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他才扯出一抹笑容,這個笑容再也沒有作為阿醜時的謙卑和恭敬,更沒有半分疏離,一如往昔般溫柔而強悍。


    他沒有多說什麽,隻是輕聲喚了一聲“,心安……”


    駱心安的眼睛瞬間紅了,一直強忍住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的淌了下來。


    她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角,一下子也不舍得鬆開,好像隻要這樣一放手,眼前這個男人就會永遠在自己麵前消失一樣。


    她不想讓聶暻看到自己這麽狼狽的樣子,一直低著頭掩蓋住臉上的淚痕,始終一聲也不肯吭,甚至連一聲哽咽都沒有,而不斷輕顫的肩膀卻泄露了她的情緒。


    “心安,你為什麽就不能傻一點,何必要知道的這麽清楚?”


    心尖雖然駱心安每一滴眼淚而顫動,但他終究還是忍不住抬手將駱心安緊緊地摟在了懷裏。


    這一個擁抱已經遲到了太久,久的仿佛已經是下輩子的事情了,在擁抱的一刹那,兩個人的胸口緊緊地貼在了一起,駱心安可以清晰的感覺到他清晰地心跳聲,這一刻她更加確定這個男人就是她的阿暻。


    “如果我傻一點你準備瞞我多久,一個月,一個年,還是一輩子?從我們拜堂成親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你又憑什麽瞞著我讓我一直在痛苦裏活下去?”


    “你知不知道,從你戰死沙場的消息傳到京城的那天開始,我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我裝瘋賣傻,苟且偷生,為了我們的孩子,甚至不得不嫁給聶毅那個畜生,我每天都像走在冰麵上,不知道什麽時候一腳踩空就會萬劫不複,我以為我是孤助無援,所以不得不忍受這些,可實際上你明明還活著,卻瞞了我這麽久,讓我隻能一個人這麽絕望的死撐著,這些你根本就不知道!”


    眼淚一旦決堤,就再也受不住,駱心安哭得聲嘶力竭,像個孩子似的在聶暻麵前哭得一塌糊塗,她已經不記得自己上一次這樣哭是什麽時候,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從踏入娛樂圈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眼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即便是當初知道未婚夫和自己的親生妹妹搞在一起的時候,她都沒有掉一滴眼淚,可是現在,她真的控製不住了。


    她也想高興的跟聶暻相認,可是日子過了這麽久,她過得並不好,她需要一個自己完全依賴的人來傾訴,就像小時候摔倒會第一個跑到父母麵前哭一樣。


    聶暻的眸子尖銳的收縮,裏麵彌漫著前所未有的痛苦,他的指尖刺破掌心留下鮮紅的血痕,但他仍然死死地攥住拳頭。


    “我知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他幾乎低吼著說出這句話,一向無波無瀾的臉像冰裂般瞬間四分五裂,露出內裏最瘋狂的情緒,他一把將駱心安扯進懷裏,抬手緊緊的把她箍在臂彎之中,兩臂不斷地收緊,好像稍一放鬆駱心安就會立刻離他而去一般。


    他的力氣太大了,駱心安都感覺到了疼,但是她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讓聶暻抱著。


    他將頭埋在駱心安的脖頸之間,深深地嗅著她身上熟悉的味道,雙臂顫抖了許久才終於冷靜下來,啞聲開口,“心安……你以為看到你為我做的這些,我的心裏會好過嗎?我從死人堆裏爬出來,撐著一口氣回來隻是為了見你,可我剛見到你就要麵對你已經嫁給別人這種事,你叫我怎麽辦?”


    “心安……我的心也是肉長的,你過得不好,我隻會更難過,因為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我造成的!如果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有相識,興許你會無憂無慮的過完這一生,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麵對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可我……竟然在你最困難的時候沒能幫到你……我發誓要護你一世平安喜樂,可最終除了讓你哭我什麽都沒做到……”


    說到最後的時候,饒是強悍如他,聲音都控製不住的顫抖起來,一雙眼睛血紅一片,瞳孔晃動,即便一張臉已經徹底變了樣子,但那眸中的神色卻一如往昔。


    駱心安的心尖銳的抽痛著,眼淚一滴滴的砸下來,“所以你就不願跟我相認了嗎?你難道不知道跟經曆的這些相比,我最在乎的是你還活著!什麽爾虞我詐,陰謀算計,我根本就不在乎,隻要能把你活生生的換回來,我做的這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可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說到最後她哭得幾乎脫離,加上累了一天實在沒有力氣,慢慢的滑在了地上,聶暻趕忙將她抱住,駱心安死死的咬住嘴唇,伸手撫上他的臉,啞聲笑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變了樣子,所以就沒臉見我了?可你看,就算不看臉,我還不是把你認了出來,你覺得我是那種隻看長相的膚淺女人嗎?”


    聶暻慘淡一笑,眸子低垂,“心安,是阿暻回來晚了,在沒有解決掉所有問題之前,我怎麽還有顏麵見你?”


    “這一次能活著回來,我自然要誓死一搏,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所以最後無論是輸是贏,都是我一個人需要承擔的事情,我不能再把你牽扯進來,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如果從始至終你都不知我還活著的消息,最後萬一我若是失敗,也可以悄無聲息的離開,而你就不必再為我傷心落淚了。”


    說到這裏,他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從漠北長途跋涉的時候,我常常在心裏一遍一遍的告訴自己隻要遠遠地看你一眼就足夠了,可是等回來之後我才發現,心根本就不是我能控製得了的東西,看了第一眼就想看第二眼,看了第二眼就又想要一輩子,明知道這樣很危險,卻還是管不住自己的心,說到底……還是我太貪心了。”


    聽了這話,駱心安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用最沉默的方式默默的付出著,寡言少語,不善言談,從不把對你好放在嘴邊,隻知道用實際行動去做。


    他知道自己還活著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就不再是被世人所敬仰的沙場英雄,而是直接變成反叛謀逆的亂臣賊子,而一旦他出了什麽事情,她一定不會獨活,所以他寧願忍著相思相見不相親的痛苦,也不肯向她透露半分消息。


    隻要有千分之一的危險,他都絕不會讓駱心安去涉險,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他從來沒有變過。


    想到這裏,駱心安哽咽的說不出話來,他話裏那一句“長途跋涉”也讓她的心酸澀起來,抬起手撫摸著他的臉,看著他扭曲的麵孔和身上的傷痕累累,嘴唇顫抖的開口,“阿暻,你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些傷還有……你的臉,又究竟是怎麽回事?”


    聶暻的眸子閃爍了一下,淡笑一下說,“行軍打仗受傷是無可避免的,況且已經都過去了,也沒什麽可提的。”


    說著他攏了攏衣領,將胸口一塊極其刺目的疤痕擋了起來。


    駱心安一把抓住他的手,不顧他的反對又一下子扯開他的衣服,近處再看這些縱橫交錯的傷疤就更加的刺目,聶暻以前的皮膚有多光滑結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可現在竟變成了這樣,這讓她根本不敢想象當初這些傷口落在他身上時是怎樣可怕的場麵。


    “這樣你還告訴我不值一提?胸口這個傷疤呢,這裏就是心髒了,有把刀差一點刺穿了你的心髒,你告訴我沒什麽可說的!?”


    駱心安想要伸手去觸一下,可當感覺到掌心凹凸不平的觸感和胸口的起起伏伏之後,她的指尖控製不住的抖了起來。


    “心安。”


    聶暻無可奈何的抓住她的手,卻被駱心安一下子甩開,“你別告訴我這也是意外,你騙了我這麽久,又讓我陷入到現在的境地,有義務跟我一五一十的說清楚,否則你哪兒也別想去。”


    這話純屬是故意耍賴了,但卻讓聶暻終於露出一抹笑容,他喜歡的永遠都是駱心安這幅凶巴巴的樣子,看到她還能跟自己發脾氣,他的心情也跟著好了許多。


    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臉,他輕歎一口氣,自嘲的笑笑,“我該從何講起呢……”


    回憶過去是已經非常痛苦的過程,就像把已經愈合的傷口重新撕裂般,總要再經曆一次當初那般刻入骨髓的痛楚。


    當初他被自己的副將暗算,又中了刀,倒在血泊的時候,就已經預料到自己恐怕是凶多吉少。


    他身邊所有的手下已經全軍覆沒,其他兵馬被擋在樹林外麵,而援軍又全都是那姓王的人,這個時候出現奇跡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當眼前最後一抹亮光消失的時候,他沉入黑暗,以為自己再也不可能睜開眼睛,可誰知在迷蒙中,他突然感覺到全身一陣劇痛,接著他艱難地掀開了雙眸。


    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大火,昏迷了太久,他一時根本就分不清自己究竟在什麽地方,可還來不及思考,周圍洶湧的火舌就肆虐般向他席卷而來。


    濃重的硝煙味混合著刺鼻的血腥氣,伴隨著皮膚被燒焦的劈啪聲,宛如從陰曹地府湧上來的奪命喪歌。


    這個時候所有記憶才突然回籠,王將軍放了火之後就帶著所有士兵離開了,他以為聶暻本來就已經咽氣,再加上被這樣的熊熊大火吞噬,根本就沒有生還的可能。


    但萬幸的是,他被扔進亂葬坑的時候,“屍體”跟那些喪生的士兵疊到了一起,其中一個人正好完全覆蓋在了他的身上,也幸虧是他,聶暻才逃過大火這一劫,沒有直接被燒死。


    聶暻已經不想再想自己究竟是怎麽帶著一身重傷爬出的亂葬坑,那日漫天的烈火和硝煙,吞噬著一地的屍體,這些人全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兵,可卻在他眼前變成了一捧焦炭,灰飛煙滅……


    大火熊熊,他靠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活命,等爬出亂葬坑的時候,他已經用盡了自己全部的力氣,而正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候,漠北的殘存部隊,竟過來派人來搜山找尋他們幸存的士兵。


    聶暻無路可退,隻好脫下旁邊一個已經咽氣的漠北兵身上的衣服,佯裝著呼救的把其中幾個人引過來,然後借助煙霧的遮擋,嗖嗖就是三箭,直接滅了他們的口,搶來了一匹救命的好馬,這才終於逃了出來。


    駱心安聽得心驚肉跳,緊緊抓著他的手問,“那後來呢,你傷成這個樣子,就算有了馬也逃不出漠北啊!”


    聶暻笑了笑,點了點她的鼻子,“誰說我要逃出漠北?”


    “心安,聶毅精明,我也不傻,怎麽可能對他沒有一點防備?靖王府看似隻是一座親王府邸,可在外卻有商號、醫館和各處情報網,平時他們與普通人無異,但隻要收到我的暗號,就會立刻按指示行動。”


    “早在聶毅派我去漠北的當晚,我就已經派人通知過漠北那邊的探子,敵不動我不動,聶毅若是不出手,我也不會輕舉妄動,那晚要不是事發突然,我被親信所害,也斷然不會落到這個境地。”


    說到這裏,聶毅的目光一片凜然,“雖然我命懸一線,但也算是騙過聶毅對我放鬆了警惕,他肯定不會知道我還留有後手,隻要當天我不跟探子聯係,他們就會立刻行動,所以我當時根本不需要逃出漠北,隻需要稱這一口氣聯絡上自己人,我就能平安無事。”


    駱心安的心一直隨著他的話起起伏伏,這會兒聽見他這麽說才長舒了一口氣,看到她發白的臉色,聶暻笑了笑,“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你還擔驚受怕什麽?”


    “當初能活下來我就已經很滿足,唯一的遺憾就是當時傷得太重,昏迷了整整兩個多月才醒過來,沒能及時來找你,讓你受了這麽多苦。”


    駱心安不敢細想他這番輕描淡寫的話裏實際隱藏了多少痛苦和折磨,心裏難受的厲害,又不想讓他自責下去,變故作輕鬆的掐了掐他的臉說,“兩個月你還嫌長?你也不看自己受了多嚴重的傷,要說我你應該再養上個一年半載,順便把自己這張臉也倒持的好看一點再來見過我,不過嘛……”


    說著她拉長音調,故意輕佻的挑起聶暻的下巴,調戲到,“現在看習慣了這張臉,還覺得挺順眼,其實你長得醜一點也好,省頂著一張招蜂引蝶的臉把你帶出去我都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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