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相宜道,“沈公子今非昔比,隻怕不會出來見你。”


    梁以儒輕斥,“胡言亂語什麽,沈兄絕非這樣的人。”


    正說著,人未至聲先至,“以儒兄怎麽不進來,權當是自己家,不必如此拘束。”沈浩快步跨出府門,見著門口的家丁,麵色一沉,“不長眼的東西,有眼不識泰山。以儒兄乃是我的同窗好友,竟敢如此怠慢,將人攔在門外。豈有此理!”


    守門的家丁急急忙忙的跪地,“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無妨無妨。”梁以儒本就有事在身,經不得這樣的耽擱,“以儒今日前來,確實有要事在身,不知道沈兄你可否——施以援手?”


    沈浩心下明了,麵上依舊保持微笑,“來來來,有話進去說。這邊請!”


    梁以儒頷首,隨著沈浩去了書房。


    偌大的書房,書架上擺著的嶄新的書籍,還有不少的古玩物件。梁以儒隻是用眼角餘光掃了一眼,也不多說什麽,他是為夏雨而來,其他的——他都不想管。


    沈浩也不著急,吩咐侍女上茶,然後邀梁以儒坐下,歡喜道,“以往邀請以儒兄來府中一聚,你總是不肯,如今還是來了。對了前兩日我看到一幅吳夫子的《百菊圖》真跡,你在書畫方麵頗有造詣。今日你來了,正好與我把把關,看看是不是真的。”


    說罷,沈浩興致盎然的去取了《百菊圖》過來,小心翼翼的在桌案上鋪開,“你看,這菊花畫的栩栩如生,沒有一定的功底,怕是畫不出這樣好的菊花。”


    梁以儒點了頭,麵色仍是極為平靜,低眉看著百菊圖,指尖輕輕撫過百菊圖上的一朵菊花,“畫的很好,確實也費了不少精力。但是吳夫子的菊花,畫工偏柔,這幅畫到底還是生硬。菊花開的太過傲然,反倒適得其反,掩去了菊的君子之風。”


    “所以呢?”沈浩不悅的蹙眉。


    梁以儒一笑,“其實這幅畫就算不是吳夫子的真跡,縱觀畫工精湛,也是不錯的畫作。”


    沈浩頓了一下,隨即笑道,“到底是官家子弟,一眼就能辨別真偽。”


    “相宜,把東西拿來。”梁以儒道。


    相宜猶豫了一下,眷眷不舍的將畫卷交給梁以儒。


    小心的攤開畫軸,好一幅《千秋山河圖》,畫軸鋪開,瞬時可見天下河山的磅礴大氣。山水之間,千秋之勢,層巒疊翠,旭日初升。薄霧繚繞,一眼望去,如置身其中,為這氣吞山河之勢震撼不已。


    “這是——”沈浩眼睛都發亮。


    “千秋山河圖。”梁以儒報之一笑。


    沈浩的指尖輕輕拂過畫麵,生怕稍微用力一些,就會毀了這珍貴名畫。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畫上的山水旭日,那一刻,梁以儒眉頭微微凝起。


    仿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沈浩隨即斂了容,抬頭笑道,“久聞大名,如今一見,果然令人歎為觀止。以儒兄有如此寶貝,真是令人欣羨。”


    “沈兄與我情誼深厚,這幅畫權當是相贈之物。”梁以儒笑得平靜,仿佛這寶貝疙瘩,於他而言也不過是一張紙罷了。


    沈浩錯愕,“如此珍貴之物,沈某豈可生受?不可不可!”


    “不過是一幅畫罷了,與情誼相比,委實不算什麽。”梁以儒猶豫了一下,“隻是——”


    沈浩坐定,“以儒兄似乎有什麽為難之事,不妨說與我聽聽。我雖不是什麽大權在握,但好歹也是個刑部侍郎,有些事還是能說得上話的。”


    梁以儒點頭,“其實,我是為了阿雨而來。沈兄應該知道阿雨與我從小一塊長大,又是一道來的京城。她性子急,卻心地善良,絕不會做那些殺人放火的勾當。”


    “這個我知道。”沈浩道,“她怎麽了?”


    “昨夜傳信,說是犯了事,入了刑部大牢。如今到底狀況如何,我也不知道。”梁以儒輕歎,“得知消息,我連刑部大牢都來不及去,直接來了沈兄這裏。念著沈兄乃是為人仗義,所以——唐突之處,還望沈兄見諒。我這廂也是委實沒辦法,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沈浩的手,慢條斯理的摸過《千秋山河圖》的畫軸,“所犯何罪?”


    “說是——”梁以儒俯首,“殺人。”


    音落,沈浩摸著畫軸的手指,陡然彈動了一下,“殺人?她會殺人?”


    梁以儒搖頭,“我不信。”


    “我也不信。”沈浩起身,麵色微沉,“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親自過問。刑部那頭,我去打聲招呼,盡量免去對她用刑。但殺人畢竟是重罪,這樁案子也不知道會落在誰的手裏。”


    “有沈兄這句話,以儒便也心安。”梁以儒起身,躬身行禮。


    沈浩忙道,“以儒兄何必如此客氣,咱們是自己人,怎的這般見外。”


    梁以儒直起身子,“那沈兄可否幫個忙,讓我見阿雨一麵?”


    沈浩為難,“按理說,她犯了死罪,簽字畫押之後才可見家人,所以嘛——”他蹙眉,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我陪你去一趟刑部,盡力而為吧!”


    “多謝!”梁以儒如釋重負。


    沈浩道,“我收拾一下,換身衣服,你去門口等我。”


    梁以儒頷首,“好。”


    走在沈府的回廊裏,相宜垂頭喪氣,“公子就這樣把東西送出去了?”


    “怎麽還說這樣的話?”梁以儒頓住腳步,扭頭瞪了相宜一眼,“一幅畫再貴重,能有人命重要嗎?畫是死的,人是活的。難不成,我置之不理,任憑阿雨自生自滅?”


    相宜搖頭,“奴才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替公子心疼。那畫,可是公子最喜歡的。”


    “最喜歡的?”梁以儒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


    驀地,他看見有人在對麵的回廊裏疾奔,好似出了什麽事。


    “公子,怎麽了?”相宜問。


    梁以儒蹙眉,“閑事莫管,咱們走。”


    相宜點了頭,繼續跟在身後。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徐福。


    徐福快步走向沈浩的房間,在外頭叩門,得沈浩的應允之後,才跨入房門,“大人。”


    侍女們正幫著沈浩褪去外衣,見徐福進門,隨即退開了所有人,“如何?”


    “這樁案子,如今由尚書大人親自接手,旁人怕是無法插手此事。而且——”徐福上前,壓低了聲音,“尚書大人已經決定,將這樁案子,並入早前的少女失蹤一案,作並案處置。大人若是現在插手,隻怕尚書大人那邊不好交代。”


    沈浩點了頭,“一個夏雨,一個是尚書,孰輕孰重,是該掂量掂量。”


    徐福道,“夏雨那頭,不是有睿王爺嗎?睿王肯定會插手,到時候王爺與尚書大人較真,大人您若是也攙和其中,怕是要成為尚書大人的眼中釘了。”


    “沒錯。”沈浩眯起眸子,“承蒙攝政王信重,我豈能讓他失望。”


    從兵部侍郎調為刑部侍郎,眼見著步步高升,平步青雲,若是因為一個夏雨,幫了睿王的大忙,這攝政王府以後——豈非要對付自己?


    如今在外人看來,沈浩尚算中立,幫了夏雨無疑是確定了陣營。


    攝政王東方越,殺伐決斷,殺人不眨眼,若是讓東方越不快,別說自己的烏紗帽,就連這條命都會跟著報銷。這樣一來,豈非得不償失?


    為了一幅畫,而搭上自己的前程——


    “大人,如今梁大人就在外頭等著,咱們該怎麽辦?”徐福上前低問。


    沈浩眉頭微蹙,“見,是自然要讓他們一見麵的,否則這事豈非是我不仗義?幫自然要幫,但也要幫得適可而止,否則我的前程就算折在這兒了。”他冷了眸,“必須想個兩全之法。”


    徐福點頭,“大人需慎重考慮。”


    深吸一口氣,沈浩緩步走向門外。梁以儒已經等在了馬車邊,沈浩一笑,快步迎上去,“咱們這就走!”


    徐福上前,“大人,尚書大人有請,您是不是——若是讓尚書大人久等,隻怕難免訓斥。”


    “以儒兄在此作陪,尚書大人那兒,我辦完了以儒兄的事情再去不遲。”沈浩笑了笑。


    梁以儒眸色微恙,“沈兄不必如此,既然是尚書大人有請,自然是有要事商議。我這廂去刑部大牢外等著就好,無需耽擱沈兄的時間。”


    沈浩蹙眉,麵色為難,“不如這樣吧,徐福,你去大牢那兒打聲招呼,讓以儒兄先行進去。我先去尚書大人那兒,看看有什麽事。若來得及,我再趕去大牢與你們匯合。若是來不及,以儒兄——咱們下次再說。如何?”


    “也好。”梁以儒點了頭,毫不遲疑的上車。


    沈浩給了徐福一個眼色,徐福便跟隨梁以儒的馬車而去。


    大門後頭,沈星無聲無息的佇立,極度不悅的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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