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這樣的場景,身邊躺著渾身是血的少女,雙眸瞪得猶如銅鈴一般,正死死盯著夏雨。而她的手上,握著一柄滿是鮮血的匕首,冰涼刺目的血,讓她的身子開始劇烈的顫抖。


    隻聽得“咣當”一聲響,匕首落地。


    耳畔響起的是別人尖銳刺耳的驚叫,而她就那麽愣愣的坐在血泊裏。


    “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她慌忙起身,低眉去看死不瞑目的少女,渾身冰涼的可怕。


    夜色漆黑,她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兒走。


    這是僻靜的民居門前,死去的少女衣衫不整,胸口的傷,已經不再湧出鮮血。


    她戰戰兢兢的蹲下身子,伸手去探少女的鼻息。


    沒有呼吸!


    夏雨重新跌坐在地,她見過死人,見過死屍,可從未殺過人——這人不是她殺的,她怎麽會殺人呢?四周有腳步聲快速的跑來,好多人都朝這兒聚攏過來。


    夏雨想跑,卻不知道往哪兒跑。


    百姓們將她圍在中間,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就是她!人是她殺的!她殺了人!”


    “不是我殺的,不是我!”夏雨嘶喊。


    人群中分開一條道,衙役快速跑來,二話不說就想抓住夏雨。


    “不是我!”夏雨掙紮。


    “不管是不是你,帶回去再說!”捕頭冷哼,冰冷的眼裏,寫滿了罪證確鑿。


    夏雨不是束手就縛之人,往常在代州府,她也是時常進出府衙大牢,但是這一次不同。殺人是什麽罪名,夏雨很清楚。殺人償命,是要掉腦袋的。就這樣進去,若不認罪,就會大刑伺候!


    “我說了,不是我殺的。”夏雨肩上一抖,一個淩空掙脫衙役的束縛。她喘著氣,小臉慘白,“我醒來的時候,她已經死了。與我無關!”


    “敢拘捕!抓住她!”捕頭一聲冷喝,衙役一擁而上。


    夏雨拔腿就跑,被逮到就死定了。


    身後,喧囂聲不斷,夏雨不管不顧,拚命往前跑。


    誰知,捕頭一個淩空,落在她前方,攔住了她的去路。


    “我說了,我是冤枉的,人不是我殺的。”夏雨腳尖一點,騰空躍起,一腳踩在牆壁處,揮拳便朝著捕頭而去,“讓開!”


    捕頭顯然沒料到夏雨這一招,隨即一掌迎上去。夏雨心驚,當空旋轉身子,穩穩落地。俯身一記橫掃腿,一個飛躍,打算竄出衙役們的包圍圈。


    誰知下一刻,捕頭的刀,已經架在了夏雨的脖頸上。


    “帶回去!”捕頭一聲喝,衙役們一擁而上,直接將夏雨按住。鐵索束腕,直接帶回刑部衙門。


    死的是十五六歲的年輕少女,這樁案子,自然要歸入刑部的《少女失蹤案宗》之內。


    刑部大牢內,夏雨一腳踹在牢門處,放聲嘶喊,“放我出去,你們抓錯人了。人不是我殺的,冤枉!放我出去,我要去找睿王爺,你們去找睿王爺,他會證明我的清白。”


    這個時候,不搬出趙老九都不行了!


    性命攸關,該怎樣就怎樣,隻要能活下去就好!


    “吼什麽吼?再吼就讓你吃點苦頭。睿王爺?哼,就憑你,也能進睿王府?省省力氣吧!”獄卒冷笑,“我看你,還是好好想想,待會怎麽簽字畫押。你若識趣點,能給你個痛快,還能在死前留一頓飽飯,否則——有你好受的。進了這刑部大牢,就跟陰曹地府差一步路。”


    夏雨抿唇,“勞煩這位大哥,能給我家裏人去個信嗎?”


    “怎麽,還讓老子去睿王府觸黴頭?”獄卒一鞭子甩在牢門上,驚得夏雨急忙退後,才沒被鞭子甩到臉蛋開花。


    “不是不是,我二哥乃是文華殿行走,煩勞這位大哥行行好,給家裏人報個信。”她想了想,準備從自己的隨身小包裏取出貴重物品相贈。可——既然是刑部大牢,這點碎銀子怕是叫不動外頭的獄卒。


    一咬牙,夏雨將趙祿留下的半塊玉佩交給獄卒,“煩勞大哥幫幫忙,我家裏人有的是錢,到時候一定不會虧待你。”


    獄卒正欲揮鞭子,一瞧夏雨手中的半塊玉佩。


    玉質通透,恍若凝脂。


    這可是上等的羊脂白玉,好東西!


    雖然是獄卒,可難免平日裏收受一些財物,也養得一雙刁鑽的眼睛,自然認得這些好東西。獄卒一看,確實是隻有富貴人家或者達官貴人才能用的好東西,當下就收進了袖中。


    “等著!”獄卒收了東西,夏雨便將梁以儒的地址告訴了他。


    現在呢,就等著梁以儒這個大救星來救她。


    夏雨忽然想起了在代州府的日子,梁以儒是知府之子,每次她淪落大牢,總是梁以儒去提人。去的次數多了,獄卒都認得她,便也用不著通知梁以儒。回回進去豪賭一把,而後把獄卒們都灌醉了,她也就能出來了。反正她犯的事也不大,最多是聚賭被抓,或者當街鬥毆、擾民、入室盜竊等等。


    不管那些大戶人家裝了多少鎖,她照樣進出自如。


    海叔說,她的天賦極高,若她能將那些心思都放在武學之上,成就必定不可同日而語。不過很可惜,夏雨沒耐心。除了一身的賭技和妙手空空,別的她什麽都沒興趣。


    一個人坐在牢裏,夏雨抱著一摞稻草靠在牆壁處,也不知道書呆子什麽時候才能來救她。原本趙老九若是知道,肯定能很快把她拎出去,隻可惜——說她與趙老九關係匪淺,可是誰信啊?


    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睿王爺,一個是吊兒郎當的女痞子,唉——


    夏雨搖頭,無奈的合上雙眸,進都進來了,還是歇會吧,能睡就睡,能吃就吃。


    ——————————————


    梁以儒得知消息的時候,早已天亮。吃過早飯,正在院子裏喝著茶看著書,聽得夏雨殺人,進了刑部大牢,手中的杯盞砰然落地,瞬時茶傾一地。


    相宜取了銀子打發了報信的獄卒,“公子?”


    “怎麽可能殺人呢?”梁以儒蹙眉,“她那性子,你說她胡鬧倒是可信,殺人?殺雞殺鴨殺魚還差不多。”他放下書,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一路上絮絮叨叨。


    跟隨梁以儒這麽久,相宜自然知道,這一次公子是真的著急了,否則公子是不會如此碎碎念的。


    “公子,去哪?”相宜問。


    梁以儒頓住腳步,“相宜,去把我爹給的那幅千秋山河圖給的拿來。”


    相宜仲怔,“公子,那可是你苦苦求著老爺給的好東西,是——”


    “東西再好,人若沒了,還要那物什作甚?”梁以儒麵色鐵青,“讓你去你就去,廢什麽話。趕緊去拿!我要去一趟沈府。”


    “公子?”相宜舍不得,張了張嘴,到底沒能拗得過梁以儒。抱著懷中的畫卷,相宜默不作聲的跟著梁以儒,“公子,若是讓老爺知道了,估計會打斷我的腿。”


    梁以儒深吸一口氣,“我爹若是問起,我來承擔。何況,他給了我的東西,那就是我的。”


    馬車,快速的朝著沈府奔去。


    “公子,其實咱們可以去求睿王爺,夏姑娘不是一直待在睿王府嗎?”相宜低低的開口。


    梁以儒不說話。


    “公子,這東西咱別送了,換個其他的。”相宜抱著畫軸不撒手。


    “萬千富貴,何足惜。”他顧自呢喃,“此事若是王爺插手,難免會有包庇之嫌。睿王府與攝政王府私鬥多年,阿雨縱然深的睿王爺的喜歡,但——畢竟隻是個女子,豈可亂了天下大局?她的事,就是我的事,無需旁人插手。不到萬不得已,我是不會去找他的。”


    相宜撇撇嘴,“公子是舍不得吧!”


    “多嘴。”梁以儒輕斥。


    相宜緘口不語,垂頭輕歎。


    及至沈府門前,梁以儒仰頭看一眼高高在上的匾額。昔日白衣郎,現在是今非昔比。


    “找誰?”門口家丁攔住梁以儒。


    梁以儒上前,“這位大哥,侍郎大人在家嗎?”


    家丁上下打量著梁以儒,“你是什麽人?”


    “下官文華殿行走梁以儒,拜謁侍郎大人,還望這位大哥通稟一聲。”梁以儒眸中焦灼,卻依舊不失禮數,極盡儒雅之德。


    “等著!”家丁一聲喝,轉身走了進去。


    沈浩正在書房中練字,聽得家丁來報,說是梁以儒到訪,眉目瞬時微凝,不由的低聲沉吟,“梁以儒?他怎麽來了?”


    隨侍徐福壓低了聲音,“老爺,無事不登三寶殿,怕是有事吧!”


    “梁以儒這人素來心性平和,能有什麽事?”驀地,他眉頭微蹙,“聽說昨夜刑部大牢抓到一個殺人犯,說是殺害少女的凶手,你可知道此事?”


    徐福頷首,“是。老爺讓卑職隨時關注刑部之事,所以卑職每日都去刑部走一圈。聽說昨兒個夜裏是抓到這麽個人,卑職也遠遠的看了那麽一眼。瘦瘦的小個子,看不清臉,但是聽人說,唇紅齒白,怎麽也不像是會殺人的人。”


    “瘦瘦的,小個子?”沈浩倒吸一口冷氣,“這樁案子現在落入誰手裏?”


    “卑職沒留意。”徐福行禮。


    沈浩眯起眸子,“你去查查看,若真的是夏雨,可就不好辦了!”他不是不知道,夏雨如今就在睿王府。若昨夜的殺人凶手是夏雨,睿王趙朔遲早都會插手。


    徐福點頭,“卑職馬上去辦!”


    深吸一口氣,沈浩快步走向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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