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你別太激動,先讓孩子們起來再說。”溫父見勢扶起了溫母。


    對於自己腿瘸的事實,這個五十開外的男人早已經接受,這些年來雖然生活難免要受到影響,可是女兒的貼心,卻也是實在的。


    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也不想出那樣的事故,隻能說人心險惡。這些年千尋的心裏一定不好受,她一直很努力地讓家人過上好的日子,她堅強而又樂觀地生活著,這些都是他感覺到很欣慰的。


    至於這個男人,從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他就覺得非池中魚,但也沒想過會有那麽大由來。溫家戶小,千尋愛上這樣一個男人,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啊,溫父暗暗歎息著其中曲折。


    海芋為不能撮合艾維和千尋雖然覺得有些失望,可是看現在的情形,也知千尋已是死心踏地愛著紀君陽,艾維怕是再也沒有機會了,或者,準確地來說,從來就沒有那樣的機會。那個靜靜站在牆角的男人,此刻眸中失落不掩,甚至有些哀傷和絕望,她心中不免惻然。


    雖然她恨著這些年來紀君陽的遲到,讓千尋吃盡苦頭,可是剛才他的緩緩道來,也不免動容。


    這個世界,癡情與長情的男人本來就已經不多,特別有容有貌有權有勢的這一類,愛情於他們來說隻是飯後甜點,可有可無,也如那替換的衣服,嚐過了新鮮就可以扔掉。


    紀君陽卻是個異類。


    許是每個女人的心裏都有那樣的一個關於愛情的心結,在看透平淡之前,總希望有一個癡情的男人,為了自己排除萬難,守著山川歲月的約定,守著彼此是唯一。


    而紀君陽顯然就是這麽一個人,她本來還誤會著他是那種是非不分,看不清肖雅楠的真麵目,為了利益可以舍棄感情的男人,可是這一跪,著著實實將她嚇了一大跳。這個在她看來高高在上的男人,為了心愛的女人而誠心實意地跪在父母麵前,說要娶千尋,她還能怎麽著呢?


    她隻是氣,氣千尋與他複合這麽久了竟然隻字不提。那個小宇宙啊,在知道的那一刻就差點氣爆炸了。隻是現在,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問,這筆賬,就留著日後再慢慢地算。


    “紀君陽,你那高貴的紀大母親不接受千尋,你預備怎麽著,難不成讓她跟著繼續受委屈?這事兒我們可不幹,你要搞不定你那媽,就別來纏著咱們千尋。”她是個直腸子,有話就要說出來。


    紀君陽扶著千尋一並站起來,眸光堅定而深沉,“我已經決定在洛市安家,丫頭在哪,我就在哪。”


    海芋卻是輕輕哼了一聲,“你說的倒是輕鬆,你那目中無人的媽會同意?”


    原諒她口中的形容詞,自從經曆了耿家前婆婆和那些親眷們,對自命高人一等的所謂貴婦,她實在沒什麽好印象,甚至於是,十分地討厭。


    紀君陽道,“海芋,我知道你心疼千尋,可我也早已經是個成年人,有能力安排好自己的生活。”


    “喲,你這是準備要了千尋不要娘咯?”海芋笑得不懷好意。


    男人多是兩個女人之間的夾心餅幹,有了媳婦忘了娘那是不孝順,要了娘惹惱老婆那是淡漠了愛情,左右皆不是。有些個男人,索性讓兩個女人自個兒去鬥,自己當縮頭烏龜,鬥來鬥去之後,便成了家庭矛盾。


    海芋這問題,實在刁鑽之極。紀君陽一個回答不好,就能引來攻擊。


    “事實上,我跟我媽的感情很好,若不是知道五年前她做的那些事,她會一直是我心目中最尊敬的人之一,當然,我不否認,我現在仍然尊敬著她,畢竟她的出發點是為我好。隻是我討厭她對千尋做的那些事,她不知道接受千尋就是對我最好的愛。而我要做的,就是讓她放下成見,看到千尋的好。我想讓千尋擁有最好的,當然,你可以不相信,但我會這麽去做,這或許需要一定的時間,但五年前的事,我不會讓它再重演。”紀君陽的手,牽著千尋的,十指緊緊相扣。


    “說來說去,你留在洛市也不過是逼著你媽接受千尋的權宜之計,等你媽想通了,屈服了,你還不一樣要帶走千尋。”海芋故意鑽著話裏的空子,不為難為難她心裏覺得不舒服。


    “不會,我說過,千尋在哪,我就在哪。”紀君陽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


    海芋揶揄道,“那你是準備當上門女婿咯?”


    要紀氏堂堂的大總裁入贅溫家做上門女婿,哪隻是屈尊降貴這麽簡單,海芋這言辭中的挑釁,不言而喻。


    “海芋,你少說兩句,好不好?”千尋跺著腳,狠狠刮了她一眼,越說越離譜,她就知道這女人知道後不得安生。


    海芋的手指狠狠戳到了她的額上來,“死女人,我這是在幫你知不知道,瞞我們這麽久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這麽快就胳膊肘往外拐了,難怪人都說有異性沒人性。我還不是怕你被老巫婆傷害,好心沒好報。”


    凡是那種帶著有色眼光看人的豪門貴婦,在她的眼裏,都是惡毒的老巫婆,更年期提前,內份泌失調。


    隻是千尋哪裏不懂她的心思,這些事情她也不是沒有想過,隻是最後都敗在他的的堅持和濃情蜜意裏,就像現在,紀君陽微微笑道,“隻要叔叔阿姨同意,有何不可。”


    此語一出,讓溫家父母俱是一怔,眼神複雜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就是一直靜靜站於一旁的艾維,眼皮也不禁一跳。至於海芋,本來準備了更多為難他的話,也忽然偃旗息鼓了。


    若不是愛到極致,又怎會丟棄了身份,隻剩下簡單的三個字:在一起。


    世上最美麗的三個字,不是我愛你,而是我愛你之後的在一起。我愛你,卻不能在一起,那是最淒涼不過的事。


    千尋眼眸濕潤地望著這個深愛的男人,俊朗的麵容線條上,刻著在一起的堅定決心,她心裏的感慨翻湧而來,一輩子,一個人,她遇到了。哪怕這些年的隱忍,辛苦,思念,都值了。


    隻是,很不應景的是,她忽然覺得眼前一暈,華麗麗地暈倒了,嘴角邊還掛著來不及完全展開的感動笑容。


    紀君陽眼疾手快,一把摟住了她虛軟的身體,“丫頭。”


    “千尋。”


    各人驚呼,接踵而來,病房裏是一陣兵荒馬亂。


    直到醫生宣布無大礙,隻是高強度緊張和疲勞後的放鬆下引起的暫時性昏厥,眾人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離開病房的時候,海芋惡狠狠地對紀君陽說,“姓紀的,要是千尋有半點差池,我管你總不總裁,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紀君陽卻是望著病床上沉睡的人兒的手,腕上的傷痕深深淺淺勒進了皮肉之中,眸中一片陰霾。


    出了醫院,一直沉默著的艾維忽然道,“陪我去喝兩杯。”


    說不出那是種什麽樣的心情,自個失落卻又為千尋高興著,高興卻又恨著,恨著卻又震撼著,如此地糾結矛盾著。


    海芋知他心裏不好受,那背影落寞,“走吧,我請客。”


    說是她請客,艾維卻載著她到了waittingbar。此時的酒吧一條街,不若晚上的熱鬧奢靡,安靜得像是在沉睡。


    傷心的人不必勸,她也不知道怎麽勸,紀君陽出現之前,她是多麽地希望他和千尋能走到一起,可是,該死的紀君陽早不早晚不晚地出現了,打破了這一切的平靜。


    如果紀君陽不出現,或許再過個一兩年,千尋能接受艾維也說不定,人心都是肉長的,艾維對千尋的好,大家有目共睹,千尋更不可能視而不見。


    隻是現在,這個可能已經徹底地沒有了,艾維不傷心難過才怪。


    可是紀君陽,也是個人才,苦苦尋覓那麽多年,找到人後步步為營清除他和千尋在一起的障礙,包括與肖家的決裂,違背親生母親意願。


    試想,有哪個女人不會被感動?


    酒過三旬時,海芋道,“艾維,你有沒有覺得我就像那牆頭草,我怎麽就被紀君陽那臭男人給感動了呢?”


    她鄙視著自己,狠狠地灌了一杯酒。


    是那種度數很高的烈酒,也是好酒,用來發泄憂傷真的有點浪費,艾維純粹就是來找醉的。


    這個平日裏喝酒做事都張馳有度的男人,第一次失去了他的分寸,幾分頹廢地靠在沙發裏,感歎著,“所以千尋一直惦念著他,也不是件奇怪的事了。”


    原來不是自己不夠努力,而是再多的努力,也敵不過她心中強大的執念。


    海芋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在他身邊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你要難過,我借你靠靠,雖然有點單薄,好歹也是個肩膀。”


    朋友嘛,就是互享快樂,分擔憂愁的。


    艾維勉強地笑了笑,“謝謝!”


    隻是心中的失落,哪是這麽一靠,就能散去的。他依舊能想起,初次見麵的時候,他如酒鬼,人家都是繞道而走,隻有她,接過他手中的酒瓶對他道,“為失戀的人幹杯。”


    她還說,“總有一天,你會遇到你的真命天女,在對的時間對的地方遇到對的人。”


    他遇見了對的她,可是卻錯開了對的時間。


    原來天時人和地利在愛情的世界裏,也是缺一不可的。


    在他之前,她已經有了紀君陽,那個男人,哪怕五年不曾出現,也根深盤錯地植在她的心裏,是她守護著的秘密。


    也不知道是誰先醉,兩個人的酒量半斤對八兩,不相上下。


    海芋醉眼迷蒙地拍了拍他的臉,打了個酒嗝,“好了,別愁眉苦臉的了,用你們男人的話來說,天涯何處無芳草,雖然我也覺得挺遺憾地,可是千尋,都認定了那個姓紀的,我們做外人的,又能怎麽樣呢?”


    千尋好不容易等來的幸福,難道去破壞不成?朋友姐妹好像不是這麽當的。


    “天涯何處無芳草。”艾維低低地笑了一聲,自語一般,又問,“那你呢?離婚這麽久了,還會不會想起你的前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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