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修遠一看李兆駿躺在路漫漫的腿上,不知真睡假睡,還抱得那麽緊。路漫漫反應快,馬上一手捂住李兆駿的耳朵,另一手在唇上做個噤聲的手勢,讓司徒修遠不要吵醒他。她的目光很快移開,隻看著李兆駿的耳朵,當司徒修遠是透明人。


    司徒修遠手抓著門把,雕塑一般凝固在那裏,他看見的,是一對戀人,守候他們共同深愛的孩子。他默默地站在那裏幾分鍾,和悄悄帶上門離開,這個小小的病房,容不下旁人。


    這時,路漫漫感到襯衫上一片冰涼,知道那是眼淚。不知是因為悲傷,還是感動。襯衫濕了又幹,李兆駿好似醒過來,翻過身,仰麵躺在路漫漫腿上,她低頭看他,眼裏寫滿關切和同情。


    “睡一下,有沒有好一點?”


    “謝謝你,是我失態了。”


    “那你還不起來?”


    李兆駿微笑說:“人肉枕頭太舒服,不舍得。”


    路漫漫掐他胳膊一把,李兆駿歎口氣,撐起來,整理一下襯衫,以手指爬梳弄亂的頭發。路漫漫低聲說:“司徒修遠剛才來過。”


    “哦。可能是保姆通知了司徒家的管家,我們兩家關係極好,保姆常帶孩子去司徒家玩。夢曉有事,保姆都會跟那邊說一聲。”


    “那我先走吧,可能馬上你父親和司徒家的人陸續都會趕來看望。他們不一定樂意看見我。”


    李兆駿沉吟片刻說:“好吧,無謂硬碰硬,自找不快。你回家休息吧,明天如果我沒來上班,你跟幾個經理打個招呼,有什麽要緊事我們電話聯係。”


    李兆駿交代了幾件工作,路漫漫一一記下,告辭離開。臨走,她依依不舍地摸摸李夢曉的臉頰。


    “夢曉如果醒來,發給消息給我吧,免得我牽掛。”


    “一定。”


    路漫漫走到停車場,按下鑰匙開鎖,她坐進車裏,正在扣安全帶,副駕駛的門突然被拉開,一個人鑽進來,她下意識地去掏放在車門的一罐防狼噴霧,卻發現是司徒修遠。


    “你幹嘛?”


    司徒修遠關上車門,直勾勾地盯著她:“你跟兆駿在一起了?”


    “關你何事?”


    “你是我的女人!”


    “我跟你已經一刀兩斷,我愛跟誰好,都不用對你交代!”


    司徒修遠一把將路漫漫拉過來,沉重的吻用力覆上她的唇瓣,雙臂絞得死緊。路漫漫捶打他的胸膛,扯他的頭發,司徒修遠隻是報複性地狂吻,不管她是不是快要窒息,不管她得粉拳亂捶。


    因為相思如狂,因為纏愛入骨,所以被她的疏離逼至瘋狂的境地。


    “離開兆駿,回到我身邊來!”


    “絕不!”


    “你見識過我的手段,我司徒修遠想要的東西,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去啊,去跟你最好的朋友談判,去搞垮他的公司,折磨他的女兒,讓他不要喜歡我!你除了用這些卑鄙手段之外,你還會做什麽?”


    司徒修遠怔住,是啊,換做任何一個其他男人,他都可以毫不留情地把路漫漫搶過來,但李兆駿?他要如何麵對自己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女人?


    “漫漫,你跟兆駿在一起是為了報複我嗎?”


    路漫漫冷冷地說:“司徒少爺,你真可悲,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以為你是宇宙中心,所有人都圍著你轉?我做什麽都與你無關,我想和誰在一起,也無需考慮你的感受。”


    “漫漫!你怎麽能忘記我們在一起的……”


    路漫漫打斷他:“是,我已經忘記,一幹二淨!”


    司徒修遠盯著她,眼睛通紅:“兆駿他哪點比我好?財富?外表?才華?你要什麽我給不起?”


    路漫漫把心一橫,說:“他讓我快樂。”


    “難道我不曾使你快樂?”


    路漫漫心裏最柔軟的地方被刺痛,她咬咬牙,說:“我跟你在一起,從來沒有快樂過,隻有痛苦和羞恥。”


    司徒修遠看著路漫漫,這個神情冷漠的女人,不是在他懷裏婉轉承歡的嬌羞小女孩,她穿著幹練瀟灑的白襯衫,而不是清純無害的棉布白裙。她變了。


    無聲對峙,路漫漫從後視鏡裏看見一輛勞斯萊斯飛快地駛入停車場,她認得那車。


    “你家人來了,請下車吧。”


    司徒修遠下車,路漫漫頭也不回地開走,假裝沒看見從車裏出來的司徒夫人卓雅和司徒雪霏。


    她擠入滾滾車流,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捂住嘴,控製自己不要哭出聲。她撒謊,曾經司徒修遠對她的無邊寵愛,仍然曆曆在目,午夜夢回時,仿佛還能聞到他身上特有的檀木清香。連她開車都是他手把手教會的,如何能忘?


    可是,她必須遺忘,往前走。時光是條單行道,誰也不能掉頭往回走。


    李夢曉幾天之後出院靜養。卓雅和司徒雪霏再到李兆駿家中探望。卓雅建議讓李夢曉住到司徒家去,那邊傭人多,可以全天候24小時看護她,別再送幼兒園,再貴的幼兒園也不能做到一對一的照顧。


    李兆駿不同意:“雖說幼兒園不能保證每分每秒都看住她,但夢曉需要和同齡的孩子在一起玩耍,需要在團體中生活。她不能孤立地長大,否則,就算身體上的病痛可以減緩,心智卻不能成熟。”


    “再出這種事怎麽辦?你經得起幾次這樣的驚嚇?”


    “我經不起,但是,我是父親,我要自己來照顧女兒。”


    卓雅還在勸,李兆駿突然來一句:“你們姓司徒,我姓李,請不要幹涉我家的私事,可以嗎?”


    李建明在旁邊聽著,此時吼一聲:“兆駿,不得無禮!”


    李兆駿不再多言,站起來說:“阿姨,雪霏,你們請回吧,我和夢曉都需要休息。”


    這是下逐客令的意思,卓雅母女臉上掛不住,立刻起身告辭。李建明左右為難,還是決定送卓雅離開,他站在門口,壓低聲音對李兆駿說:“你怎麽這樣說話,大家都是關心你。”


    李兆駿說:“關心太過,反而是負擔。爸,不要忘記你姓什麽,可別把別人家當你自己家。你為司徒家當牛做馬就算了,別拉上我。我沒有義務聽他們的。”


    “你!”李建明嘴唇哆嗦,說不出話來,摔門而去。


    李夢曉情況穩定下來,恢複上幼兒園。李兆駿叮囑保姆務必妥當照顧女兒,還是和路漫漫到德國去出差。


    路漫漫跟李兆駿商量:“這次到德國出差,我可否去趟漢堡看望母親?”


    李兆駿很爽快:“沒問題,我們周一早上到達慕尼黑,待到周五我飛回盛京。那之後你就沒事,周末你可以去漢堡探親,周一再飛回盛京。機票酒店反正都是你訂,德方公司也是你在聯係,都由你來安排。”


    致勝貿易是小公司,不講究排場,他們訂商務艙的機票前往慕尼黑,在德國的落地時間是周一上午。


    飛機上,路漫漫問:“聽說你曾經是司徒集團的總經理。”


    “嗯,做了幾年。”


    “為何不繼續下去?高薪要職,人人羨慕。自己做老板操碎心,掙得也許還不如你在那邊的年薪高。”


    李兆駿說:“當初是臨危受命,一來司徒叔叔失蹤,集團裏人心惶惶,必須有人主持大局。二來是出於我跟修遠的友誼,替他打理生意。我盡力而為,然後功成身退。為別人打工不是我的理想,我一直想創業。也許一開始賺得並不多,但畢竟是我自己的事業。”


    路漫漫由衷欽佩李兆駿。


    下飛機後,有人來接,一位棕色頭發的德國男人舉牌寫著二人名字的拚音。


    路漫漫走上前去和他握手,以流利的德語問好。


    那男人很驚訝,忙自我介紹:“我叫馬可,路小姐的德語說得很好。”


    “我在德國留學過。”


    “原來如此,我們通常和外國公司打交道都說英文,德語實在太難。”


    “我深表同意!”寒暄幾句拉近距離,路漫漫改說標準英文,以便讓李兆駿也參與談話。馬可主動幫忙拿行李,走到停車場。他開一輛寶馬suv,車型大,空間寬敞。路漫漫坐到副駕駛上,和馬可攀談。


    “二位先到酒店休息一下,中午我來接你們,和我們公司總經理一起用午餐。”


    “謝謝您的安排。”


    馬可見路漫漫年輕貌美,有意套近乎,用德語笑說:“我們兩個說德語時不用敬稱,可以嗎?”


    路漫漫不動聲色地以英文擋回去:“我們中國人講究禮多人不怪。”


    到達酒店,李兆駿在電梯裏,狀似無意地說:“馬可對你有意思,完全拜倒在你石榴裙下。”


    “哦?你指的是什麽意思?”路漫漫裝無辜。


    李兆駿失笑:“你這人真有意思。”


    “你才有意思!我可沒別的意思。”


    “為了談成生意,你不妨對馬可意思意思。”


    “讓我犧牲色相?對你是小意思,我可沒那個意思!”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兩個人意思來,意思去,說到最後,都忍不住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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