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說:“姐姐常說一句話——不遭人妒是庸才。你若做得不夠好,就被踩到泥裏。若做得極其出色,就被惡語中傷。大多數人為了避免這兩種情況,不得不八麵玲瓏,唯唯諾諾。但真正優秀的人,不會管別人說什麽,人生這麽短,成功那麽難,如果一舉一動都要顧忌別人怎麽想,那活得也太累。”


    李兆駿笑說:“你比我想象得更堅強,更智慧。”


    “謝謝,我還嫩,來日方長。”


    吃到一半,李兆駿想喝一杯清酒,點一壺,二人執杯對飲,悄悄談天。壽司店裏人很多,可李兆駿眼裏隻看見路漫漫一個,隻聽見她的輕柔的說話聲。


    “李總,說說你的事吧?”


    “你想知道什麽?”


    路漫漫笑,學當初在德國,他打聽她的事那樣的口氣,半開玩笑地問:“你喜歡什麽顏色?愛吃什麽食物?空閑時做什麽消遣?常去哪裏旅行?家裏有血什麽人?”


    沒想到李兆駿像小學生被老師盤問一樣,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喜歡白色,和你一樣。愛吃漢堡和熱狗。閑來無事喜歡擺弄老相機,玩拚圖遊戲,慢跑,露營。我是美籍華人,因此最常去旅行的地方是美國。母親幾年前因病去世,家中還有父親,和一個五歲的女兒。”


    路漫漫愣了片刻,抓住一個疑點,小心翼翼地問:“太太不跟你一起生活?”


    薑是老的辣,李兆駿直勾勾地看入路漫漫的眼裏,溫柔地說:“我從未結婚,正在為我的女兒找一個有愛心的媽媽。”


    路漫漫的心撲通撲通跳,外麵突然下起雨,在玻璃窗上的水珠好似珍珠簾一般。她輕輕轉過頭去,李兆駿不再多言。


    二人吃完,下樓,都沒有傘,雨有些大,路漫漫把大衣的領子豎起來擋住冷風。李兆駿卻脫下他的burberry風衣,罩在路漫漫頭上。


    “我們跑回公司取車。”


    不由分說,他在背後推了一把,路漫漫隻得跟著跑,人行道上有積水,他們踩到水坑,雨水濺到身上,路漫漫大笑,開心得好像小孩子。


    走到停車場,李兆駿抖一抖風衣上的水珠,兩個人的鞋子和褲子都在滴水,路漫漫的頭發上有些濡濕。


    李兆駿突然說:“你頭發放下來的時候很嫵媚,為何總是盤起?”


    路漫漫不敢看他,低下頭:“在辦公室,還是整潔幹練一些比較適合。”


    嗬,這樣吝嗇展示美貌,李兆駿想。


    二人若無其事地告辭,各自開車離開。


    路漫漫回到家,在浴室鏡子前拆開發髻,用一把寬齒梳子把長發梳通,如雲般披散在身上,她端詳自己,臉上泛起紅暈。


    楊麗娟請假在家休養,假期結束卻沒有複工,申請停薪留職。李兆駿很理解一個高齡孕婦的心情,錢可以不賺,但孩子一定要好好生下來。他帶頭出份子,辦公室同事人人參與,買了一輛好幾千的高級童車作為禮物。


    路漫漫受命,和一個女同事一起送禮物去楊麗娟家中。


    同事把公司額外給的三個月工資和童車送上。楊麗娟喜笑顏開:“哎喲,李總真是客氣。這童車真好看,讓同事們破費啦。”


    寒暄許久,路漫漫拿出她私人準備的禮物送給楊麗娟。


    楊麗娟眼睛睜大:“哎,你把這個lv包送給我?”


    “是啊,這個包很適合你,謝謝你對我無私的指導和幫助,教會我很多。”


    楊麗娟客氣地說:“哪裏哪裏,是你聰明又好學。”


    這還不止,路漫漫把那一箱子嬰兒用品送上,楊麗娟看裏麵五花八門什麽都有,全是名牌,加起來有好幾千塊的價值,推辭說:“太多啦,漫漫,你才工作不久,怎麽花這麽多錢買東西給我!”


    路漫漫撒個小謊:“這原本是為我一個親戚準備的,但後來她……孩子沒保住。這些都是好東西,扔了怪可惜的。你不嫌棄就留著用吧。”


    楊麗娟抓著路漫漫的手,由衷地說:“漫漫,你心地善良,前途一定一片光明。”


    “托你吉言啦!”


    女同事回公司便告訴同事們,路漫漫出手相當豪爽,這一次,她又成為話題中心。


    一場秋雨一場寒,不知不覺就到深秋。其間,路漫漫利用周末,已經開車去監獄探訪過父親兩次。中秋節,父女第三次見麵,路漫漫帶月餅來給路輝,氣氛仍然尷尬,談話幹巴巴的。路漫漫覺得這是一種義務,而路輝心裏感動,卻羞於表達出來。


    “漫漫,你最近工作忙不忙?”


    “剛開始很忙,現在已上正軌。”


    “你該留在德國的,國內公司環境複雜,辦公室政治讓人焦頭爛額,你一個女孩子,容易吃虧。”


    “女人在哪兒都可能吃虧,爸爸,你別擔心,我不傻,懂得保護自己。”


    路輝沉默一會兒,輕聲說:“你姐姐要是還在世就好了,你有個伴,不至於一個人,有什麽事都沒個人幫你出主意。”


    路漫漫說:“我這次決定回國,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想重新查姐姐的案子。”


    “什麽?你怎麽查?”


    “找警察,調閱案卷。”


    “可以嗎?”


    “爸,我姐的案子是個懸案,殺人案二十年內都可以追訴,我為何不能追究?她是畏罪自殺也好,被人謀殺也罷,我要的是真相。”


    路輝想一想,說:“還是算了吧,司徒家的人得罪不起。你知不知道,司徒夫人的背景多厲害?她是某某人的女兒!她家好幾個兄弟現在都做著大官,罩著司徒家呢,誰也不敢動他們。司徒家有錢有勢,碰不得!”


    路漫漫譏笑一聲:“爸,你都坐牢了,還膽小如鼠?”


    話不投機,路漫漫站起來就走,路輝隻能搖頭歎氣。


    路漫漫是認真的,適應新工作之後,她就打算開始調查姐姐的命案。她不管司徒家的人會不會幹涉,她就是要一個說法。


    這天,司徒修遠閑來無事,去藝廊找夏夢喝茶。她正在對一個客人推銷一副現代油畫,瞥見司徒修遠出現,心思就不在生意上。三言兩語結束,忙著招呼司徒修遠坐下。


    “什麽風把你吹來?”


    “西伯利亞南下的寒風。”司徒修遠俊逸的臉上掛著令人心醉的笑容。


    夏夢莞爾一笑,擺開茶具,親手為他泡製功夫茶。


    “藝廊生意如何?”


    “你也是老板,卻來問我?”夏夢的聲音十分嬌憨,司徒修遠聽著很是受用。


    “我隻管出錢,你出錢也出力。”


    “那我吃虧可大了。”


    “我請你吃飯!”


    夏夢說:“這還差不多!”


    喝過一杯茶,司徒修遠起身,四處轉一轉,看夏夢最近在藝廊展銷的作品,走到攝影區,他看見幾幅風景照片。


    夏夢說:“前幾天我去看望兆駿,他展示了一批在德國拍攝的照片,我覺得很漂亮,挑了幾幅在這裏展出。”


    “我忙著應付雪霏,有陣子沒跟兆駿見麵,他怎麽樣?”


    “春風得意,他在德國遇到一個很能幹的女孩子,高薪請回來做他的私人助理,他給我看過照片,像雪堆出來的洋娃娃一樣,唇紅齒白,可愛至極。”


    司徒修遠莞爾:“兆駿聘請這個姑娘,是看中人家的美貌,還是才華?不會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吧?”


    夏夢笑道:“我看他提起這個女孩就眉飛色舞的樣子,估計有點別樣的心思。他說其實四年前他就見過這個女孩一麵,沒想到事隔這麽久,居然在德國重逢,緣分真是妙不可言。那女孩有個很別致的名字,叫路漫漫。”


    “路漫漫”?這三個字好像釘子一樣敲進司徒修遠的耳朵裏,尖銳的痛。


    他厲聲問:“再說一次,那女孩叫什麽?”


    夏夢一愣,為何司徒修遠的臉色看起來這麽嚇人?


    “兆駿說,那女孩叫路漫漫,路漫漫其修遠兮那個路漫漫……”


    司徒修遠抑製不住手的顫抖,扔下夏夢,奪門而出。他跳上車,打開車載電話,打給李兆駿,他手機一直不通。他轉而打給李建明:“李叔,兆駿的公司地址是?”


    李建明聽司徒修遠語氣分外焦急,不廢話,馬上告訴他。


    司徒修遠一路狂飆,往致勝貿易奔去。


    李兆駿帶著路漫漫和下屬一起去海關接收德國發來的貨,她是學法律出身,工作以來又下苦功惡補合同法和稅法等,處理通關文件得心應手。


    車子開回公司地下停車場,李兆駿很紳士,繞到另一側為路漫漫打開車門,扶她一把。貨物運到,可以履行合同,這筆大單子賺得盆滿缽滿,傭金豐厚,幾個男同事們興高采烈。


    李兆駿隻聽一聲尖銳的刹車聲,一輛白色奧迪r8衝到跟前,司徒修遠從車裏麵鑽出來,路漫漫轉頭一看,整個人凝固,呼吸停止。


    “修遠?你怎麽在這裏?”李兆駿滿臉疑惑。


    司徒修遠三兩步跨到路漫漫跟前,四目交接,二人對望,空氣變得稀薄,一根無形的弦繃緊。路漫漫耳上還戴著那對珍珠墜子,一晃一晃。


    是路漫漫先回過神,她垂下頭,把手塞進大衣兜裏,攥緊拳頭,聲音顫抖:“司徒少爺,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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