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了電話後,我一邊思忖著門禁的問題一邊離開臥室下樓。


    媽媽已經做好早餐,正在往餐桌上擺放餐具,看到我,她的臉上劃過一絲驚愕,隨即放下手上的碗筷一臉抱歉地說:“咦?我以為你要睡到中午呢……”


    我順勢瞄了一眼餐桌:上麵的餐具隻有一套,孤零零地擺放在桌上,早餐是一杯牛奶和一個煎得七分熟的雞蛋——也隻是一份。


    我看著早餐聳了聳肩,表示無所謂道:“沒事,早餐我不吃了。”


    她愣了一愣,馬上扯起一個僵硬的笑容:“這怎麽行?你先坐下,我進去給你下碗麵吧……或者,你吃我那份?”說著,她往前推了推盛著雞蛋的餐盤。


    而事實上是,我討厭未全熟的雞蛋。


    看到我盯著雞蛋一言不發,媽媽似乎才想起這樣的事實,停留在碟子邊緣的手僵住,好像一時不知該往哪放。我在心裏默默地歎了一口氣,正想說不用麻煩了,她又馬上說:“我還是給你下麵吧!你先坐下來等等。”說完,不等我開口便匆匆忙忙走向廚房。


    我沒辦法隻好在餐桌旁坐下,百無聊賴地等她。十來分鍾後媽媽煮好麵,捧著一碗熱騰騰的麵條從廚房裏走出來。她把麵放到我麵前,又遞給我一雙筷子。


    我無奈地接過筷子,一邊吃,一邊想不如借著這個機會把事情說出來,於是開口道:“明晚我要出去。”


    她怔了一怔。


    “出去?”我聽到她極小聲地把我的話重複了一遍,然後,不出所料,她挺直了身子,蹙眉看著我道:“去哪裏?幹什麽?”


    “和平路的咖啡館。同學慶生。”


    “可是你知道……”


    “我會趕在門禁時間前回來。”我打斷她的話,漠然說道。說罷用筷子攪了幾下麵條——雞蛋是全熟了,可是麵條裏又放了我不喜歡的青蔥。


    我用餘光瞥見媽媽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想了一會,問我:“什麽時候?”


    “晚上八點三十。”我回答。


    而門禁是九點三十。


    然後,我們之間被沉默籠住。


    我和她就這樣一坐一站,默不作聲。她定睛看著我,眼神灼得我皮焦肉爛。我知道她在想什麽,她想:隻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不去還好。然後我猜她會以此為理由,毫不留情地否決我的決定。


    如果是這樣,我就逃出去。我做好了計劃。


    半響,她終於要開口了。我用力吸了一根長長的麵條到嘴裏,準備好聽到預料中的回答。


    隻見她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好吧,你去吧。”


    ……?


    “時間什麽的不必顧慮了,玩得開心。”


    “啊?”我驚訝得險些叫出聲來——她說什麽?然而她隻是聳聳肩,道:“其實我覺得現在的門禁對你而言已經起不了保護作用了,所以我想這種東西……嗯,不要也罷了吧。”


    她說這話的時候還是顯得很猶豫的。


    我一時間沒辦法反應過來,默默等著她說下去。


    她頓了頓,然後又繼續說:“我知道我設置的門禁限製了你很多自由,也讓你失去很多和朋友交往的機會,所以我考慮了很久,覺得與其繼續把你束縛在這個形同虛設的規矩裏麵,不如把自由還給你。”


    說到這裏,她猛然抬頭緊緊盯住我:“但是你也別玩得太晚,回來的時候找個伴陪你,或者打電話讓我去接你,千萬不要半夜三更自己回家……”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神情是充滿憂慮和悲傷的,就像小孩子迫不得已把自己最喜歡的玩具交給別人,一邊依依不舍,擔心玩具會被弄壞,一邊卻必須拱手相讓。


    我仰著頭,看著在我眼裏仿佛永遠也不會老的媽媽,看見她的眼角上爬著幾條來不及遮瑕的紋痕。


    看來歲月已經在她絕美的容顏上留下了傷痕啊!而把這些傷痕越割越深的人……是誰呢?


    我還沒有辦法適應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就像被禁錮久了的小鳥站在打開的籠子門前,一時間忘了該怎麽飛。但我不能對這自由視而不見,我生澀地露出一個微笑,對她說:“謝謝。”


    我發誓我是出自真心的,盡管我已很多年沒有對她露出過笑容。


    而她顯然也有所感覺,呆呆地看著我。


    最後,她轉身向後,悄悄把臉埋入雙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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