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喜出來之後便沒有見過沈繼添,她搬出了沈繼添安排的住處,任何人都沒有阻止。


    她像往常一樣上班,上網看新聞,隻是沒有任何關於沈繼添的新聞,當然,許喜本身也沒打算看沈繼添的新聞。


    許喜的媽媽主動要求在住回療養院,這也算是減輕許喜的負擔。許喜不太同意,許喜媽媽說:“如果真的想和媽媽一起住,盡孝心。等你成家了再說。”有了許喜媽媽這話她便不再反駁了。有什麽時候都要量力而行,不管是愛情還是親情,她有那份心,但是有心無力。


    唯一能夠做的,便是現在努力工作,以便以後能夠有錢請得起保姆,那樣許喜的媽媽也不必住在那種地方。


    她過的很樸實,並沒有多少花招,工作上一如既往的努力,工作之後上上菜市場買菜做飯。


    林靈的落落也已經會叫人,但是隻限於爸爸和媽媽這樣的詞匯。林靈喜不自禁,每每許喜去她家她都要拉著許喜說一大堆落落的事情。林靈自己找工作的事情也擱淺了,她說,還是等孩子能夠下地了,上幼兒園了再說,現在還抱在手中,她實在是不忍心。


    許喜碰到過林斯墨幾次,最近的一次是在公司底下的咖啡廳遇見的,斯墨說他要走了。許喜沒有問他去哪兒。


    反正不在自己的身邊的人,去哪兒都一樣。


    她和林斯墨告別的時候,林斯墨叫住了她,他說,許喜,如果你留我,我留下。


    許喜回頭,隻說再見。


    故事的結尾應該就這樣結束了,的確,是該結束了,所有的有關的角色基本上都塵埃落定有了去向,許喜會這樣生活下去,然後在某一天遇到了一個不嫌棄她有殘疾的媽媽以及在接受高等教育需要大筆投入的弟弟的男人。也許那個人有個啤酒肚,外表不英俊,不瀟灑,沒有很多錢,也隻是拿著工資但是能夠養活許喜的人,許喜會和這個人結婚,然後在經濟寬裕一點的時候,計劃著生一個孩子。許喜開始一個心思的撲在孩子身上,然後,看著孩子長大,然後皺紋橫生,開始老去。


    什麽?這樣不行?言情小說不該是這樣的結尾?


    為什麽不該?言情小說一定應該是王子和公主的結尾?這樣的結局才是結局啊?


    哦,原來你隻是說還有一個人沒有交代。


    對,還有一個人,晏菲。


    晏菲開始找許喜,許喜開始拒絕,她倒不是害怕麵對什麽,而是覺得沒有必要。


    但是晏菲並沒有死心,她在公司的樓下等許喜。


    多日不見,晏菲早就不見她對許喜的敵意。


    她穿著合身的絲綢襯衣,對許喜說:“找個地方喝杯咖啡吧。”


    地點是新開的一家咖啡廳,以前這地方是一個大院的圍牆,圍牆上爬滿了綠色爬山虎,在爬山虎橫亙在圍牆上的玻璃片上,格外引人注目。後麵城市規劃,這地方便被拆了,成了一個購物廣場。爬山虎也沒了,你記憶中的元素總會褪去,沒有人會單單隻為你的記憶而保留。


    “上次之後,還沒有好好的謝謝你。”晏菲開口,“如果不是你也許後果不堪設想。”


    許喜覺得晏菲的中文說得很好,一點也不像abc,和沈繼添一樣,用詞精準。


    “不用謝,我也隻是憑著本能去做。”


    晏菲勾了勾嘴角掩飾自己的尷尬,也許她從來沒有意識到有一天她會和許喜這樣談話,從一向頤指氣使的口氣變成和平共處,她多少覺得有些不自在。“你好像很久沒有去過醫院了。”


    用了“好像”,她的語氣很惶恐。


    “恩,沈繼添也應該好的差不多了吧。”傷筋動骨一百天,現在雖然才一個多月,但是也肯定好了一大半了。


    “恩,”晏菲沉默,好像思考了良久,終於說:“我不久就回美國。”


    許喜點頭,“一路順風。”


    “……我是找林斯墨去的。”她好像第一次找到了一個傾訴者,雖然聲音很低,但是堅決:“我跟著他來中國,也想跟著他走,隻是這一次,我又得死皮賴臉了……他……他還不知道我會繼續找他……其實我也知道他不喜歡我……但是那又怎麽樣呢,許喜,遇到喜歡的人不容易,我……我好像著魔了似地……嗬嗬……說來也不怕你笑話……我喜歡他,隻是因為他有一次他不小心將我衣服弄髒了……我有心戲弄他,便不要幹洗費也不要一件新的,隻是說要他洗,沒想到洗的真幹淨……那是我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洗衣服如此漂亮的動作……當時我就在心裏發誓,這個男人一定是我的!”


    許喜一直聽,不說話,聽著眼前的人斷斷續續自言自語的講訴著她的愛情。也許任何話語都美不過這段愛情,直到她將自己的情緒完全消化。


    許喜才開口:“斯墨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的。他會感動的。”


    “嗬嗬,愛情不是感動。而且他說過,一個男人的一生隻有一次完全的真愛,後麵不是說不愛,但是不那樣真。他和我說這話,其實就是想說,他不可能愛我,許喜我羨慕你,林斯墨這輩子都會愛著你的。”


    許喜搖搖頭,“不會。”一輩子這樣長,怎麽可能隻愛一個人。


    晏菲不再爭辯,想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轉入正題:“你不去醫院是因為我嗎?你以為我和沈繼添有一腿?”


    許喜不說話了。她拿著馬克杯,看著手中的咖啡。


    “許喜,沈繼添愛你,你信嗎?”


    “……”


    “我知道你相信。可是,你在猶豫。”


    “如果你沒什麽事情的話,就散了。我還要上班。”許喜不想繼續談論這個話題。


    “許喜。”晏菲叫住她,站起來對著許喜的背影喊道:“難道你真的不想知道?沈繼添這些日子有多想你。還有三年前的事情,你真的不想知道嗎?事情的始末,繼添哥到底在中間幹了些什麽?我和他到底是什麽關係?”


    真正吸引許喜坐下來的是那一句,三年前,沈繼添到底做過些什麽。


    其實故事並不算長,我們都知道,晏菲看上了林斯墨,借用沈繼添的權勢要給許喜教訓,於是許喜的家人的鮮血染在沈繼添的車子下。


    “當初,我隻是想給你一點教訓。在車禍發生前我都打電話給了司機和他說,不需要了,可是,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車子刹車係統失靈。他們本來是趁著繼添哥去的,可是沒想到那一天被我接了車子。司機發現問題之後,很驚恐,他不知道要怎麽辦。他在電話裏麵問我,隻是我還沒說,我就聽見砰地一聲,出事了。隻是沒想到那樣巧合,正好撞上的是你們家的車子。許喜,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的。我本來打算結束那場事故的,我並不知道會弄得這樣嚴重。事情發生之後,我在美國,很害怕。事情是繼添哥替我解決的,我也沒想到你們之間會有了這樣的一層關係。回國之後,看見你在繼添哥身邊我很害怕,害怕有一天你會發現是我幹的。但是繼添哥他很保護我,所以,你沒有發現我,甚至覺得我是繼添哥的情婦,而我也誤導你有這樣的認識。你一直覺得繼添哥是操控者,他為了我才幹害了你的父母的。但是其實不是,他不知道。許喜,我們隻是表兄妹。他是我大姨的兒子,十一歲,我爸媽收養了他,我媽臨終前要他好好的照顧我,所以他從來就是寵我。你也知道,繼添哥這人,他不會輕易讓人靠近但是靠近之後會有獨特的方式照顧你。”


    許喜已經沒有辦法再聽下去,麵前的人說了什麽?一切都不是故意的,本來打算結束,但是刹車係統失靈,對方是趁著沈繼添去的,可是許喜一家成為了替死鬼,多麽荒唐的故事。殺人凶手,事件的主謀者,既然還能夠像現在這樣堂而皇之的坐在她麵前和她說起這個經過。許喜冷笑,多日來的沉靜被打破:“夠了,一個對不起有用嗎?你也試試失去親人的痛苦看看,那可是我父親的一條命,那是我母親的兩條腿。你既然就這樣不管不顧就覺得要教訓我,然後就用沈繼添的車撞上我的家的車。”


    “對不起,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出事之前你怎麽不想?”許喜忽然站起來,然後拿出手機:“對不起,我剛剛也錄音了,”就在她說話,打破沉靜的時候“晏小姐等著法院的傳單吧。”


    許喜說完便走,可是晏菲還是擋住了許喜的去路:“我今天敢說就沒想到會平安無事。反正你救過我一命,不管怎麽樣,還你也是應該的。”


    許喜冷哼一聲,不理會她的假惺惺。


    “我知道,你也許覺得假,剛剛我跟你說也許我會跟林斯墨走,但是誰知道我能不能跟他走。許喜這次來我也不是為了你。我隻是為了繼添哥,他愛你,你比任何人都懂,而你也沒有必要因為以前的事情耿耿於懷不計較了。”


    “你以為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幹的,我便能夠欣然接受沈繼添嗎?隻要他還是你表哥,隻要是他替你善的後,隻要他幫你隱瞞。那一切都不行,他是幫凶,幫凶也要受到製裁。”


    “許喜,你不可以。你可以去告我,讓我得到懲罰,但是你不能去告繼添哥。你知道他害怕你家因為受到牽連,他放下身價去和你住,哪怕是接受你的冷眼。他將你的母親接回家,也害怕她萬一有了什麽事情,你會受不了。他叫你媽做媽,可是你知道嗎?我媽養了他那麽多年,他也隻叫姨母,從來就不叫媽。就因為她是你媽,素未平生,他還是叫,他覺得想要讓你們擁有共同的東西。你每天上下班他都跟蹤著,因為害怕你被他們抓去,哪怕被你當成了出氣筒也無所謂。你不聲不響的離開本市,他當天晚上就趕去找你,可是你卻拒絕走,他在你的門口守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因為太累打了會盹,被人注射大型動物麻醉劑。車子被碰撞擠壓,可是他還是舍命救你把你抱在懷中讓你毫發無損。他在你麵前總是不勉強你,你趕他走,他便走,哪怕是走了,還幫你安排住的地方。難道這些還不夠嗎?許喜。他即使替我隱瞞了,但是他對你做的這些還不夠嗎?”


    晏菲並沒有說服許喜,三年多的仇恨壓抑,並不能一下子平息。


    許喜渾渾噩噩的下班,下班之後去了療養院,她不知道她要做什麽,她在許媽媽麵前坐了許久,一聲不吭隻是流淚,許喜媽媽看了於心不忍,摸著許喜的頭說:“喜兒,怎麽了?”


    許喜晚上沒有回去,跟著許媽媽擠在一張床上。


    兩個年級都不大的一對母女又走到了一起。


    “媽,你想爸爸嗎?”


    許媽媽不知道女兒為什麽忽然問這個問題,但是還是回答:“想,但是更想你和許毅。”


    “媽,我們幫爸報仇好嗎?”


    “不是意外事故嗎?”許媽媽並不知道事情的始末。


    “媽。我隻是說也許,也許,那次車禍並不是一起簡單的交通事故。也許是人主謀的。”


    許媽媽卻搖搖頭:“傻瓜,誰和我們家有仇,要這樣?”


    許喜無言以對,看見許媽媽兩鬢的白發忽然之間覺得自己不應該去讓她在承受一次打擊。


    在許媽媽的懷中動了動,問:“媽,你喜歡沈繼添嗎?”這是許喜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以前從行為中也許能夠猜出一點,但是現在卻是中規中矩的問。


    許媽媽很快看出了眼前許喜的不同,知子莫若母,許喜這一吞吞吐吐的話她大概能夠猜出個一知半解出來了。“許喜,媽媽現在最在乎的是你和許毅了。不管以前的車禍是什麽,它都隻是一場車禍。你隻需要按照你想要做的去做。你問我喜歡不喜歡沈繼添。媽媽的答案是喜歡,但是並不是因為他是沈繼添而喜歡,而是因為他喜歡我們家喜,我才喜歡他的。”


    許喜並沒有去上訴晏菲,你要問我原因?原因我也不知道。


    許喜並沒有去找沈繼添,你要問我原因?原因我也不知道。


    許喜有一天在網上看新聞,是一條慈善新聞,說的是沈繼添。沈繼添將自己在中國所有的財產都捐給你慈善機構,你說他蠢吧,他還真的沒有這樣蠢。


    有流言聲稱:沈繼添涉及很多非法行業,事情被敗露,但是因為影響巨大,而且沈繼添手下的公司一旦全部破產,本市的經濟便會倒塌,於是,便隻能以這樣的名義將財產歸還給社會。本地政府也以沈繼添身患重病,威脅公關安全為由,通過衛生機關入手,被勒令出境。


    當然,這隻是流言,這世界每天都有上萬種流言。


    被勒令出境之後,還有一句,那就是終生禁止踏入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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