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泊昭見到女兒被睿王搶過,當下麵色就是變了,又見凝香躺淚眼盈盈的看著自己,他心口一疼,收回目光,不在看向凝香,隻望著麵前的男子,一步步向著睿王逼近。


    “梁泊昭!”睿王聲音沙啞,低喝道;“你將皇上如何了?”


    梁泊昭站定了步子,向著身後一個手勢,便有精兵押了數人上前,俱是睿王的部下,禦林軍的精銳,其中一人,正是固守宮門的侍衛統領。


    見到這些人,睿王眸心一緊,心頭也是涼了下去。


    “王爺,皇宮已被定北大軍攻陷,太後和皇上....都被逆賊關在了鳳儀宮。”侍衛統領對著睿王開口,看向梁泊昭的目光中,是深邃的恨意。


    聽得那一聲“逆賊”,梁泊昭並無表情,仍是沉定的看著袁子闊。


    袁子闊目眥盡裂,對著侍衛統領喝道;“巴林將軍何在?西北軍難道沒有進宮去守護皇上?”


    “巴將軍也在宮中,西北軍壓根沒有進城,城門早被逆賊的手下把住,西北軍副將竭力攻城,死傷慘重。”


    聞言,睿王臉上的血色一分分的褪去,他看向梁泊昭的眼睛,啞聲道;“梁泊昭,你身為大齊武將,你的王爵,這座王府,無一不是朝廷所贈,即便朝廷猜忌於你,你身為當朝重臣,又如何能背棄大齊?”


    “王爵與王府,並非朝廷所贈,而是梁某在戰場上一次次出生入死,拿命才換來。”


    睿王眼臉微動。


    梁泊昭伸出胳膊,沉聲道;“將孩子給我。”


    “九兒....”凝香蜷著身子,她幾乎沒聽見梁泊昭與睿王在說些什麽,她的眼睛裏隻有孩子,她用盡了全身力氣,再也顧不得下身的傷口,向著孩子一分分的挪去。


    餘光瞥見妻子,梁泊昭隻得收回手,向著凝香奔去,他攬住妻子的削肩,將她抱回床上,凝香臉龐雪白,對著睿王祈求;“王爺,我求你,不要傷害九兒,她還那麽小,她什麽也不懂....”


    睿王看了懷中的九兒一眼,女嬰的臉蛋白皙水潤,眉目清秀,鮮豔的一張小嘴,讓人看著,便是打心眼的喜歡。


    他硬起心腸,仍是抱著孩子,與梁泊昭的親兵對峙著,他看著梁泊昭夫婦,聲音平穩有力;“你們的孩子無辜,皇上又何嚐不無辜?梁泊昭,皇上今年才九歲,即便先帝曾有負於你,可皇上又有何錯?你欺主年幼,罔顧朝綱,又有何顏麵以功臣自居?”


    梁泊昭緊了緊凝香的肩,低聲道;“你要如何?”


    “將皇上放了,我便放了你女兒。”


    梁泊昭一記冷笑,剛站起身子,衣袖便被凝香攥住,他握住凝香的小手,對著妻子言了句;“你放心,九兒不會有事。”


    說完,他撥開了妻子的手指,向著睿王一步步走去。


    “把孩子還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梁泊昭黑眸迥深,每走近一步,睿王便是不由自主的後退一步,終於,睿王麵色鐵青,眼底浮過一抹決絕,寬大的手掌已是扣住嬰兒嬌嫩的頸脖,道;“梁泊昭,白骨累累,滿足的隻是你一人的野心,我不信,你會不在乎這個孩子死活。”


    睿王聲音清冷,隨著說話間,手上微微用力,小小的嬰孩哪裏能承受的住,立時哭了起來,這孩子生的結實,哭聲也更嘹亮,在後院回蕩著,狠狠的撕扯著凝香的心。


    “相公,你快答應睿王,你放了小皇帝,換回咱們的九兒....”她不知是從哪得來的力氣,竟是掀開被子,硬是拖著重傷在身的身子,撲在了丈夫身旁,她的手緊緊攥住了梁泊昭的胳膊,淚水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梁泊昭單手攬住她的身子,聽著女兒的哭聲,亦是心如刀絞,他筆直的盯著睿王的眸子,聲音嚴峻而冷漠;“你若敢動我孩兒分毫,我梁泊昭必定血洗皇室,將袁子謙碎屍萬段。”


    “我說到做到。”


    袁子闊瞳孔欲裂,握在嬰兒脖子上的手指亦是輕輕顫抖。


    “王爺,我求你,別傷害我的孩子....我求求你....”


    耳旁,是凝香綿綿不絕的哀泣,袁子闊咬緊牙關,望著她那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卻情不自禁的想起她第一個孩子,那個在北疆夭亡的孩子.....


    他終是閉了閉眼睛,抱起九兒,向著屋外退去。


    梁泊昭的親兵仍是在袁子闊圍在其中,梁泊昭對著諸人喝了兩個字;“退下!”


    親兵盡數散去,袁子闊立身於院中,看向那一地禦林軍的屍首,盡數被定北軍所斬殺,他的眼底通紅,再看向懷中的嬰兒,終是狠不下那份心腸,卻傷害這孩子。


    “罷。”袁子闊低聲吐出了一個字,見梁泊昭已是從屋子裏追了出來,他身形一躍,將懷裏的孩子像半空中一拋,梁泊昭立時施展輕功,去將女兒抱在了懷裏,而睿王已是趁此機會,衝向房簷,他的身形極快,幾個起落,已是去的遠了。


    “王爺,要不要追?”


    遠處的親兵上前,對著梁泊昭恭敬開口。


    梁泊昭緊緊抱著懷中的稚女,看著女兒脖間的那一抹血瘀,終是搖了搖頭,說了句;“不必。”


    凝香抱回了女兒,近乎失控般的將孩子貼在懷裏,所幸睿王下手尚輕,九兒除了脖子上的那一點血瘀外,再也沒有其他傷痕。哭了一會兒,在母親的撫慰下,又是慢慢兒的睡了過去。


    梁泊昭坐在一旁,看著眼前的妻女,他一語不發,隻將凝香母女抱在懷中,一顆心兀自狂跳。


    凝香含淚看了他一眼,哽咽道;“相公,你究竟在做什麽?”


    梁泊昭看著她的淚水,從未有過的蒼涼將他的心栓緊,他默了默,才道;“香兒,我在謀反。”


    “謀反?”凝香喃喃的念著這兩個字,她的唇色雪白,就連抱著孩子的胳膊也是微微抖動著,直到梁泊昭伸出手,才將她扶穩。


    “你已經是定北王了,就連皇上和太後也要忌憚你,府裏應有盡有,富貴,地位,權利,你全都有了,你為什麽還要謀反....”凝香的心很涼,她緊緊的抱著女兒,仿佛要從九兒的身上得到一絲絲的暖意。


    她一直害怕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她想要的,隻不過是一家三口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即便梁泊昭是定北王,在她心底深處也還是隱隱的期盼著,盼著梁泊昭有一天可以解甲歸田,將軍權上交給朝廷,帶著自己和孩子回到羅口村,做回一對尋常的庶民夫妻。


    可他...居然要謀反!她竟然從來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有如此的野心,縱使她書讀的少,也知道謀反是要誅九族的,可一旦反成了,那隻有一條路,就是當皇帝!


    “相公,做一個定北王還不夠嗎?咱們有了九兒也不夠嗎?你為什麽...想要當那個皇帝?”


    梁泊昭抬起眸子,看著凝香淒楚哀泣的臉蛋,他的心抽緊了,隻握住了凝香的雙肩,低沉而清晰的開口;“香兒,你知道嗎,先帝是我殺的。”


    凝香倏然睜大了眼睛。


    梁泊昭接著說了下去;“當初下手,一是為了不再被他猜忌,先發製人,二是為了不讓永寧嫁進王府,然而百密終有一疏,此事已經被太後知曉,我與太後之間是殺夫之仇,與皇上之間是殺父之仇,若等小皇帝長大,羽翼漸豐,他又豈會放過我們?”


    凝香的身子顫的越發厲害,她看著麵前的男人,卻是從未有過的陌生,她茫然的看著他,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卻怎麽也無法將他的話聽進心裏去。


    “香兒,改朝換代,都是血流成河,我與朝廷,早已是你死我活,我不殺他們,他們便會來殺我,殺你,殺九兒,你懂嗎?”


    凝香抿著唇,淚水一顆顆的落下。她搖了搖頭,她不懂,這些勾心鬥角,你死我活的鬥爭,她從來不懂,也不想懂。


    “我隻懂一件事。”她的聲音很輕。


    “是什麽?”


    凝香看向梁泊昭的眼睛,她的唇角抽了抽,卻扯出一抹比哭泣還要淒楚的笑意;“就是相公,再也不是我在羅口村的那個相公了,你是定北侯,也是定北王,往後,也許還會是皇上,可哪怕你變成天上的神仙,我也不稀罕的,我想要的,隻有我原來的相公,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梁泊昭眉心漸漸緊蹙。


    “你把他還給我,無論你做王爺,還是做皇上,都隨你,你把我相公還我,你把他還我!”


    凝香終於哭出了聲,最後一句,幾乎是用喊得,她的性子向來柔弱,在梁泊昭麵前更是柔順似水,別說這般喊叫,哪怕說話聲音大點,也是從沒有過的,可她這一刻,卻偏偏衝著梁泊昭喊了起來,她的眼淚那樣多,甚至不在乎會將懷裏的女兒吵醒。


    “香兒!”梁泊昭想要抱她,凝香卻是隔開了他的胳膊,她仍是哭喊著,猶如杜鵑泣血;“你去做你的皇帝,你把我男人還我,把我孩子的父親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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