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臂上插著針管,身上很多個地方都纏著繃帶,周身痛得連輕輕的抬下手臂都疼得我齜牙咧嘴的。


    鼻子裏充刺著濃濃的藥水味,我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足足有十分鍾,才回憶起那些可怕的經曆。


    連墜崖都沒死,真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我慶幸的鬆了口氣,才想起來,不知林青怡現在怎麽樣了。


    後背酸痛得厲害,我忍不住的動了動身,卻扯到我肩部上的傷口,痛得‘哎喲’一聲直接喊了出來。


    “小白,你可算醒了,你說你到底有什麽想不開的,要去跳懸崖?”閻楓從隔壁床位上坐起來,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才過來將我扶起來坐著,又倒了一杯水給我。


    我接過水,才發覺嘴巴幹澀得連張開都不想張,一杯水下去,整個人都覺得滋潤起來。


    “那個,青怡呢?她怎麽樣了?”我有點內疚,有點後怕,說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閻楓冷哼一聲:“你怎麽不問問自己是怎麽回事?”


    “我墜崖了。”我有氣無力且有點後怕的回道。


    “青怡她死了。”閻楓悲涼的歎了口氣,員工意外而死,生為老板可是有重大責任的。


    死了?怎麽會死了?墜崖的人明明是我。


    “兩天前被發現在懸崖底下,腦袋撞在了石頭上,當場就死了。”閻楓的神情十分嚴肅,使我不得不相信這是真的。


    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我居然昏睡了兩天。


    撞石頭上?難道是因為我的那一砸,她才會……應該不是,我當時被掐得力道根本砸死人。


    “我知道你無法接受,隻怕我說了,有些事你更加無法接受。”閻楓見我不說話,繼續說。


    “什麽事?”我問。


    “她其實早就已經死了,早在四天前就已經死了。”他的神情極其疑重,不像在說謊。


    什麽叫早就已經死了,四天前就已經死了?


    四天前,不就是在火車上嗎?難道……不會的,她明明就還活著的。


    “什麽意思?我不太明白。”我詫異的問道。


    閻楓擰著好看的眉頭,伸手搭在我肩膀上,神色凝重:“那會兒你在火車上,看到的青怡,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一個活生生的人,你卻突然告訴我這個人前幾天就已經死了。


    這話是多麽的天方夜譚,任誰都不會相信。


    死人又怎麽會像活人一樣在光天化日下活動而不被發現不對勁呢?


    我回想起在火車上的一幕幕,林青怡清秀的臉龐,她害怕時的樣子,她昏迷後蒼白的臉,她難過時的淚水,她高興時的笑臉……這一切都是一個死人會有的表情嗎?


    不,她還有掐我時扭曲麵孔,那張凶殘的臉怎麽會和她重合在一起。


    我頹廢的垂下臉,心裏五味雜全,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


    “時間久了你自然就會明白。”閻楓沒有多說安慰我的話,也對,他不損我就是對我最大的安慰。


    我沉默了半響,說了句很堅決的話:“我要看看她的屍體。”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搞清楚又怎麽知道她是怎麽死的,不搞清楚我又怎麽會心安呢!


    閻楓見我一副不見黃河不死心的模樣,隻有妥協的同意了。由於我是殘障人員,他去問護士要了一個輪椅。


    我忍著疼痛,耗了15分鍾,總算在輪椅上坐穩,閻楓瞞著對護士說帶我出去透透氣。


    其實我才剛剛醒過來,是不宜有多動作的。


    一開始,護士是不同意的,看我太過堅決,才同意讓我出去幾分鍾。


    一路上我都帶著沉重的心情,周圍都經過些什麽人,我完全都沒注意。閻楓也是一言不語的推著輪椅帶我去目的地。


    林青怡是意外死亡的,所以屍體被安放在殯儀館的停屍房,法醫已驗過屍,死亡時間是四天前窒息而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狀態不佳,到了目的地,閻楓叫了好幾聲才把我的神拉過來。


    即使是大中午的,殯儀館的停屍房也真不是一般的陰森,一個個排列開來的抽屜冰櫃,每個抽屜裏都安放著一具已經冰冷僵硬的屍體。幸好我身旁還有閻楓在,不然像我這個殘疾人士,走也走不動,一有風吹草動,肯定是會自己嚇死自己的。


    我死死的拉著閻楓的衣角,盯著一排排的抽屜看過去,想著到底哪一個才是躺著林青怡的抽屜。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閻楓幽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不由自主的打了寒顫,下意識的將他的衣角拉得更緊,搖了搖頭。


    好在他沒多在意,任由我扯著。


    不知是不是閻楓給了看門的大爺一些什麽好處,守門負責的大爺並沒有跟進來。


    整個陰森的停屍房就我和閻楓兩個大活人,其他的都是死人。


    閻楓推著我走到一排冰櫃前,伸手指了指上麵掛著的牌子。


    木牌上清楚的寫著林青怡的名字,死亡時間,死亡原因墜崖。


    我問閻楓:不是說窒息嗎?


    他卻回答我:這話說出去你信嗎?


    也對,沒有證據說出來誰會相呢。


    這就表明了,她真的是墜崖之前就死了。


    我眼淚無聲的從眼角滑了下來,心口堵得慌。


    從小到大,因為隻有一個親人的緣故,我從來沒經過身邊人的死亡。


    雖然我與她的交情不是太深,可那天我是陪她的最後一個人,而林青怡她現在就躺在我前麵的那個冰冷的冰櫃裏,再也醒不過來。


    停屍房的溫度很低,凍得我傷口已經麻木了,好在出來前閻楓就給我裹了個厚厚的毛毯。


    冰櫃裏的溫度更低,邊緣已經結了很多冰,閻楓卻毫不費力的拉開來。


    抽屜拉開的一瞬間,撲麵而來的一陣寒氣,我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臉。


    我害怕看到恐怖的場景,害怕看到林青怡那張蒼白無血,毫無生機的容顏。


    足足五分鍾的寂靜,我的耳朵裏隻能聽到我的心跳和閻楓的呼吸聲。我知道他耐著性子沒有催促我快點看完,看完死心走人。


    他隻是一言不發的站著。


    我咬了咬牙。緩緩的打開眼睛,眼前的景象足以把我嚇暈過去。


    我無法形容那是一張怎樣恐怖的臉。


    冰櫃躺著的屍體哪裏還有半點林青怡昔日的樣貌。


    她的腦袋爛了一半,血肉模糊的,一雙眼睛瞪著如銅鈴一般駭人,隻有眼白的瞳孔,布滿了血絲,咋一看之下,就是兩隻紅色的眼睛。


    “法醫說她的腦袋是死後被砸爛的。”閻楓怪異的看著我,我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


    屍體已經出現了腐爛的跡象,要不是被冰凍起來的話,估計我都吐了。


    我的手死死的扯著閻楓的衣角,甚至都能清楚的聽到‘刺啦’一聲,衣服裂開的聲音。


    我無法想象在華山頂的時候,她那梨花帶雨的模樣就是如今這具開始腐爛的屍體。


    這一切的一切,我都無法承受。


    我不知道閻楓是怎麽把冰櫃合上的,更不知道是怎麽回到醫院的病床上的。


    我的腦子不停地來回放著那晚我砸林青怡腦袋的畫麵,我可以肯定,林青怡那半個腦袋就是我砸爛的,我隻是輕輕的一砸,居然就爛了半邊,當時不知是什麽原因,我既然沒有發現。


    “小白,這事和你沒有關係,你這幅樣子隻會讓你自己更加的自責,陷入更多的問題中去。”閻楓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勸了我幾句,見我無動於衷便以幫我打飯的借口離開了。


    病房裏有三個床位,不知道是不是我運氣好還是人緣不好,諾大得病房隻有我一個病人。我的床位是靠近窗戶的位置,傍晚十分都會有陽光散進來,卻溫暖不了我冰涼的心。


    閻楓走了幾分鍾後,我的手機響了起來。


    聲音是從枕頭下麵傳來的,鈴聲十分吵雜,起初我是不打算理會的,後來它停了又響,響了停,一直持續了五六邊。


    我摸出手機,可能因為墜崖的原因,手機當時應該摔壞了,估計是老板看不過去就給我買了個新的。


    希望我出院之後,他不會扣押我一個月的工資。


    我滑到接聽,電話那邊就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十分的焦慮。


    我還沒回過神來,耳朵就遭到一頓霹靂吧啦的虐待。


    “小白啊,聽你同事說你出去爬山摔到了,有沒事?現在怎麽樣啊?縫了多少針啊?哎喲,心疼死爺爺咯!爺爺離得遠,又不能來看你。小白呀,要不爺爺明明就坐車過來看你……,”一蒼老慈祥的聲音,滔滔不絕的響起。


    我精神一震,是爺爺。


    委屈得我一下就哭了出來,卻不敢哭出聲來,還要假裝笑出聲說:“老爺子放心,你可千萬不要過來,都一把年紀了還要這麽折騰,我不就是爬山不小心翻了個跟頭嘛!哪裏需要縫針這麽大的手術,回去隨便擦點跌打酒,休息兩天就一樣生龍活虎的。”我低頭看著我腿上的繃帶,又看了看肩膀上的繃帶,白色的綁帶上已印出了斑斑血跡,我可以肯定當時應該縫好幾針下去。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出門在外,安全最重要,千萬不要委屈自己,有什麽煩心事也可以跟我這老頭子說說。”爺爺總算鬆了口氣,嗬嗬的連笑了幾聲。


    我抹幹眼淚,一聽到爺爺輕鬆的話語,我這兩天的陰霾都淡了不少。


    即使我是他撿來的,也可以看得出,他完全把我當親生的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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