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溪澗並非一個小山澗, 而是一個占地麵積頗大的山穀。


    穀中河流縱橫交錯,河麵上林立著無數精巧雅致的房舍, 古色古香的韻味,從穀中往山上蔓延。


    從上方俯視,整個青溪澗如同一條盤龍, 穀內靈氣充沛, 街道上大多數的人皆悠然渡日,渾然不受外麵局勢的影響。


    人族決定在這裏召開會議,還有一個原因, 青溪澗不屬於任何一個勢力,它獨立於外, 有皇級劍師坐鎮,同時還有上古布下的靈圖陣, 十分安全。


    一行人進青溪澗後,自有人將他們引去一處位於桃林間的住所。


    桃林環繞,溪水流淌,環境優美, 連素來喜好自然的巫族也挑不出什麽不是。


    水月華作為這次引路者, 將巫族的大巫們安頓好後,匆匆忙忙地離開,前往青溪澗中水家的別院, 尋找心腹問話。


    天青等那些人族也悉數各自去尋自己族人, 一時間桃林深處的屋舍裏, 隻剩下一群巫族和遲萻這個唯一的人族。


    每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遲萻就忍不住出去浪一遍,品嚐當地的美食。


    “人生在世,總得為自己尋點樂子,我的樂子就是看最美的風景,吃最好的美食,走最好的路。”遲萻說著,轉頭看一眼身邊的盛世美男子,添了一句,“睡最俊的男人。”


    司昂:“……”幸好他長得夠俊!


    正好聽到的蠻:“……”


    遲萻看一眼站在門邊進退不得的蠻,咳嗽一聲,厚著臉皮道:“蠻,你要不要出去逛逛?聽說青溪澗有很多人族的特色美食,青溪澗的桃花釀極是醇厚,很多巫族的人都喜歡。”


    這個聽說,是鬆蘿說的,遲萻出門在外,心裏可惦記著鬆蘿這個小夥伴,每次遇到鬆蘿向往的東西,就忍不住收刮一些,準備回巫族後,再送過去給鬆蘿。


    蠻很快回神,若無其事地道:“我就不去了,大人和阿萻小姐去玩吧。”說著,將一個乾納袋遞過來。


    出門去玩,怎麽能少了靈幣呢?


    遲萻為蠻的體貼細心點讚,接過後,就和司昂高高興興地出門。


    蠻送他們出門時,默默地和司昂對視一眼,雖然有事要稟報,但不好在這種時候煞風景地將天巫叫走,還是等他們回來後再說吧。


    ***


    桃花釀是青溪澗的特產,遲萻出門後,就朝天青所說的一個桃花塢的店而去。


    來到青溪澗之前,遲萻就特地問過天青,知道青溪澗哪邊的風景最好看,哪裏的人最多,哪裏的食物最好吃,壓根兒就不用問人。


    桃花塢的客人很多,都是來買桃花釀的。


    遲萻勇猛地擠進去,搶到了十壇桃花釀,將它們全都塞到乾納袋裏。


    離開桃花塢後,遲萻就和司昂抱怨道:“乾納袋雖然能裝的東西多,但裏麵不保鮮,等回去時,你記得用巫術弄個結界,讓它們的保鮮功能久一點。”


    司昂應一聲,壓根兒就沒有巫術不能這麽用的概念。


    反正她高興就好。


    兩人高高興興地走在街道上,十分引人注目。


    人族將這次除鬼大會定在青溪澗,人族各個勢力的人都為此而來,知道人族也邀請巫族參與,對巫族神殿的大巫出現在青溪澗並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但是他們一個巫族神殿的大巫,一個人族的劍師,兩人舉止親密,宛若情人,這才是引人注意的地方。


    兩人皆習慣受人矚目,所以對這些目光並沒有什麽不適,依然我行我素。


    遲萻正捏著一塊酒釀桃子喂司昂時,突然感覺一道強烈的目光。


    她轉頭望去,就見到不遠處一個身穿華麗的緋紅色長袍的男人,正用一種複雜的目光看著她,臉上的表情非常複雜,有驚訝、狂喜、不敢置信。


    讓遲萻特別注意的是,這男人身上的氣血之旺,是她迄今為止所見過的劍師中唯一一個,這表明他是一個高級劍師,比天青這個天級的劍師更厲害。


    劍師的等級有地級、人級、天級、帝級、皇級之分,看這男人身上的氣血,可以判定是一位帝級劍師。遲萻不禁在心裏估量,她如果和這男人對上,不知道誰的劍術更高。


    那男人不敢置信後,突然緋紅色的袍子翻滾,須臾間就來到她麵前。


    他伸手就想抓她,遲萻還未出手,司昂已經不耐煩地一道巫術打過去,並沒有用高深的巫術,使得那男人還能敏銳的躍開,巫術在地麵上留下一道割裂的痕跡。


    男人這回終於注意到遲萻身邊的司昂,看到他的打扮,便知道他是巫族神殿的大巫,再回想先前所見,男人的神色更複雜了。


    “……原來是這樣,那日你從阿爾山絕峰摔下去,那萬丈懸崖之下便是巫族的地盤,原來你沒有死……”


    他喃喃地道,聲音富含感激和後怕,還有說不出的複雜。


    他的聲音雖然輕,但遲萻和司昂都不是一般人,哪裏沒聽到。


    遲萻的身體拔地而起,須臾間便來到那男人麵前,一劍將他抽飛。


    那男人竟然沒有絲毫的反抗,身體被她直接抽飛,狠狠地撞到不遠處的一麵牆上,猛地噴出一口血,整個人委頓於地。


    他狼狽地爬起,用一種快要哭的眼神看著她,麵上露出一種似笑似哭又夾雜著驚喜和認命的神色,唇邊掛著一抹血痕,為他豔麗的麵容添了幾分糜麗之色,越顯驚豔。


    遲萻沒有繼續動手。


    這裏到底是人族的地盤,而且即將召開除鬼大會,青溪澗裏早有皇級劍師坐鎮,遲萻能感覺到那暗處的皇級劍師的存在,自然要給點麵子的。


    果然,在她動手抽飛這男人時,就能感覺到有好幾個氣血旺盛之人往這裏來。


    “殿下!”


    其中有兩個劍師看到地上的男子時,大驚失色。


    另外四個看穿著,明顯是這青溪澗的執法者,同樣用不愉的眼神看她,硬梆梆地道:“這位姑娘,青溪澗禁止私鬥,請你和我們去執法堂走一趟。”


    遲萻扁嘴,有點後悔剛才動手太快了,她應該讓司昂先設個結界再動手的。


    司昂施施然地上前,站在遲萻身邊,麵對那幾名執法者,淡淡地說:“我們動手了又如何?”


    執法者們:“……”媽的,竟然有個巫族大巫。


    執法者們明顯感覺到司昂身上澎湃的巫力,並不好對付,加上人族和巫族之間的同盟關係,他們也不能真的不給麵子地將人帶去執法堂。


    還有,也要讓他們能將人帶得走才行。


    “等一下,這是一場誤會。”紅衣男人在侍從的揣扶下站起來,急忙道:“不關她的事情,是我太激動了,讓她誤會……”


    他說這話的時候,用一種格外溫柔纏綿的眼神看著遲萻。


    遲萻被他看得壓力山大,幾乎忍不住懷疑,難不成這男人是她在人族時的情人不成?


    突然她想到失憶前自己可是白虎令之主,雖然宗家禁婚喪嫁娶,但不禁私生活啊,你找幾個情人都沒人說你,隻要不想著結婚脫離宗家就行。


    更讓遲萻壓力山大的是身邊的男人,一隻手輕輕地撫著她的背,看似在安撫,卻讓她毛骨悚然。


    青溪澗的執法者聽到那男人的話,看他身上的傷,就知道事情不像他說的那樣,但這幾人的身份,並不是他們能管的,這也算是個台階。


    執法者的臉色稍霽,說道:“東臨的十三皇子殿下,既然是誤會,解開就好,我們也不希望在這段時間發生什麽意外。”然後他們又轉向遲萻,說道:“希望以後不要再發生這種意外才好。”


    遲萻點頭,笑得一臉純良,誠懇地道:“抱歉,以後不會了。”


    以後她抽人前,一定讓司昂先用巫術設個屏障再抽,絕對不會引來執法者。


    執法者離開後,遲萻又蠢蠢欲動。


    隻是她終究沒有再動手,原因是司昂的臉色黑得像鍋底,再看一眼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紅衣男人用一種讓她雞皮疙瘩都要出來的眼神含情脈脈地看著她,遲萻衡量片刻,決定還是先離開。


    反正聽剛才那些執法者的話,已經確定這男人是東臨國的皇子,想要找他非常方便。


    於是遲萻當下拉著司昂走了。


    “等等……”東臨國的十三皇子左丘航慌忙叫道:“你等一下,我有話要說。”


    遲萻轉頭看他。


    左丘航對上她陌生的眼神,沒有怨恨,沒有熟悉,沒有心疼,隻有完完全全的陌生,不禁心中一痛,頓時心氣翻騰,又是一口血噴出來。


    遲萻忙後退一步,臉上露出嫌棄的神色,嘟嚷道:“我隻是隨便抽一下,隻用了五成的力道,都沒下死勁呢……”


    這話得到東臨國的幾個劍師的怒目。


    接著,又見幾名劍師出現,而且穿的衣服都和那兩個圍著東臨國十三皇子的劍師一樣,遲萻便知此時並不是說話的時機,趕緊和司昂一起離開。


    雖然她不懼人族的那些強者,但在沒有弄清楚事情之前,到底不好公然挑釁。


    左丘航眼睜睜地看著她離開,忍不住低頭嗬嗬地笑起來,然後越笑越大聲,最終牽扯到內傷,倏地吐血昏迷過去。


    一群侍從見狀,隻好先將他帶回東臨國在青溪澗的行宮。


    左丘航到底氣血深厚,很快就醒來。


    醒來後,他沒有急著療傷,而是將室內的侍從揮退出去,雙眼失神地看著窗外漸漸變黑的天色,直到屋子裏突然多了一個人。


    那人站在昏暗的光線裏,如同一個虛無的身影,這是靈圖師宗家的影衛,護衛每一任令主的影子。


    左丘航轉頭看那人,沙啞地道:“影七,她沒有死……她還活著……真是太好了。”說著,他雙手捂著臉,眼淚一滴一滴地從指縫間流出來。


    他的聲音充滿了悔恨。


    昏暗的光線中,影七上前一步,露出一張清秀木訥的臉龐。


    “她在哪裏?”影七急切地道。


    他沒有回答。


    “你快說啊!大人在哪裏?是不是已經被你和那賤人害得快要死了?”想到當初左丘航曾經說的事情,影七頓時大怒,若非需要左丘航幫忙尋找,否則早就殺了他。


    影七看向左丘航的眼神滿是殺意。


    左丘航擦去臉上的淚,一張明豔的臉龐妖豔嫵媚,男子的陽剛與陰柔並重,美得教人窒息。他揚起臉,一雙眼睛泛著流光,說道:“我今天在青溪澗見到她,她看起來很好,她沒有死於靈毒!我猜測,她身上的靈毒應該已經被清除幹淨,應該是巫族的天巫出手。”


    除了天巫外,這靈毒根本無人能解。


    “那她的記憶……”


    “她不記得了,她連我這個害她如斯的仇人都不記得!”左丘航隻要想到她陌生的眼神,就心如刀割,“當時她並未下殺手,隻是抽我一劍,沒有在一見麵就殺了我,可見她沒有記憶。”


    影七的眼中出現幾分波動,她垂下頭,聲音艱澀,“神級封印靈圖從來無解,她一輩子都不會擁有曾經的記憶,更不會記起你們害過她……嗬嗬,左丘航,你活著有什麽意義?你的自以為,害了當年救你的人,反而去幫一個欺騙你的賤人……”


    左丘航呆呆地坐在那裏,沒有吭聲。


    影七原本恨得想殺死他,但看他這副生不如死的樣子,又按下殺意。


    影七道:“你最好活著,由大人親自來取你的命,和那賤人一起。”


    影七很快便離開了。


    左丘航心如死灰,半晌眼珠子方才轉一下,掙紮著爬起身,叫人拿來傷藥。


    他要活著,活著去殺欺騙他的人,為她報仇。


    ***


    遲萻和司昂回到巫族的休息地時,馬上就道:“我真不認識他,你別亂想。”


    司昂神色淡然,說道:“我知道你不認識他。”


    遲萻正要露出笑容,然後就聽他說:“你的記憶被神級靈圖封印,隻有神才能解除封印,你能記得他才怪。但不表示他不認識你,看他的眼神,對你可是情意綿綿呢。”


    說到這裏,天巫大人心裏就怒得想殺人。


    他不喜歡其他男人用那樣的眼神看她,特別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她在人族中生活的一百多年,他一無所知,更不知道是不是她曾經也像人族其他宗家的令主一樣,情人遍布。


    雖然知道深究這些不好,可心裏就是憋得難受。


    遲萻看他一會兒,終於確認這男人是在吃醋。


    不知怎麽的,她不僅沒有擔心,反而有點想笑。


    “咳,你放心,我和他肯定不是那種關係,剛才你也聽到他的話啦,他知道我從阿爾山摔下來,一定是當初合謀害我的人,我很確定。”遲萻信誓旦旦地說。


    “萬一是趕來救你、恰好看到的呢?”司昂反問道,可不相信作為宗家的白虎令之主,被人害時,沒有忠心的心腹下屬找她。


    遲萻呃一聲,繼續肯定道:“你放心吧,我對那種妖豔賤貨沒興趣。”


    司昂:“……”


    如果不是妖豔賤貨,她就有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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