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州城是位於人族與烏族邊境的一個城市, 但凡穿過荒野,進入人族的地盤後的人族和巫族, 都會第一時間來到薑州城稍作休整。


    這裏也是巫族和人族貿易往來中心,雖地處邊境,依然十分熱鬧, 大街上隨處可見人族和巫族的身影, 並且有很多巫族在這裏定居開店。


    水月華讓人將薑州城一家客棧包下,讓眾人入住,在此休息兩天。


    連續趕路兩個月, 加上在野外,危機重重, 一行人疲憊不堪,確實需要休整一下。


    休息一晚後, 遲萻精神抖擻地從某位天巫身上爬起,拿過一旁的女劍師的衣服穿上。


    人族的衣服頗為講究,劍師和靈圖師之間更是大有不同,彼此都有代表自己身份所穿的服飾, 走在路上, 讓人一見便明白對方的身份,盡量避開,以免不小心冒犯。


    遲萻在巫族時, 一直穿的是巫族的服飾, 這會兒來到人族, 她便換上人族的衣服, 而且是女劍師的衣服。


    發現自己還會劍術後,遲萻機靈一動,想以劍師的身份回到人族,便讓蠻幫準備劍師的衣服。


    當時蠻的眼神,遲萻回想起來,不禁有些愧疚。


    好像在欺騙老實人一樣,但現在確實不好告訴他。


    司昂從床上起來,看她背對著自己,努力地和那堆衣服拉扯,便知她對這種衣服沒轍。


    他唇角微微上挑,探手將護肩的軟皮甲拿過來,為她係上。


    遲萻感覺到身後的氣息,轉頭看他一眼,等他為她係好軟皮甲的帶子,她湊過去親他一口,一手扶著腰間的佩劍,整個人英姿颯爽,笑盈盈地問:“我這樣像劍師麽?”


    “有點像。”他說道。


    遲萻不滿地看他,“什麽叫有點像?”


    “你雖然將靈力收斂起來,沒泄露分毫,但同樣的,你身上沒有劍師的血氣,看起來就像個初級入門的劍師。”


    所以一點威懾力也沒有,不像天青,讓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個善茬。


    劍師修習越久,血氣越旺盛,給人的感覺很多都不像個善茬。


    遲萻受教了,她撫著劍,若有所思地說:“這樣也好,能出其不意地製敵。”


    兩人穿戴整齊後,便一起出門去用早膳。


    司昂依然是一身巫神袍,代表他巫族的身份。遲萻換成人族女劍師的勁裝,一路走來,但凡認識她的人,都忍不住驚訝。


    雖然昨天進城時,就見她穿成這樣,當時還以為她隻是想恢複人族的身份,哪曉得今天仍是這副打扮,難不成她其實是個劍師?


    除了熟知她身份的天青和水月華等人外,其他人很快地將遲萻歸類為劍師。


    當然,這也是有原因的。


    當天青見到遲萻這副劍師的打扮時,他出其不意地突然抽劍,劍尖朝遲萻而來,劍氣如虹,威不可擋,周圍人一陣驚呼。


    遲萻並沒有避開,她迅速地拔劍,擋下天青這一劍,甚至反手一抽,將他的劍抽回去,劍尖抵在他的心口處。


    天青吃驚地瞪著她。


    水月華平靜的臉龐也出現幾絲裂痕。


    他們都知道遲萻是靈圖師,而且是宗家的白虎令之主,天青那一劍,根本傷不了她,遲萻隻需要隨便一道靈圖就能將之打飛。


    原本他們都以為遲萻會用靈圖師的手段回擊的,哪想她直接拔劍。


    而且撥劍的姿勢還這麽漂亮,當時圍觀的幾個劍師都忍不住喝彩。


    以天青的眼力,遲萻從拔劍到反擊,不僅幹脆利落,而且姿勢非常標準,仿佛她從會抓劍起,就一直維持著這種拔劍的姿勢。對於劍師來說,從小刻苦修習劍術,會讓他們形成這種拔劍的習慣。


    遲萻的身體就像修習幾十年劍術後,留下的劍師的本能習慣。


    可問題是,她是一個靈圖師啊!


    遲萻收劍入鞘,慢吞吞地道:“下次別那麽幹了,否則收不住劍,捅死你隻能算活該。”


    說罷,便抬頭挺胸走了。


    司昂瞥一眼天青和水月華兩人,唇角露出一個料峭弧度,也施施然地離開。


    這一幕被很多人盡收眼底,同時也肯定了遲萻劍師的身份,皆恍然大悟。


    原來這姑娘是個劍師,而非普通人,也算是不錯了。


    等眾人離開,天青來到水月華麵前,弱弱地道:“姑姑,你是不是認錯人了?阿萻姑娘的劍術非常高,剛才我甚至沒有看清楚她出招,就輸了。”


    天青苦練劍術幾十載,如今已經是天級的劍師,可謂是人族中的青年才俊,但在遲萻麵前,他卻被她生生地壓製住劍氣,沒法反擊。


    水月華僵硬著臉,“你以為宗家的白虎令之主誰都敢冒充的?”


    雖說宗家的白虎令之主原來還是個劍術高手出乎她的意料,但這種事情應該也算是有可能的吧……應該吧?


    應該個屁!


    靈圖師與劍師各有所長,修習的方向不同,兩者之間根本沒有共通之處。靈圖師修習靈力,以靈力修身,而劍師以劍煆體,一身旺盛血氣,是衍生劍招、賦予其威力的根本。她從未聽說過哪個靈圖師還能去修習劍術的,這是根本不可能之事。


    然後,她就聽到天青嘟嚷道:“現在宗家那個不就是冒充的?”


    “什麽?”水月華愣住。


    天青自己說完這句時,也愣了下,忙道:“我是說,阿萻姑娘既然是白虎令之主,可她這十年來一直待在巫族,宗家那邊卻能時不時地傳出白虎令之主的消息,那就是有人在冒充她。就算白虎令之主特地弄來的替身,但也算是冒充了吧。”


    誰知水月華卻臉色大變。


    “姑姑,怎麽了?”天青有些忐忑。


    水月華僵硬地看著侄子,以往的疑惑,這一刻終於得到解釋。


    以往她隻看到白虎令之主的高深莫測,以為她來到巫族是有所圖,甚至不惜委身巫族神殿的大巫。但換一種猜測,如果是白虎令之主其實是被人陷害,身受重傷,不得不隻身前往巫族,甚至隱姓埋名潛伏在巫族以躲避害她之人呢?


    這樣就說得通為何遲萻遲遲未表明身份,甚至一直抓著巫族不放。


    巫族神殿的大巫分明就是她的保護-傘。


    白虎令之主好深的心機。


    一時間,水月華為自己的猜測驚呆了,顧不得和侄子解釋,便匆匆忙忙地回房,給水家那邊傳遞消息,務必要查清楚這事。


    “希望能查清楚吧。”水月華苦笑一聲,忍不住望向薑州城的天空。


    如果她的猜測是錯的,對水家並沒有影響,如果她的猜測是對的,水家會更上一層樓,而她在水家的威望也會升上一個高度,屆時,曾經那屈辱的改姓之事也能順她的心意改變,她要完全掌控水家,成為水家獨一無二的族長。


    ****


    吃過早膳後,遲萻和司昂就在薑州城逛起來。


    薑州城時常能見到來往的巫族,所以司昂一身巫神袍出門並沒有受到什麽注目,最多因為他身上的巫神袍和其他的巫族不同,讓那些人族多看兩眼。


    如果不了解巫族曆史、沒有親自去過巫族的人,很少能分得清巫族中普通人和神殿大巫的衣著打扮的差別。


    倒是那些巫族十分激動,激動之餘,神色更為恭敬。


    薑州城雖然不大,街道十分繁華,人來人往,兩人走一會兒差點被人擠到角落。


    經過一間賣靈圖的店,遲萻想到要買點空白靈紙這些東西,便拉著司昂進去。


    遲萻在店裏溜噠一會兒,看夠了,準備買一些空白的靈紙和符筆、朱砂時,突然發現一個大問題。


    她轉頭看向那位天巫大人,小聲地問:“你有人族的交易貨幣麽?”


    天巫大人:“……”


    兩人麵麵相覷,然後遲萻默默地扭頭,露出一個溫暖又親切的笑容,和氣地對一旁的店員道:“真是抱歉啊,出門在外,一時忘記帶靈幣了。”


    店員懷疑地看他們,兩人穿得光鮮亮麗,看起來並不像是缺錢的樣子。


    “我們等會再來,這些靈紙還是要的,你放心吧。”


    遲萻一臉正氣地保證後,便拉著司昂出門,心裏頭有些懊惱。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是個窮光蛋,更不知道被舉傾整個巫族部落供養的天巫大人,原來也是個窮光蛋。


    這也不怪遲萻,從她醒來後,記憶全無,一直生活在巫族裏,吃穿用度都有人準備,從來沒想過買東西是要錢的,因為巫族的部落裏,大多數保存著以物易物的習俗,不用貨幣買,而她也從來沒有主動需要買過什麽東西。


    至於司昂,他是天巫,他的吃穿用度自有神殿準備,根本不需要他操心這事情,以蠻為首的幾個侍奉天巫的大巫們早就準備得妥妥當當的。


    通用貨幣是什麽東西?天巫根本不需要。


    像遲萻身上的這套人族的衣服,其實也是蠻準備的。


    蠻就像人族那些大家族裏的全能管家,什麽都沒有讓他們操心過。


    但是蠻不知道他們今天要出門去買東西啊,更不知道他們要買的是靈圖師的東西。


    人族這邊有兩種通用貨幣,一種是靈幣,一種是金銀,靈幣是靈圖師和劍師的通用幣,而金銀則是普通人的通用貨幣。


    於是兩人回到客棧,找蠻要了一些靈幣。


    靈幣雖然是人族的貨幣,但巫族這邊並不少,畢竟這是人族承認的通用貨幣,兩族交易時,也會流通一些到巫族,巫族的人極少用這種,就收起來。


    這次要來人族,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看中人族什麽東西,需要用貨幣來買的。所以出門的時候,蠻準備了很多靈幣。


    “大人和阿萻小姐需要買什麽,要不要我去幫你們買回來?”蠻體貼地問道。


    “不用。”


    司昂冷著臉接過用乾納袋裝著的靈幣,拉著遲萻出門。


    蠻瞅著他的背影,莫名地覺得天巫大人此時心情很不爽,難不成是因為他們先前去買東西,卻發現作為一個男人,沒辦法給情人付賬,所以惱羞成怒了麽?


    終於將需要的東西買到手後,遲萻瞅他一眼,笑道:“你別生氣啦!你瞧,比起你,我現在一無所有,都是吃你的、喝你的、住你的,現在還要花你的,這麽看來,我這個白虎之主還真是失敗,全賴你養著。”


    司昂臉色稍霽,“養你我樂意!”


    遲萻臉皮很厚地接道:“那好,以後就讓你養啦。”


    他的唇角翹起,說不出的高興。


    等他們回來,蠻站在廊下,看到天巫大人臉上似有若無的笑意,便知道他現在心情非常好,估計又被那位阿萻小姐哄高興了。


    真是個年輕人。


    是的,巫族的壽命漫長,二百歲出頭的天巫在蠻眼裏,還是個年輕人。


    在薑州城休息了兩天,他們再次出發。


    水月華的神色十分憔悴,比先前兩個月的趕路還要疲憊,仿佛這兩天她並不是在休息,而是去做了什麽大事。


    天青擔憂地看她,這兩天姑姑都待在屋子裏,哪裏都沒有去,怎麽反而看起來更憔悴了呢?


    水月華的雙眼很明亮,笑道:“天青,我沒事,我很好,沒有比現在更好了。”


    天青看到她這樣子,反而更擔心了。


    從薑州城出發去青溪澗,約莫一個月的路程,再加上神出鬼沒的鬼族襲擊,可能會耽擱點時間,眾人都不敢掉以輕心。


    遲萻窩在荒獸車裏,白天用靈紙繪製靈圖,晚上打座修煉,沿途休息時,要躲著眾人練劍,一時間非常忙碌。


    忙碌之餘,司昂也抽空和她講解人族的勢力,讓她好有個概念。


    人族的勢力分為兩個陣營,一個是靈圖師,一個是劍師。


    而靈圖師和劍師之下,又有無數個勢力,其中以靈圖師的宗家、東臨國、西海國這三個勢力為主。


    東臨國和西海國是由兩位皇級劍師所建立的國家,與宗家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靈圖師宗家的曆史有一萬多年,而東臨國和西海國的曆史比較淺,隻有幾千年,每一任皇帝都是皇級劍師的實力,隻有皇級劍師,才能稱皇帝。”司昂將寫在紙上的人族勢力關係圖展開遞到她麵前,說道:“這些你要記下來。”


    遲萻瞄一眼,不由得頭疼,“好多,比巫族還複雜……”


    “當然,巫族隻有一個神殿,而且我的族人可愛多了,他們都不擅長搞陰謀。”司昂說到這裏,嘴角微微翹起。


    若非星辰所過之處,皆是天巫的眼線,隻怕巫族這些大部分性格純良的巫族,早就在千年前就被人族吞並了。


    司昂可以說是天巫中的變異,自從他成為天巫後,巫族的整體實力日漸提升,人族想占巫族的便宜,也不像過去那麽容易。


    遲萻隻得苦逼地開始記下來,她掃了一遍後,發現最熟悉的就是水家和天家,因為這兩家的代表人物現在都在= =!


    看完後,她終於明白為什麽水月華和天青明明是姑侄,卻是不同姓的。


    “原來水月華為了當上水家的族長,竟然舍棄自己的姓氏,幾乎與天家交惡。”遲萻恍然大悟,“夠狠,怨不得能走到這一步。”


    司昂放下筆,笑道:“正好可以利用。”


    遲萻哦一聲,繼續奮鬥。


    隨著他們向人族的地盤深入,鬼族也越來越多。


    鬼族突破封印後,就傾巢而出,連連攻占人族三城,雖然那三城最後被人族搶回來,但人族的傷亡慘重,有很多鬼族逃走,在人族的地盤中遊蕩。


    這一路上,他們就遇到好幾撥鬼族。


    每次鬼族出現,遲萻都第一個衝過去,用鬼族來試劍。


    她的劍術在持續不斷的戰鬥中逐漸提高,再也沒有人懷疑她劍師的身份。而這讓也天青和水月華越發的風中淩亂。


    比起其他人,天青這位從小就被稱為天才劍師的,心頭受到的震動非常大,每一次看到遲萻揮劍,他都要懷疑一下人生。


    不對,要懷疑一下遲萻的身份。


    這位真的是宗家的白虎令之主麽?


    就在天青這種懷疑中,他們終於來到青溪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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