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初夏的臉上很從容,又很自信,嘴角好像還有一絲絲的冷笑。我真有點看不透她了。這個女人,年紀輕輕怎麽能有這麽多付麵孔,讓人摸不到,看不透。


    俗話說,跟什麽人就學什麽樣,既然她那麽藏而不露,那我是不是也要如此這般的回敬她一下?我咬了咬嘴唇,又鬆開,回到臥室裏取出了我的牛角梳子,笑著對賀初夏說:“初夏,我覺得你身上的旗袍如果配上另外一種發型就更好了。來我幫你梳一個丸子頭。”


    她要站起來製止我,我用手按住她的肩膀上去就是一陣狂梳,連拉帶扯,終於看到有幾根帶著發根的,半長不短的頭發已經粘到了我的梳子上,這才把她的頭發胡亂在頭頂上紮了一個丸子頭,把她拉起來推給紅梅阿姨:“阿姨請帶初夏去照照鏡子……”


    我站起來,走到臥室,趕緊找了一個密閉袋把那幾根帶發根的頭發放到裏麵,藏到自己的包裏,這才回到客廳。


    賀初夏頂著一隻丸子坐在客廳裏和紅梅阿姨聊天,“……也許時間太久了,都十六,七年了,我對我媽的印象不深,記憶深刻的隻是她一個背影。”


    紅梅阿姨已經泣不成聲:“可憐的孩子,不哭,如果你願意,就把這裏當你的家,你隻要想來,打個電話,紅梅阿姨給你做好吃的……”一看到我進來,她拉上我就往書房裏走。


    我急忙回頭喊了喬木森一句:“喬老板,請幫我陪陪賀初夏,我有話要和紅梅阿姨說。”


    一進門,紅梅阿姨就抓住我的手:“夢夢……”


    我二話沒說,把紅梅阿姨按到椅子上:“我幫你挑挑白頭發。”三下兩下,從她的頭皮上扯下幾根也有發囊的頭發,找一個同樣的袋子裝上,“紅梅阿姨,你還別激動,雖然這女人後背上也有紅記,但是這個不準確。等我做了dna鑒定之後你再哭也來得及。”我放好頭發,推了紅梅阿姨一下:“事情都辦完了,她也不想走啊,要不你再做頓晚餐?讓她晚上也在我們家吃飯?”


    “別,夢夢,還是讓她先走吧,我這心亂得跟一團麻似的,那有心情做飯。你快點讓她走,晚飯你也自己想辦法吧,我一個人要靜靜。”紅梅阿姨又開始流淚。


    “你也不要太傷心了,早晚有一天會找到你女兒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到了客廳。


    喬木森已經坐到了賀初夏的身邊,和她一起研究著我從大連漁港拿來的菜單。賀初夏笑得花枝亂顫,一雙嫵媚的大眼睛盯著喬木森默默含情。


    我的心裏不知道從哪裏又生出一股氣憤,恨不得把賀初夏現在就趕出去。那一刻我的心裏生出一陣的悔意,你說這日子過得好好的,我卻偏要幫紅梅阿姨找女兒。這萬一賀初夏真的是紅梅阿姨的女兒,以後的日子我就得天天活在氣憤和提防中,一會提防她騙人,一會氣憤她霸占我的紅梅阿姨……不定多累呢!關鍵,關鍵的關鍵是,如果紅梅阿姨真的找到了女兒,那我隻不過是一個外人而已。更別說這賀初夏竟然想對喬木森放電,如果喬大少一下子陷入這女人的溫柔鄉,那還不得被她算計死才怪。真那樣的話,我不是要少了一個聽話的男閨蜜嗎?


    我沮喪的坐到沙發上,把剛才紅梅阿姨切的水果拿過來,一口接一口吃,一氣吃了半盤,喬木森無意間回頭看了我一眼,馬上站起來就跑到我身邊搶過手上的盤子:“夢夢,怎麽了?生氣了?還是身體有哪裏不舒服?吃水果不能這麽吃,也不嚼就嚥,這樣傷胃!”


    他一把搶過我手裏的盤子,“如果你和賀小姐的事談完了,我可把她送回去了啊。”沒等我說話,他又接著說了句:“我這也算是送佛送到西。”


    我看一眼賀初夏那雙羞搭搭的桃花眼,喊了一聲:“瓦克斯,別玩了,送賀小姐回去……”


    紅梅阿姨急步從書房走出來,“賀小姐留下吃晚飯吧……”


    我皺了皺眉頭,瞪了紅梅阿姨一眼:“賀小姐回工地還有事呢。你不也要回牧場去嗎?小薩米晚上離不開你……”


    紅梅阿姨腳步一滯,說了聲:“噢,那,那賀小姐有時候來家玩啊……”她一定是哭過,眼睛紅紅的,鼻子頭也紅了。


    瓦克斯好像看出點什麽,從桌子上抓起車鑰匙到賀初夏麵前說:“我老姐給我的任務,送賀小姐回去,走吧,我一定安全順利把賀小姐送到地兒。”


    賀初夏站起來,微笑對紅梅阿姨說:“謝謝阿姨的水果,也謝謝雲小姐的午餐。都挺好的。不過,當那當模特兒的事,我看就算了。我覺得自己不適合在舞台上走‘貓步’。”她轉身的一瞬間,我看到一絲陰冷的神情從臉上掠過。我禁不住心裏一抖,嘴巴裏馬上說了句:“初夏你不來可真有點可惜了……”一句敷衍的話說出來,連我自己聽了都覺得假得很。


    門一關上,喬木森急忙竄到我身邊:“怎麽回事?我覺得你和她有過節。”


    當著紅梅阿姨的麵,我又是擠眼,又是搖手,把喬木森弄得不知所措的用詢問的眼神盯著我。


    我真是有苦說不出,一跺腳命令他:“喬大少,送我和紅梅阿姨回沙沙姐的牧場。我兒子等我呢。”


    紅梅阿姨一愣:“我們還要在牧場住多久啊?”


    “住到我們的新別墅峻工,裝修完成之後,我們就可以搬回到自己的家了。”我明白紅梅阿姨的心思,她不好意思在別人的家裏招待自己想招待的人。隻有回到自己家,才能隨便些。


    紅梅阿姨鼓了鼓嘴,想說什麽,半天也沒說出來,拿幾件自己的衣服就上了喬木森的車。


    我推了喬木森一把,“走吧。把紅梅阿姨送到家我還有事呢。”


    一上車,紅梅阿姨就怯怯地問:“夢夢,你真的會送那幾根頭發去鑒定嗎?”


    我拍了拍她的手:“放心吧,我一定說話算數。”說罷,我歎了口氣,摟住紅梅阿姨的的肩膀說:“阿姨,你準備好了接受一個你完全不了解的女兒嗎?”我把臉麵向她,看著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這麽多年過去了,你根本就不知道你的女兒變成什麽樣子了。萬一你真的找到她的時候,發現她是一個小偷,騙子,甚至是一個攻於心機的心機婊,你還覺得開心嗎?”


    她一愣,指著車後麵:“你說剛才這個初夏是心機婊?”她的眼睛很複雜地神情。


    “我並沒有說是她,我說的是萬一。萬一你找到了女兒,可是你的女兒並不是你想像那樣的優秀,你怎麽辦?”


    紅梅阿姨又怔了一下,接著又哭了起來:“我從沒想讓我的女兒多優秀,多好。我本來就是平凡的人,隻要她能在我的身邊活得平凡,普通,我就很開心了。我也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女兒如果活著,就算是她是個傻子,呆子,隻要她還活著,那她就是我的親人,我不會嫌棄她的。隻要能找到她,我願意和她過平淡的生活……”


    我歎了一口氣:“是啊,平淡的生活也是好的。我們都是普通人,我也想過得平平淡淡的。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生活並不是像你畫的圖畫那樣的美好。紅梅阿姨,你的女兒已經丟了那麽多年了。在她的人生路上絕對不是按照你替她規劃的人生軌跡成長的。她的人生一定是一個你未知的人生,當然也是一個她不知道的人生。或者這種未知的人生陪伴了她十幾年。所以我們都不知道現在的她到底是科學家,成功的商人,還是小偷騙子乞丐。”


    我想盡量的把我能想到的最不好的一麵先給紅梅阿姨打個預防針,我真的怕她萬一賀初夏真是她女兒,或者她的女兒不是個好人,到時候她的心裏早有準備不會被突如其來的打擊嚇到。


    可是哪個母親願意自己的女兒不是好人呢?紅梅阿姨抓住我的手急急地問:“夢夢告訴我,這個賀初夏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兒?你帶她來是讓我認的,對不?我看到她的後背上有紅記,可是她的紅記大,大了很多。我女兒後麵的紅記好像是在後背的下部,隻有指甲蓋這麽大,而這個賀小姐的紅記是在腰部,你看沒?差不多有銅錢那麽大。”她呆呆的思考著又搖了搖頭:“她不像。”


    是啊,哪個母親不願意的女兒長大以後有出息,有前途,生活幸福呢?看著紅梅阿姨的淚眼,我忽然覺得自己的內心挺陰暗的,明明知道賀初夏可能不是個省油的燈,而且說不定還真是個壞了一鍋湯的那條臭魚,可我卻偏要把她帶回家來讓紅梅阿姨認女兒。你說這是什麽事兒啊。這萬一,萬一……我的心沉到了穀底,忽然覺得我今天的行為不僅僅是傷害了紅梅阿姨,而且更傷害了我自己的平靜的生活。本來紅梅阿姨早已死了找女兒的心,可是今天賀初夏後背的紅記卻又攪起了她心中的一片波瀾,從此以後,紅梅阿姨還能一心一意的把我當成她的親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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