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芷心中升起巨大的驚恐,她顫抖著牙關,一時間不知道怎麽開口。


    皇帝饒有趣意地抬起她的下巴,仔仔細細端詳著她的臉,忽而又皺起一絲眉頭:“朕怎麽覺得你好生麵熟?你是哪個宮服侍的?”


    采芷伏下身子,將額頭緊緊貼在冰涼的地上,咽了咽口水,道:“奴、奴婢是冷宮中的侍女……”


    周圍的侍從聞言都倒抽了一口氣,大太監立刻想到,如今被打入冷宮中的人隻有一個,那就是大皇子的母妃,已經被廢的皇貴妃。


    皇帝也明顯想到了這一層,他冷淡地哼了一聲,鬆開鉗住采芷下巴的手,龍袍一揚,抬起腿就大步走掉了。


    而那大太監自然是急色匆匆地跟上,還瞪了采芷一眼,小聲喝道:“你這個賤婢,衝撞了聖駕,可擔當得起!”


    采芷心中不知怎麽,竟鬆了一口氣,她弱弱不住地磕頭,結巴道:“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


    大太監眼睛一橫,使了個眼色:“還不快滾!”


    采芷連滾帶爬地從地上起來,退到了一處看不見的角落,而皇帝一叢人,也早已經走遠了。


    她撫著不斷喘氣的胸口,閉上了眼睛,提起的心緩緩放下了。


    不多時,小武回來了,他對著采芷點點頭,道:“成功了,我親手把信交到大皇子手中了。”


    采芷微微一笑,但是小武卻敏銳地發現她笑的很是勉強,而且麵色蒼白很不好看。


    “你怎麽了?千萬不要嚇我啊?”他焦急地走上前,握住了采芷冰涼的手。


    “我沒事。”采芷對他用力搖搖頭,“隻是太過緊張了。”


    “沒事就好,不要擔心,一切有我在呢。”小武鬆了些氣,順勢抱住她,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肩窩裏,一下下安撫著她。


    ……


    等一切都落定了,采芷回到冷宮,告訴了皇貴妃事情都辦妥了,皇貴妃很是高興,連藥都多喝了兩碗。


    約定的時間是在夜間,皇貴妃換上采芷的衣服,不要采芷跟隨,自己偷偷溜出去,到指定的那個地方。


    見麵的地方是一個廢棄的小花園,平日裏陰氣森森,連貓都繞著走,本來皇貴妃也很懼怕這些鬼地方,但是自從打入冷宮後,麵對這種環境,已經是無所畏懼了。


    宮敖穿的是普通便衣,看來也是偽裝好了自己,才得以從禁足的地方出來。


    “敖兒!!”皇貴妃情難自禁,一見到人,就急忙撲上去,眼淚霎時就出來了。


    宮敖眼神複雜,他淡淡地歎了一口氣,扶住皇貴妃,說:“母妃不要激動。”


    “我怎麽能不激動!?怎麽能平靜下來!?敖兒啊,自從你被發落出去,母妃日思夜想的都是你啊,讓母妃看看,你有沒有受難……”


    皇貴妃用手摩挲著宮敖的側臉,察覺到他瘦了,眼淚停不住的流。


    “都是母妃沒有用,保不住你,都讓那些賤人給害了啊,遲早有一天我、我……”皇貴妃眼神怔怔,不住呢喃道。


    提到這個,宮敖的眼神立刻就冷峻起來,他忍了又忍,最終還是開口道:“母妃,當日之事莫要再提。”


    “怎麽?!這可是你與我們的恥辱啊!難道你不想報仇?不想將害你的人給置之死地?”皇貴妃睜大眼睛看著宮敖。


    但是宮敖的神情卻如冰霜一般冷漠,他輕輕道:“害人的人是誰?母妃你難道就不清楚嗎?我早就與您說過,不要與舅舅來往過密……”


    皇貴妃不可置信地看著宮敖,仿佛不認識這個兒子了一樣。


    宮敖沒再繼續往下說,他看著自己的母妃,終究還是不忍,於是放柔了語氣道:“母妃,如今你我身陷泥淖,越是掙紮就陷得越深,您再多忍耐些,也許過了幾年,我就能想辦法把您接出皇宮……”


    “接出皇宮?”皇貴妃愣愣重複道,“去哪?”


    宮敖沒有回答,但是皇貴妃瞬間就明白過來,這裏的接出宮,那就是去皇家設的尼姑庵了,那裏是發落做了錯事的妃子的地方,雖然比冷宮好一些,但是她怎麽能忍受……


    “不,不行!我不去那裏!我不能去那裏!”皇貴妃囔了起來,她的神情已經愈加瘋狂,“敖兒,你是要當皇帝的,你遲早有一天要登上那個九五之位……”


    “夠了!”宮敖臉色一變,製止了皇貴妃接下來脫口而出的話,他握緊了拳頭,不著痕跡地看了暗處一眼,然後垂下眼睛,對著皇貴妃細細道:“母妃,我不能出來太久,你先回去,身邊有采芷照顧你,日後我再送來些東西。”


    皇貴妃好像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宮敖的動作有不容拒絕的壓迫感,她呆呆的被送了出去。


    而宮敖不能與她一起出這個荒園,以免被人發現,他等了等,然後才邁開步子,向著原路返回,但是在他剛走幾步,一個人就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宮敖沒有一點意外,他冷冷地看了一眼來人,腳不停歇地繼續走著,而那人也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突然想起來,我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衛’,不應該走在二皇子殿下前麵,還請二皇子趕緊走快些吧。”宮敖語含譏諷道,同時放緩了腳步,側目向後看。


    來人微微一笑,也不惱,緩緩走至他的身前,開口道:“你不應該謝我嗎?”


    宮敖冷笑一聲:“謝你?我為什麽要謝你?”


    “謝我沒有破壞你們母子相見啊。”宮辰臉色不變,淡淡地道,就仿佛在談論天氣吃食一樣從容。


    宮敖卻繃緊背部,像是一隻受到威脅的野獸:“你在跟蹤我,我還要謝你?”


    宮辰不語。


    他接著道:“是哪個人?”想必應該是他身邊的某個服侍的宮人,是宮辰派來的眼線。


    “全部。”宮辰麵不改色道。


    “你!”宮敖停下,刹那抓住了宮辰的手,用力收緊,“你不要太卑鄙了!”


    宮辰皺起了眉頭,忍者痛,他依舊用那平靜的語氣說:“我是為你。”


    “為了我?為了殺掉我是吧?”宮敖輕笑,眼神中卻裹挾著暴風雨般的憤怒。


    “不然,你的身邊會充斥著各種各樣人的眼線,渝貴妃、方巍之、其他朝臣還有後宮妃子……在那個偽裝侍衛的人遞給你信的那一刹,你就會被挪送到父皇麵前,你難道想這樣嗎?”


    宮辰淡色的瞳孔緩緩轉向他,然後慢慢道:


    “你從回來的那一刻,已經沒有自由了。”


    寂靜無聲,唯獨聽到一些蟲子嘶啞的鳴叫。


    “至少你還有我,值得信任。”良久,宮辰又道了一句。


    宮敖已經從那種掀天的憤怒中平複下來,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他疲憊至極地看著宮辰,嘲弄道:“你?嗬。”


    宮辰歪了歪頭,停頓了片刻,然後醞釀了一下語言:“也不能這樣說,我隻不過是在尋找盟友罷了……”


    “我對那個位置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了,你要,誰能阻止你。”宮敖一點也不信他的話。


    但是宮辰同樣也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他嘴角露出一點不可捉摸的笑意:“有的。”


    “不要跟我說是宮釋那個廢物。”


    宮辰搖了搖頭:“你太輕看他了,你以為他真的沒有一點勢力?你還記得風霽白嗎?”


    宮敖眼睛閃爍了一下,依舊冷哼道:“他不是死了?”


    “沒有,我有預感,她回來了。”宮辰道,“她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宮敖沒有言語。


    “還有,”宮辰上前一步,他與宮敖的呼吸交錯著,眼睛一瞬不停地看著對方,“我不信任方巍之。”


    ……


    從淩郡王府到溫泉山莊隻需要二個時辰,一大早,楚泠琅就拽著風霽白,上了馬車。


    “畢竟還需要一個拎包的。”楚泠琅對著安然郡主這樣解釋道,同時特別冷漠地看著風霽白幫上幫下地搬東西。


    風霽白一抹臉,臉上頓時多出了一些灰,但是她毫無知覺,心底非常不爽。


    安然郡主嫌棄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依舊哭哭啼啼地對著楚泠琅撒嬌道:“郡王,您可要好好保重身體啊……”


    楚泠琅非常巧妙地躲過了她沾滿了鼻涕眼淚的臉,道:“夫人你也是,多保重。”


    說完,他就一步登上了馬車車廂,隨行的幾個小廝和侍女也陸陸續續準備妥當。


    安然的心中湧上了一陣沒落空虛,其實,她很清楚,楚泠琅並不愛她。


    一隻手伸過來扶住安然,雨霏霏依舊露出她那精致妖豔的麵容。


    她揚起一個假惺惺地笑,對著馬車上的楚泠琅道:“郡王,您可要早些回來。”


    楚泠琅撩起簾子,視線和她對視一陣,忽地一笑:“你會想我嗎?”


    雨霏霏的表情凝滯了片刻,而安然郡主早已怔怔的看向她,手中的絲帕被指甲猛地撕裂。


    “夫人……我……”雨霏霏想要繼續堆起她那迷惑人心的笑,但安然卻換上了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瞥了她一眼,頭也不回地走入內院。


    雨霏霏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轉頭看向楚泠琅,而楚泠琅早已放下了簾子,淡淡道:“啟程吧。”


    馬車催動滾輪,緩緩向前走動,楚泠琅在昏暗的馬車廂房裏,閉上了眼睛。


    在走出了一些距離後,他才撩起簾子,看向坐在馬車前的風霽白,淡淡道:“進來。”


    風霽白麵無表情進了車廂,抱臂冷冷道:“何事?”


    楚泠琅看了她片刻,招了招手,示意她走進一些。


    風霽白早就因為他一大早就表演膩歪的戲碼而內心暴走了,內心演繹了無數在他麵前掀桌走人場景,最終還是忍耐了下來。


    “何事?”她重複一遍,揚起了一個比雨霏霏更假的微笑。


    楚泠琅伸手,她本以為他又想搞什麽事,下意識往後一躲。


    但是楚泠琅的動作比她更快,他的手心往她臉頰上輕輕一擦,擦去了那沾染上了灰塵。


    “可以了。”


    風霽白睜大了眼睛,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他似乎調戲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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