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醫院裏有一處女醫坊。


    女醫坊是專門為各種娘娘以及宮女們進行醫治的地方,但是隻是針對一些女人的小毛病,所以並沒有多大的地位。


    眠柳是新來不久的女醫官,因為資曆淺薄,所以被打發到前麵的藥館抓藥。


    楚泠琅來的時候,眠柳正枕在藤椅上睡覺,她用一張竹紙蒙著臉,隻露出一綹碎發和尖尖的下巴。


    楚泠琅走起路來沒有聲音,就像一隻優雅的獵豹。他在藥櫃前站定,屈起手指在案上輕輕敲了敲。


    眠柳微微皺眉,睫毛顫了顫,但是並沒有睜開,隻是懶洋洋地道:“月事不調五文,經痛一錢,其餘大病左拐禦醫院。”


    楚泠琅輕微地咳了咳,隻見癱在藤椅上那個人影動了動,然後一把扯下臉上的竹紙。


    她轉頭,看見一個容貌驚人,尊貴不凡的男子站在她麵前。


    “喲,淩郡王怎麽來了?”眠柳打了個招呼,根據推斷很快就判定了麵前的人是什麽身份。


    “找你看病。”楚泠琅這話說的特別風輕雲淡。


    眠柳眉角抽搐了一下,有些艱難地開口:“您是月事不調還是不孕不育?”


    “……”楚泠琅盯著眼前這個女子,莫名感到一種熟悉,“我怎麽覺得你嘴貧起來那麽像一個人呢?”


    “很多人這麽說過,但是我認為嘴貧並不是什麽缺點。”她聳聳肩,無所謂道,“又不影響我升職加薪。”


    “現在有一個升職加薪的機會,你要嗎?”楚泠琅微微俯下身,聲線有種蠱惑人心的魅力。


    眠柳笑了笑,歪頭道:“我隻是一個小小的醫女,根本沒有那麽大的本事吧。”


    “為何不試一試呢。”楚泠琅道,“現在整個禦醫院的人都在容淑宮裏束手無策,要想快速脫穎而出,這是一個相當難得的機會。”


    眠柳低著頭,手指在竹紙上無聊的劃動著,半晌她抬起頭來看著楚泠琅,眼中懶散的神色蕩然無存。


    “你來找我,是她告訴你的?”


    楚泠琅輕輕點頭。


    眠柳站直了身,然後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


    “行,那咱走吧,雖然禦醫院的死活不關我的事,但是我還是蠻想升職加薪的。”


    ……


    風霽白一進皇宮,就被幾個緊張的帶刀侍衛跟了過來。


    “風大人,請你帶上這個。”為首的侍衛長遞上了一副手枷,略微警惕地道。


    “喂,你們是覺得這個人帶上這個廢物就打不過你們這些渣渣嗎?”蘇清修低頭瞟了一眼,不屑道。


    “不不不,在下沒有這個意思,這隻是一個規矩,請蘇大人見諒。”侍衛長明顯很怵蘇清修,連忙擺手解釋道。


    風霽白對著蘇清修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抬起頭對那夥侍衛道:“走吧,沒有多少時間耽擱了。”


    蘇清修撇撇嘴,轉頭對風霽白:“那在下就不送了。”說完一擺手,瀟灑地向後走去。


    風霽白將手伸前,侍衛將手枷套在她手腕上,低聲道一句:“得罪了。”


    在他們向容淑宮的方向走去時,蘇清修突然回頭對風霽白的背影道:“喂,你覺得你大理寺怎麽樣?有興趣長住嗎?”


    而風霽白沒有回頭,隻淡淡地說了一句:“並不怎麽樣,我還是覺得內閣的工作待遇好一些。”


    偌大空蕩的皇城門口,隻留下大理寺少卿神經病般的笑聲越飄越遠。


    ……


    “陛下,淩郡王求見。”大太監張德榮快步走到皇帝麵前,低聲道。


    “他來幹什麽?沒看到這裏正亂著嗎?”皇帝一皺眉,煩躁道:“不見。”


    張德容頓了頓,又開口道:“淩郡王說,他有辦法救三皇子殿下。”


    一旁的渝貴妃聽聞,抬起滿是淚痕的憔悴麵容,哀求地看著皇帝:“陛下……”


    “讓他進來。”皇帝擺手道,現在的確是到了病急亂投醫的地步了。


    隨著楚泠琅進來的,還有一位小小的醫女,看衣上的顏色,還是品級很低的醫女。


    “你有什麽辦法?”皇帝嚴肅地看向他。


    底下的皇貴妃淡淡地瞟了一眼楚泠琅,眼底閃過不易察覺的輕蔑:一個小小的郡王,還來京城做‘質子’的,他能有什麽辦法。


    她已經坐上了檀椅,正翹起蘭花指端著一杯香茗,如此看戲的時刻,她怎麽能輕易就走了。


    “不是臣有辦法,而是這位女醫官有辦法。”楚泠琅讓開一步,眠柳跟在他後麵,然後處變不驚的行了個禮。


    雖然在座各位滿是懷疑,但是這種時刻已經管不了那麽多了。


    眠柳在皇帝的示意下走到宮釋身邊,隻看一眼,她就深深地皺起了眉。


    “拿針來。”她淡淡地吩咐。


    “你要做什麽?”身邊的大太醫驚道。


    而眠柳沒有理會他,她手指捏起一根長針,然後小心翼翼、全神貫注地將針對著宮釋眉心一點一點插了進去。


    旁邊的渝貴妃見此幕,簡直心疼的快要厥過去。


    “我們已經放過血了,毒血都已經快放幹淨了!”大太醫緊張地說道,都不知道這個小醫女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這可是關乎掉腦袋的大事啊!


    眠柳沒有理會他,她將耳邊的碎發輕輕撩起,平靜地道:“毒素已經深入經絡了,而你們卻還在放血。”真是蠢貨,她心裏默默腹誹。


    待過了一刻鍾,宮釋的幾大穴位上被插滿了針,她終於舒了一口氣,汗水已經布滿發鬢。


    “別去動他,然後半個時辰後再按照這個順序重新插一遍。”


    “這樣就行了?”渝貴妃抓著心口處的衣襟問道。


    突然,昏迷已久的三皇子的眼皮突然跳動了一下,他艱難地睜開一點眼睛,虛弱輕微地呢喃:“娘……”


    “釋兒!”渝貴妃撲了過去,她的心髒被狠狠揪起,眼淚又簌簌流下。


    “三皇子醒了?!”眾人群呼,然而宮釋轉眼間又昏了過去。


    “沒有,我隻是暫時封住他身上的經絡,截斷毒素的流通。”眠柳神色凝重,“這個毒,太狠了。”


    楚泠琅看著她,問道:“然後呢?”


    她舒了一口氣,終於看向容淑宮裏的其他人,然後道:“我需要那個令三皇子殿下中毒的毒藥,不然殿下今日必死無疑。”


    宮內一時靜謐,如同空氣停止了流動,沉悶壓抑的令人喘不過氣來。


    片刻,皇帝暴怒道:“風霽白呢!怎麽還沒有押上來!”


    ……


    風霽白快要走到容淑宮時,看到了方巍之帶人向她這個方向慢慢走來。


    他們的眼神交匯一刹,然後又默默轉移。


    在他們擦身而過時,方巍之輕飄飄地拋出一句話:“我們之前的合作還算數嗎?”


    風霽白微不可見地笑了笑:“自然。”


    在風霽白跨進容淑宮的那一刻,她就早已有預感。


    “砰!”一個重物向著她迎麵砸來,她閉了閉眼,還是沒有躲。


    劇痛過後,一縷鮮紅的血絲從鬢間緩緩滑下。


    楚泠琅緊緊地看著跪在地上的風霽白,指尖猝然掐進掌心。


    “風霽白,你真是,真是好大的膽子啊!”


    皇帝狠厲陰沉的目光盯著她,仿佛要把她的脊椎都給看透。


    “陛下,臣還是那句話,臣是清白的。”風霽白看了一眼床榻上躺著的那個人,又垂下了眼。


    “風大人,您到這個時候了,還要說謊嗎?剛才本宮還為你承擔了一場無辜的怒火和遷怒呢。”皇貴妃悠悠地開口。


    皇後輕輕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皇貴妃,皺眉道:“皇貴妃,謹言慎行。”


    風霽白將目光投向了白格薇,眼中忽然湧出了難以言喻的情緒。


    感受到注目,皇後有些狐疑地看向風霽白,這兩個人,在這一刻,終於將目光第一次投射到彼此身上。


    風霽白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情緒,她定了定神,對皇帝道:“陛下,臣真的沒有毒害三皇子殿下。”


    “那你當夜又在幹什麽?!散步嗎?你怎麽解釋那夜已經回府的三皇子突然出現在你身邊?為什麽他在你和田榮互相指控的那天突然毒發!”皇帝顯然不相信她了。


    風霽白深深吸了一口氣:“陛下,臣當夜是在調查刺殺一案,而三皇子是偷偷跟來的。”


    “你不是輔佐三皇子調查的嗎?那他為什麽要偷偷跟來!究竟是誰偷偷的,你心裏自然清楚!”


    出聲的是田榮,他聽聞皇帝召見了風霽白,實在是不夠放心,又跟來了容淑殿。


    她心裏苦笑,看來那一夜真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聽楚泠琅的建議把宮釋打昏扔回宮去,那現在的場麵一定不會那麽棘手吧。


    楚泠琅終於站了出來,他對皇帝行了一個禮,然後開口道:“陛下,能不能請在下這個在場人士來說一句呢?”


    皇帝抬眼,終於想起了眼前這個便宜侄子也摻和了一腳。


    楚泠琅擦過風霽白身邊時,偷偷地、隱秘地緊握了一下她冰涼的手。


    “當時,臣侄正在散步。”他開口第一句,就讓皇帝眉角一抽。


    “忽然聽到了打鬥的聲響,就跑過去一看,然後就發現了田丞相派來的兵馬正在和風大人纏鬥,而三皇子,的確也在風大人身邊。”


    田榮冷哼一聲,他可沒忘記這個橫插一腳的人:“淩郡王散步的範圍實在也太遠了吧。”


    “當夜很慚愧,臣侄在距離一條街之遠的琳琅閣裏喝酒,京城裏應該很多公子可以作證。”楚泠琅苦笑道,又轉移回了話頭,“當時我跑過去一看,天哪,這不是風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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