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殿下為何不同她解釋?”玄光問道,“殿下既舍不得傷害她,現在也不知道會……”


    “終究是蘇家欠她,她要報仇是應該的。”蘇易黯然道,忽然扯了扯唇角,卻沒有笑出來,“我隻是沒想到會這麽快……我以為至少可以慢一點……一直沒動袁家,也是因為我知道,阿蓉一定不舍得讓仇人死的太痛快。”


    “可是她並不知道陳丞相的是袁……”


    “她應該更想看到我對付袁家吧……”蘇易終於笑了出來,“然後再毀了這蘇家的江山……如果我自己來完成豈不是更好?”


    玄光一時語塞,實在不懂這有什麽好?可是看著蘇易的神情,自己又一句話也說不出。


    蘇易低聲續道:“至少無辜的人不會受到牽連,大武的百姓不會受到牽連。”


    說話間,樓下傳來雷動的歡呼,老鴇走上了高台宣布競價即將開始……


    底價八十兩白銀,抬價一次以三十兩位最小單位,這樣的價格在青樓楚館裏算得上是高價了。


    雖然那女子始終趴在地上,沒人看得見麵容,但是這綰香館的名頭不虛,一時間在場賓客無不摩拳擦掌,心中暗暗揣測不知是何等絕色,哪怕麵對高昂的底價也都沒有半分嫌貴。


    聽著樓下此起彼伏的競價聲,短短一刻鍾,已從八十兩漲到了三百五十兩。


    玄光冷哼一聲,“京中果然是貴人多,大武當初軍餉不足,不見人有如此慷慨,不過一個女人就夠幾萬將士的口糧了。”


    蘇易抿了抿唇,望著下首抬價最凶的男子看了許久,“太傅立誌拔除世家,大約也是對這些紈絝寒了心,你可知那人是誰?”


    “顧相夫人的內侄?”玄光雖然一直不在京城,但是多年來從未放鬆過對京中事態的了解,朝中重臣的宗親皆有畫像在手中,那人麵色青歓,眉間有痣,並不難認,遂脫口而出。


    “許兆廷……說起來和許勳還是同族,前年其父用田產為其捐了個龍都校尉,今歲調任京畿司任副職,也算是升了官,年輕有為,可喜可賀。”蘇易不帶感情的說道。


    玄光一怔,似乎沒聽懂蘇易話裏到底是誇還是損,訕訕的撓了撓頭,不再言語。


    忽聽蘇易高聲喊了一句:“五百兩。”驚得場上一時鴉雀無聲,齊齊抬頭望來。


    捎帶著就連始終埋著頭的掛牌女子也不由得抬起了頭,憂喜參半的循聲望去。


    頓時,唏噓聲驟起,不知是誰高聲喚道:“這不是袁將軍的妹妹,袁大小姐麽?”


    一石仿佛激起千層浪,整個綰香館頓時如同煮沸的油鍋般,到處都是對袁家大小姐的詢問。


    袁尺素難以置信的望著高座上的男子,隻覺周身置入冰窟,才升起的一絲希望便被澆滅。


    老鴇笑得花枝招展,“今日魁首的初夜是三樓的這位公子啦!”五百兩啊,想當初綰香館的花魁也不過競價四百兩,真是一位財大氣粗的恩客。


    “媽媽誤會了,這五百兩可不是買初夜的銀子。”蘇易緩緩起身俯視著樓下眾人,樓沿處的琺琅流蘇正好垂在他的麵前,如朝冠玉旒遮麵,君臨天下般的氣度,“是贖金。”


    許是被他的氣勢所攝,麵對如此不合規則的行徑,老鴇竟然沒有立即反駁,聶諾半響,才欠身笑道:“這位公子怕是誤會了,今日這場競價並非贖身……何況這姑娘可是新來的……不合規定。”


    “五百兩,夠你買好幾個姑娘了。”玄光上前一步大聲說道。


    “話雖如此,可是畢竟貨色不同。”老鴇到底也是見過世麵的,漸漸鎮定下來,不軟不硬的回道,“這位姑娘身份尊貴,堪比金枝玉葉,如此貴重又體麵的,在我們綰香館也不多見,豈會五百兩就放人?”


    “你既知道她身份尊貴,就該清楚她的家族並非獲罪,現在如此,莫不是要等著袁將軍親自來要人?”蘇易不疾不徐的說道,聲音不大卻是擲地有聲。


    “這——”老鴇眼神飛轉,“這位公子說笑了,小婦人不知她是何身份,何況有人賣,有人買,一切買賣手續都是齊全的,便是將軍來了,想要人也得花銀子。”


    幾番對話下來,整個綰香館的人都聽得清楚,這高台上輕紗半掩的掛牌姑娘還真是將軍府大小姐——袁尺素。


    “行之哥哥你為什麽如此坑害於我!”聽著周圍的議論聲,袁尺素再也繃不住,朝著樓上千塵不染的人影嘶吼道。


    她並不愚笨,玄光都能猜到的用意,她豈會不懂,起初蘇易出現,她以為是希望……但僅僅一瞬間,便明白了他的出現不過是想將站在地獄門口的自己,一把推下去,推得更深些……


    她想不通,一向對自己寵愛有加的蘇易,為何要坑害自己?


    是陳蓉!蘇易想要為陳蓉報仇麽?袁尺素忽然淒厲的笑了起來,當日穗香拿著陳廣海的信給自己的時候,她就決定不能讓陳家存在……行之哥哥仁厚,做不來,她便代他做,隻有陳廣海死了,朝廷才會大亂,他才有機會,才出師有名!


    所以她不惜啟用袁家軍的死衛,命令蕭錦文帶領整個前鋒營化妝成江湖殺手潛入京城,製造了這場血案……


    當時,她就隱約該想到的,隻是自己一再的欺騙自己,蘇易當時的處境如此緊張,竟然還有空調集鐵衛軍的翎環旗去暗中護佑陳家,也許是潛藏的嫉妒作祟,不惜折損重大,連翎環一並除了。


    後來,當她同袁堅向蘇易坦白的時候,本以為蘇易會大發雷霆,卻沒想到,他隻是淡淡點了點頭,對於折損的翎環也不曾追究什麽,起先自己還在忐忑,忍不住去試探,可蘇易聽了隻是溫柔的拍了拍她的頭,一如小時候自己淘氣後的態度一般……


    這讓她覺得她的行之哥哥終還是和她一心,陳蓉也好,鐵衛軍也罷都無足輕重,何況……自己是為了他好。


    原來,都是假的,蘇易是記恨自己的,不僅記恨,甚至於恨到想要自己萬劫不複,名節盡毀,乃至整個袁家一起顛覆……


    “行之哥哥,為了那個妖女,你竟然——”


    “這個女人我要了。”忽然一個男子躥上高台,“我出一千兩。”


    “許公子——”老鴇聽言,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哭了,為難道,“許公子今日並非贖身競價啊……”


    “一千兩啊——”蘇易望著高台上的男子,故作為難,“許公子果然闊綽。”


    玄光低聲道,“殿下,許兆廷這不是找死嗎?”


    蘇易未答玄光的話頭,隻對著樓下頷首微笑。


    隻聽許兆廷繼續道:“不管什麽,都是許某的。”說著扔給老鴇一疊銀票,便朝著袁尺素走了過去。


    看著不斷走近自己的陌生男子,袁尺素幾乎咬碎銀牙,此刻最好的體麵莫過於自盡,可是偏她就是沒有勇氣。


    蘇易望著她了然一笑,眼中盡是嘲諷,連死都不敢,就有勇氣活著了嗎?那些無辜的刀下亡魂……她下達殺令的時候,為何不見一絲膽怯?


    “袁小姐——”許兆廷喚了一聲,才要彎腰去扶袁尺素,身子卻是一僵,雙眼瞳孔不住的放大,接著變成了一片死灰。


    高大欣長的身影直挺挺的向著袁尺素撲了過去,壓在她玉體之上,剛要驚呼,耳畔卻傳來老鴇刺耳的尖叫,“殺人啦——”


    袁尺素下意識去推許兆廷的身子,觸手一片濡濕,借著燈光望去手上鮮紅一片,胸口處有羽箭透胸而過,再用力一推,伏在身上的人咣當倒向一旁,早已中箭身亡了。


    袁尺素驚異的望向門口處,卻見袁堅手拿弓箭,冷冷的對著自己……


    “哥——”袁尺素驚呼出聲,不住的搖頭。


    “此女冒充將軍府大小姐,敗壞袁家聲譽,死不足惜。”袁堅說著,便要拉弓。


    “慢著——”蘇易始終站在高處說道,“袁將軍身為朝廷命官,當眾行凶,不太好吧?”


    “此乃袁家家事,殿下不必費心。”袁堅雙目通紅,唇色卻是一片慘白。


    “將軍說此女乃是冒充,那又如何是家事?按理此事該由大理寺嚴查才是……”蘇易含笑抬了抬下巴。


    惹得玄光險些笑出聲來,若是到了大理寺,這件事恐怕會攪得袁家幾代臉麵都難以續存,殿下還真是……忽然想到此事的始作俑者,不由搖了搖頭,暗暗歎息,最毒婦人心啊……


    “袁家世代的功勳,本帥也是堂堂威武大將軍,豈會殺不得一個賤民?”袁堅此事已是怒極,於自己性命早已置之度外,隻希望保住家族的體麵。


    “即便如此,你先前殺的這個人可不是賤民……袁將軍卸下兵器,本王或許可以從輕發落。”蘇易輕歎一聲,淡淡開口。


    本來出了人命,按照常理,這滿堂的賓客早該跑得一個不剩,可是或許今日世態變化實在太快,眾人似乎都未曾反應過來,一個個怔楞的望著袁堅和蘇易,靜心屏氣的聽著二人的對話。


    那老鴇是最先反應過來的,忽然跪下道:“攝政王駕到,賤婦不知多有冒犯,還請恕罪——”


    此話一出,周圍怔楞著看熱鬧的人不由得跟著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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