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陽命人牽了數匹馬過來,任由陳蓉挑選,以示公平。


    陳蓉倒也不推辭,放眼望去,一字排開六匹駿馬皆是膘肥體壯,品種純良,即使是生長在西涼的蒼穆果爾也不得不承認這些馬匹都是千裏挑一的神駿。


    陳蓉逐一走過,看似隨意信步轉了一圈,轉身背對著馬匹說道:“奴婢並不懂什麽樣的馬好,公主的好意心領了。”說著隨手一指,看也不看的續道,“隨便來一匹就好,便是它了——”


    眾人順著她的手指看去,卻見陳蓉頭也不回的向後伸著手臂,手指準確無誤的指著一匹毛色灰仆仆的馬上,算得上是六匹馬裏最不起眼的,毛色出的不好就算了,鼻以上的臉部微微向外凸起,遠遠望去如同兔頭,十分怪異,即便不懂馬的人,隨便選一匹漂亮的似乎都要比眼前的優良許多。


    場中漸漸有議論聲起,皆是南夏這一邊發出的嘲諷,“剩下的那五匹馬哪一匹都是神駿,居然選了這個……”


    “選哪個不重要,看她根本就不懂騎術,公主肯定贏了。”


    “可惜了一個美人……”


    “誰讓她大言不慚!”


    南夏有些人見陳蓉美貌,心中不忍,但轉念一想,她被送給了大武的軍師,既然得不到那被毀掉也比便宜了旁人強,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大武這一邊卻是人人歎息,許勳頗為擔心的對著陳蓉搖了搖頭,之前尚且抱的一絲僥幸,此刻消失殆盡,慨歎這姑娘運氣實在太差。


    然而,華陽卻一絲一毫也笑不出來,望著陳蓉隨手的一指,麵色鐵青,而慕容淵此刻也是眸色凝重,望著那一匹灰頭土臉的馬若有所思。


    蘇易目光雖然並未瞧向那一頭,此刻卻是唇角上揚,連長睫之下的黑眸都盈滿了笑意。


    那馬的毛色和身形看似是六匹馬中最差的,實則卻是一匹難得的良駒,此馬雖然毛色不如其他鮮亮,不過是未曾梳理,而其恰恰便是馬中最為名貴的兔頭馬,古籍中有記載,三國時名將呂布的坐騎名為赤兔,以速度飛快而著稱,就是兔頭馬,此馬源於西域,一萬匹裏也難尋得一匹,若非對馬十分有研究的人,斷乎是認不出來的。


    華陽之所以選了這一匹馬作為備選,隻因太過自負,顯示出自己並沒有欺負陳蓉,而且很是公平,連這樣萬裏挑的寶馬都牽出來供她選擇,其次便是料定陳蓉和在場眾人一般,並不識貨,肯定會去選那些看似是良駒的馬匹,這樣她再說明這匹兔頭馬的來曆,便可以好好羞辱一番陳蓉的沒有見識。


    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時候,陳蓉不但先親口承認了自己沒見識,而且隨手一指便選走了最好的一匹……


    那些早就想好的羞辱話語,華陽此刻一句也說不出了,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恥笑聲,如果她再說這馬是一匹寶馬,仿佛成了幫其說話一般……


    “公主,該你選了——”陳蓉揚了揚眉毛,笑道。


    華陽本有自己慣用坐騎,可是此時,在眾人眼中陳蓉於馬上本就是吃虧了,她若是再牽來自己的馬,難免不會被人說作勝之不武……


    隻有少數幾個人看得出陳蓉所選馬匹是傳說中赤兔寶馬,即便華陽牽來自己的坐騎也未必比得上,可那又如何?這個悶虧,她注定得吃了。


    “隨便來一匹便是,本宮和你比的是騎術,又不是馬匹。”華陽任由侍從牽了一匹白馬過來,看也不看便朝著湖邊走去。


    此時,湖麵上已按照華陽的要求搭建好了設施,宴席上的眾人紛紛起身往湖邊而去,等待即將上演的一場結局既定的“大戰”……


    慕容淵望著華陽和陳蓉的背影,麵色十分難看,已過而立的大將軍王無論是朝堂還是戰場,他的見識遠超自己妹妹不知多少,豈會看不出華陽被算計了,奈何箭在弦上,已不是他能左右的……隻能靜觀其變了……


    陳蓉牽著馬走到湖邊的時候,華陽早已準備就緒,但見她單手握著韁繩,立於馬上,湖麵微風徐徐吹翻她的月白裙角,合著偶爾飄過的迎春花瓣,宛若遺世而獨立,英姿曼妙。


    “上馬吧!”華陽正了正馬頭,朝著陳蓉露出一絲嘲弄的笑意,“可用本宮命人扶你上去?”


    陳蓉眯了眯眼,擺手道:“奴婢花點功夫還是可以自己上去的。”說著她拉著韁繩,繞著馬匹走了一圈,似乎在思索該從那一邊上馬,猶豫不決的樣子惹得圍觀眾人一陣大笑。


    蘇易忽然走出人群,扶了陳蓉的腰肢,柔聲道:“我扶你上去。”說著,不待陳蓉反應,手臂一用力,便將她托了上去。


    二人相錯的一瞬間,蘇易的唇輕擦過她的麵頰:“小心——”


    陳蓉腰身用力已挺上馬背,雙頰微紅的點了點頭,扯著韁繩向著華陽邁了兩步。


    蘇易麵對四麵八方投來的各異目光,置若罔聞,從容不迫的退回人群之中。


    蒼穆果爾擠到他身側,用臂肘碰了碰他的胳膊,低笑道:“華陽雖然過分,到底是對你芳心暗許,你這麽刺激她有點過分吧?”


    “心疼了?”蘇易左手握拳抵在唇畔輕咳一聲,輕聲問道。


    “如果她現在已經是我的女人了,說不定會。”蒼穆果爾不知何時已冷下臉來,琥珀色的鷹目望向湖邊準備開始比試的二人。


    “規則就不用本宮再重複了吧?”華陽因為之前的一幕,對陳蓉的殺意更絕,幾乎已等不及比賽正式開始,緊握的雙手幾乎要把韁繩絞斷。


    “嗯。”陳蓉簡短的回答。


    正說著,隻聽隔空一聲馬鞭響,比試正式開始。


    華陽口中輕叱一聲,胯下駿馬登時如箭般竄了出去。陳蓉緊隨其後,打馬躍到湖水裏的木樁上。


    華陽所騎的戰馬雖然也是難得的好馬,奈何並不是她慣用的,而通常烈馬都有一個共性便是


    認主,縱然她騎術不凡,到底貴為公主,所騎馬匹都是經過馴化的,溫馴穩妥,而眼下這匹馬見自己背上坐著的並非原主人,加上華陽心情起伏激動,打馬失了力度且方寸有些亂,戰馬登時便撩起了橛子……


    華陽大驚失色,雙腿用力加緊馬肚,手也拚命的控製著韁繩,雖然頗為吃力到底沒有墜下馬去,但是看起來不免有些狼狽,也失去了先機……


    好不容易控製住了坐騎,華陽側頭望去,卻見陳蓉不知何時已超過了自己,徐徐向前奔去,眼看就要接近湖中心的高架了,慌忙打馬追了上去。


    赤兔不比其他戰馬,甚有靈性,知道陳蓉此時是自己的主人,十分聽話配合,發覺身後馬蹄聲漸近,便也提速飛奔,伴隨著陣陣響鼻,忽然它一躍而起,隔空越過了三個木樁,穩穩落在了高價之下的木樁之上。


    隻見赤兔後蹄各踩著一個木樁,前蹄高揚,昂首嘶鳴,仿佛再向後頭追趕而來的戰馬示威。


    陳蓉挺身坐於其上,一手執韁,一手置於鞍後,盡管她穿著普通,未飾脂粉,卻仿佛自帶著萬丈光芒,整個靜湖之上,唯這一人一馬耀眼奪目,不敢逼視。


    若說英氣她不若華陽,若說柔弱她不若袁尺素,可偏偏陳蓉就是介於這種剛柔之間,反而給人一種詭異的恰到好處之感,她的每一個都動作都是自然而然,沒有一絲一毫的矯揉造作,美得渾然天成。


    仿佛她本就該是這個樣子,或者她可以是任何一個樣子,她說自己是王,便讓人覺得理應睥睨蒼生,她說自己是洛河神女,便讓人覺得確實傾國傾城。


    相比之下,華陽在湖邊同樣的立馬英姿便顯得刻意了,甚至再想起來竟有些可笑。


    岸邊眾人一時間竟都看的呆住了,就連這勝負忽然的翻轉都沒發現,完全沉浸在了那揚馬傲立的女子絕世風華之下,不能自已。


    便在此時,忽然空中有輕響破空而來,陳蓉隻覺坐下馬兒忽然像失去了平衡,朝著湖水翻了下去——


    一瞬間,陳蓉隻覺渾身上下再無支撐,身子急劇下落,忽然身體裏有一股力量向上迸發而出,和前一日在營防溝下,蘇易將她托起時的感覺十分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此刻是身體裏有一股力量,之前卻是借助外力……


    她不及多想,順著熟悉的感官,依然和在營防溝下一般,借著體內突然出現的力量向上飛撲,本以為不會成功的無奈之舉,意外的是,陳蓉的身子竟真的輕盈的躍起數丈,大喜之下,她連忙拉住韁繩,赤兔被她帶起,靈敏的調整好了平衡,在半空中再次將陳蓉托住。


    與此同時,華陽見陳蓉落馬,顧不上欣喜慌忙催馬向前,哪知前蹄剛觸碰到高架,陳蓉竟然騰空翻起,接著以迅雷不已掩耳之勢縱馬朝著自己淩空踏來……


    華陽眼見赤兔的一對前蹄就要踢到自己的額頭,嚇得趕忙向後仰去,而胯下戰馬前蹄尚未站穩,被華陽扯著韁繩一帶,大驚之下便撩起後蹄想要徹底躍上高架。


    “啊——”隻聽華陽慘呼一聲,整個人已被戰馬甩下馬背,直直落入湖水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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