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穆果爾——”陳蓉扯住蒼穆的手臂,卻一時語塞,她試圖從蒼穆的角度出發尋出一個不殺蘇易的理由,不由頓住了話頭。


    “阿蓉,你放開他吧!”蘇易柔聲對著陳蓉說道,“蒼穆殿下,不會傷害我的。”


    一聲“阿蓉”,陳蓉久違的恍如隔世,但她卻知道此刻不是貪戀旖旎的時候,“他是西涼的王子,怎麽不會傷害你!”


    “因為我早已不是太子,和他沒有利益衝突。”蘇易答道。


    “怎麽沒有,你如今是袁家軍的軍師,威名赫赫,連對大武磨刀霍霍多年的南夏都答應議和了,你這樣的人若是留在人世間,西涼早晚要被生吞活剝了。”蒼穆果爾索性頓住腳步,雙手交疊放在身前,緩緩說道。


    “西涼兵強馬壯,這些年臥薪嚐膽的確勢如破竹,但是輕易與大國交兵,除了令本國再次重蹈百年前的覆轍,不會有更好的結局。大武雖然左右逢敵,到底是國祚殷實,而且……蘇澈除了卑鄙點,還算是個明君,不會讓西涼好過……你們是遊牧民族,草原才是你們的依托,即便攻進大武的都城又如何?那裏沒有草原,沒有烈馬,你準備讓你的勇士們放下彎弓提毛筆麽?還是將大武的子民殺光然後回到草原?”蘇易說著,忽然猛咳了幾聲,陳蓉擔心的想要上前,卻又忌憚蒼穆而卻步。


    隻聽蘇易緩了緩繼續道:“即便你有雄心壯誌一統天下,然後呢?你要經曆的是什麽呢?”


    蒼穆聽得認真,聞言,不由問道:“要經曆什麽?”


    “勢必要經曆兩族融合問題,還有,剛剛經曆完惡戰,國庫空虛,那麽作為新的君主,你既要保證西涼子民吃飽穿暖,也要保證前朝遺民們不鬧動亂,從古至今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不經過百年的融合是不會真的太平,你想要的是以戰止戰,可最終卻因此戰火不斷,值得麽?”蘇易歎了口氣回道。


    “那麽就該任人欺淩麽?”蒼穆雙手垂向身側,握拳問道。


    “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西涼不主動宣戰,大武絕不會出兵討伐……”蘇易道。


    “可惜你現在連自身都難保了……”蒼穆果爾聽言,繼續說道。


    “是麽,我倒不這麽覺得。”蘇易聲音有些費力,似乎已經力竭,“如果我死在這裏,你以為袁家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軍師和南夏繼續開戰?袁堅並不是個感情用事的人……但是他也不會對此不聞不問,相信他很快就能知道真相,到時候,總有個理由可以踏平西涼,蒼穆殿下覺得,慕容王爺到時候可會和殿下聯手?”


    陳蓉站在一旁,恍然大悟,蒼穆果爾想利用蘇易挑撥南夏和大武……隻有兩國繼續開戰無暇他顧,西涼才能休養生息,蘇易點出這件事不可能成功也就是將他的期待打碎,不由得暗暗擔心會激怒蒼穆……


    果然,蒼穆果爾聽言,手按腰間彎刀跨上一步,“如果你死了,袁家軍何足掛齒,至於南夏……”


    “至於南夏雖然不會輕易和你開戰,但是如果大武極力促成議和,至少短期內也不會跟你結盟的,畢竟華陽和親一事似乎沒有什麽轉圜餘地……”陳蓉拉住蒼穆的衣袖,語速飛快的解釋道,“那麽最後你將不再是漁翁得利,真正得利的反而是懂得止戰的南夏。”


    蒼穆側首,望向她目光複雜,卻沒有說話。


    陳蓉繼續道,“如果我是你,就會讓蘇易平安回到大武,然後朝堂上勢必有一場惡戰……大武內亂自然顧不上外憂,三年前的西涼不就是借著這樣的機會脫離了子國的命運?”


    “同樣的錯誤,文惠帝難道要犯第二次麽?”蒼穆果爾盡管發出反問,語氣卻明顯鬆動了下來。


    “好的計策用兩次效果也一樣是好的。”陳蓉緊緊抓著蒼穆的衣袖,“在同一個地方摔兩次是愚蠢,故技重施並取得勝利那是智慧。”


    “我憑什麽相信你們?”蒼穆果爾忽然笑起來,“你們郎有情妾有意,難道不是狼狽為奸?你想救你情郎自然幫他說話……”


    “你是那麽好騙的?她說的是真是假,殿下自行分辨……咳咳——”蘇易插話道,接著猛咳起來,有悶響自下傳來,“咳咳——”


    “蘇易你怎麽樣?”陳蓉奔到溝邊,卻因為天暗的緣故,已看不清下邊的情況。


    “聽聲音似乎是又掉下去一節……”蒼穆果爾輕快的說道,抬步向前,陳蓉卻飛快的轉身攔住他……


    “你做什麽?”蒼穆頓住腳步問道。


    “你不要殺他——”


    “如果我要殺他,現在帶著你離開就夠了,不必費力氣……”蒼穆挑了挑眉,“這女人平日聰明的緊,遇到他就傻了。”


    陳蓉聽言一怔,來不及回話,蒼穆果爾已越過她來到營防溝邊,“喂——你還活著嗎?”


    “還有氣……”隔了良久,蘇易才緩緩開口,卻是語氣輕鬆的一句玩笑。


    聽見聲音蒼穆已大概確定了他的位置,自身後取了繩索在末段綁了塊小石頭,隨即順著土壁扔下,“自己能爬上來麽?”


    “尚可。”下邊傳來蘇易的回答,隨即繩索便一陣晃動……


    陳蓉見狀蹲下身子想要幫忙,卻被蒼穆瞪了回去,“這樣的體力活還是不需要女人了吧?你待會扶他……”


    聽他大男人的言論,陳蓉沒說話,望著溝邊的眼神卻透露出她萬分的緊張,那繩索的盡頭便是蘇易,卻不知道他此刻能否平安上來,蒼穆會不會臨時變卦,然後鬆開繩子?抑或……他體力不支?


    “不必擔心,我蒼穆果爾言出必行,是不會鬆開手的。”蒼穆果爾淡淡說道。


    陳蓉後背一凜,又一個會讀心術的……忽然鼻尖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帶著濃濃的血腥味……接著一個人影輕飄飄的自營防溝下飛出……


    蘇易腳剛落地便栽了下去,陳蓉趕忙上前扶住,觸及他的背心隻覺濕漉漉的,血腥味越發濃烈,“你受傷了……”到底是因為托自己上來的時候被利刃傷到。


    “隻是割破了點皮,沒事。”蘇易輕描淡寫道,握著陳蓉的手卻濕冷若寒冰。


    蒼穆果爾收了繩索,負手望著蘇易,“我救你和你們方才說的無關,隻是為了還你之前的人情。”


    陳蓉暗暗撇嘴,釜明山上蘇易放走蒼穆果爾之時並未想到會有今日,而蒼穆拿此說事怕也是借口,讓他承認被自己和蘇易說服恐怕是很難為情的。


    “自然,自然。”蘇易額角沁著絲絲冷汗,精致的鳳目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整個人懨懨的,卻依舊有一搭無一搭的和蒼穆聊著。


    陳蓉在一旁有些著急,忍不住插話道:“你後背的傷口需要處理,還是快些回去吧……”


    “不過一點皮肉傷,這就心疼了?當日他當胸中箭性命垂危,也沒見你這般著急,還有心情和我結伴去西涼遊玩……”蒼穆果爾話鋒一轉,對著陳蓉眨了眨眼說道。


    下意識想要解釋的陳蓉,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她和蘇易之間的問題可能根本不是一兩件事的誤會,解釋有什麽意義?不說他信不信,就算相信了又如何呢?根本的症結是那些未知的過去,一天不弄清楚,她的人生便一天不能完全,也不會好……


    陳蓉試圖鬆開扶住蘇易的手,發覺雙手被那人悄悄按住,竟是無法動彈,狐疑的抬頭,對上他的鳳眸疲累卻堅定,微微眯起,帶著危險,“做什麽?我還什麽都沒說,你就又想逃?”


    “……”被他看穿,陳蓉一時無話,不知所措的低下頭去。


    望著眼前女子低垂眼簾,一副悉聽尊便的模樣,蘇易便心裏騰地起火,忍不住下大手勁,卻牽扯到後背傷,微乎其微的蹙起眉頭。


    一旁望著二人較勁的蒼穆果爾幹咳了一聲,扔了一個藥瓶給蘇易,“看來一時半會你們是不打算走了,你後背的傷卻要及時處理。”說著看了一眼陳蓉,努了努嘴,“便宜你了。”


    “多謝。”蘇易側首點了點頭,反將藥瓶放到陳蓉手裏,“上藥。”


    陳蓉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蘇易便已轉過了身……借著月光望去,隻見月白的袍衣早已被殷紅的血跡染遍,傷口有四五處,皆是尖刀利刃刺透了皮肉造成的,不致命卻觸目驚心。


    她忍下心頭泛起的酸澀,一邊顫抖著開始為他處理傷口,一邊告訴自己,蘇易是故意的,這是苦肉計!可是又如何呢?他成功了……


    淚一滴滴的落下,無聲卻連綿不斷,模糊了陳蓉的視線,以至於不小心碰到蘇易悲傷的刀傷……


    欣長光潤的脊背僵了僵,並沒有太大反應,卻是在一旁瞧熱鬧的蒼穆果爾開了口:“真是搞不懂,既然心疼,為何又一副拒人千裏的樣子?”見陳蓉不理,又轉向蘇易道,“既然到處追殺她,今日何必巴巴的趕來救她?”


    聞言,陳蓉的手指一頓,情不自禁的想聽蘇易會如何解釋,是認下來還是終於不再袒護袁尺素呢?


    “袁家軍糧倉被偷襲,下令緝拿元凶,並不是說要追殺她。”蘇易頓了頓說道,“何況既然有殿下充當護花使者,她自然不會有事。”


    陳蓉險些笑出聲來,這就是蘇易的解釋!輕描淡寫,一帶而過!那些自己遭受的委屈和陷害就都當做沒發生了?


    白瓷的藥瓶“咣當”一聲被扔在地上,陳蓉站起身,“我現在終於明白失去記憶之前的我為何會做出這麽多傷害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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