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軍和傅遠出生在南方一座小縣城裏。


    兄弟倆讀書優秀,從鎮裏考到市裏。


    最後傅遠如願的考入了城裏的大學。


    第一次送哥哥去相城的複升大學讀書,是10歲父親死了的夏天。


    當時,他的頭上還繞著麻布,身穿白孝衣。


    而他的哥哥懷裏揣著的一年學費同,正是父親車禍留下的一點點人道主義喪葬費。


    就在公交車來的一刻,他看到,哥哥一臉的落寞與同村去相城打工的同齡人的向往之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所有人都有父母來送一送,而哥哥隻有傅軍一個人。


    揮揚起的塵土將所有人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層灰,傅軍直到哥哥被噴著黑色煙霧車子帶走後,才意識到接下來的四年裏,他都要一個人度過。


    哥哥走後,傅軍回到了家裏,在村長的安排下讀寄宿學校。


    開始依靠家裏賣掉的田地,還能交上學費,再後來,隻能打借條。


    每一張條子,在校長那裏簽來時,傅軍都是蒼白著臉,在一個個對於他那個年齡看來的天文數字後麵,用力的寫下他的名字,還有他哥哥的名字,手機號碼。


    好在,校長隻要他打好條子,然後,就收進抽屜裏,也不會催促他交欠了幾年的學費,而是對他道:“孩子,努力,你一定能考上好學校,過上好日子。”


    終於熬到他小升初的那一年,也就是哥哥大學畢業那一年。


    隻是,那一年,他也快要失去讀重點初中的機會了。


    他借校長的手機,給哥哥打了一個求救的電話。


    “哥,我要像你一樣上重點,考上大學,我要離開這裏。”


    哥哥在那頭,沉默良久:“我三天內打錢過去,給你交學費。”


    傅軍當時,握著手機呆愣了很久,自己四年的忍耐,換來了哥哥的幫助。


    他感激這個,在自己發現求救信號,給予正麵回應的哥哥。


    那時哥哥就是他心底的神。


    那年的夏天,他扛著家裏留下的弓箭滿山打野味。


    打下來,拿去市場裏賣,一隻野雞能換二十塊錢,一隻野兔子能換三十塊。


    六十天裏,他總共打到了兩隻。


    用換來的五十塊錢,給校長的手機裏充值了話費。


    四年裏,校長的手機借給自己用,讓他能跟哥哥聯係,能讓孤單的他得到親人的安慰。


    在他的心裏校長是除哥哥以外,最好的人。


    高一暑假的某日。


    他去了哥哥說的相城。


    剛下火車的他,還在猶豫著要往左往右時,就被從一串巨大的鐵盒子裏湧出的人流,帶向了一個巨大的黑色洞口處。


    那時,他第一次體會到,不可抗拒的推動力,人群湧往的方向,就是他的必經之地。


    那是地下通道的出口,雖然是第一次看到火車站,但跟電視裏所見還有些有不同。


    畢竟相城火車站的洞口比起鎮裏的像防空洞大小的入口要大上十幾倍,人也多了太多倍。


    他不得不隨大流往前走,直到在分不清東南西北的蜿蜒的地下通道,走了約有七八分鍾,才總算又看到上去的樓梯,一階階的往上邁步。


    此刻傅遠站在一片鐵欄杆處,身後是比鎮上的中學操場還大的大廳,在上鋪滿著灰色的瓷磚,看著一塵不染。


    他左手握著當下最流行的銀蘋果手機,正在跟手機那頭講著什麽,身上黑色印著一個美女頭像的t恤極為打眼。


    相比幾年前,傅軍所見的,穿著父親舊衣,一臉純樸的哥哥,眼前的男人既帥氣又頎長,但也很陌生。


    正拎著一瓶礦泉水,還有一個白色塑料袋的他,第一眼沒有認出傅遠。


    但,就是第二眼傅軍依舊沒有認出他。


    是第三眼,看到手舉著的牌子上麵打印體的兩個字“傅軍”,方才仔細的辨認了出來,這個一身光鮮體麵,能跟電視劇裏的白領相比也不差一點的男人,正是自己的哥哥——傅遠。


    “哥……”傅軍怯怯,又呆訥的站在傅遠的麵前,有些不敢認。


    “好,她們已經到了,對……送到老地方……”傅遠正在打電話,他看了一眼傅軍,手裏的牌子入倒在一邊,然後掛掉電話。


    他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生居然長得比自己還高出幾個公分,他有些欣喜,更多是驕傲。


    上前一步:“到了?!”


    說完又覺得多餘:“跟哥走,小軍。”


    小軍。


    哥哥以前就這麽叫他,他呆滯的眼一下子濕了。


    應了一聲:“嗯。”


    走出大廳後,傅遠將傅軍安排坐在自己的副駕上,傅遠從沒有坐過這種高檔的敞篷車,他小心的摸了摸坐椅,眼珠四周轉了幾圈,:“哥,你的?”


    “三百萬的車,我買不起。”傅遠臉上黯然了一下,隨即又笑著看了看側邊的傅軍,“沒事,以後哥也會有的。”


    “哥,我可坐公交的。”傅軍想,哥哥這是為了讓自己舒服,跟人借了車。


    “哦,我這是出來辦公事,順便把你捎上的。”傅遠又看了一眼傅軍,這才發現自己忽略了一個極為嚴重的問題,自己的弟弟穿著的還是他留下的舊衣服。


    心底的內疚讓他馬上做了一個決定。


    “我接了人,就帶你去買衣服。”


    傅軍乖乖的點了點頭。


    接的人,不隻一個。


    而是兩個,年紀比傅軍大上幾歲,每一個人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站在了一間奢侈品店的門口。


    黑色蕾絲短裙,遮掉了大腿根,印襯出雪白色渾圓大腿,一頭烏黑的長發,隨意的披在肩頭。


    她是左小雲。


    另一個一身牛仔藍背帶裙,淺藍色襯衣,白玉一般的臉上泛粉色的光,眸光青春純淨,丸子頭利落而幹淨。


    許靈兒微翹著唇看著路邊快速駛來的紅色小車,側頭跟左小雲說了一聲:“來了,那貨來了。”


    “看到了,裏麵還坐了一個呢。”


    說話間,車門打開,傅遠匆匆走過來,跟她們道:“我去接了個人,久等了。”


    許靈兒瞥了一眼跟在傅遠身的傅軍,隨口道:“傅律師,這誰?”


    “我弟弟。”傅遠道。


    “哦?”許靈兒上上下下打量完傅軍。


    這個小男生,比起傅軍,五官更加精致好看,隻是全身上下散發出一身“泥土”的腥味。


    身邊左小雲笑了笑:“你弟弟來了,要不要也買上幾套衣服?”


    許靈兒白了一眼左小去:“我還想雲化妝品店,買瓶香水,今天常小姐給的上限額度都快到了。”


    左小雲道:“傅律師親自接送,我們送一套衣服也可以的。”


    許靈兒無奈,側了一下身子,定定的站在門外,然後微微衝門裏一揚下巴:“去挑吧,我在外麵等著。”


    她的意思是,誰領傅軍進去,誰付錢。


    傅軍不卑不亢的道:“兩位上車裏坐著等吧,我呢,陪我弟弟買完衣服就來出來。”


    許靈兒不等他說完後半句,快速的轉身往停車的方向走去。


    而,左小雲假意道:“要不,我陪你去看看款式,參謀一下。”


    傅軍陪笑:“不用了,我弟弟不挑的。”


    說完,領著傅軍進了店裏。


    衣服很快選好,傅遠拿出信用卡在post機上付賬時,傅軍站在一邊呆看著。


    直到傅遠簽完字,索要發票時,他才看到上麵的數字,打五折,四千四百四十四。


    不過一套西服,一件t恤和長褲,另外一雙運動鞋。


    這些加起來居然還是五折後的價格。


    太貴了。


    他當時想。


    他高中一年的學雜費也沒有這麽高的。


    他捏著袋子緊了緊,走到傅遠的麵前,“哥……”


    傅遠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你是大人了,要有幾身像樣子的衣服。”


    傅軍鼻子一酸,眼淚濕了眼眶。


    坐進車裏後,傅軍還沉浸在哥哥為自己買衣服的感動裏。


    身邊的左小雲看了一眼他捏在手裏的袋子,笑了一聲道:“傅軍,你哥給你買什麽了?”


    “西服!”他自豪道。


    許靈兒嗤笑的側過臉,掃一眼傅軍興奮從袋子裏拿出的西服,道:“這不是去年的貨嗎?反季打五折了吧。”


    傅軍捏著西服的手緊了緊,興奮之色慢慢褪去。


    來相城,他最討厭的不是明明比鎮裏寬了幾倍的大馬路上的擁擠,不是聽不懂的吳儂軟語,而是眼前跟他坐在一個車裏她們,並且沒有之一。


    青春的臉上化著大濃妝,香氣撲鼻的味道往他的鼻孔裏鑽。


    本以為這是自己跟那兩個女生的唯一一次見麵,也是最後一次。


    但,事情完全超出他這個十七歲少年的想像。


    他下意識的抗拒這種女生,雖然他並不知道這些女生的性命,最後居然會在某一天掌握在自己的手裏。


    到了酒店後,哥哥把他安排住下,然後匆匆的走了。


    在臨走時,還給了他一千塊錢,讓他自己隨便買點東西。


    晚上,一個漂亮的女生來接自己去吃飯。


    她領著他一起坐了公交,在一家路邊的大排檔裏,點了幾個他愛吃的菜。


    特別還在水果店裏買了一些水果。


    總之,一切都很友善。


    盡管他知道,這是哥哥的女朋友,一個在相城最貴的寫字樓裏工作的白領。


    可是,他沒有任何的壓迫感。


    回住地時,第一次見麵的吳高潔送了一部半新的蘋果手機給他。


    “我不能收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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