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閃,回來吧。”墨漓溫潤的喚了聲。


    閃閃立刻飛竄回來,彈指間的功夫便落到了墨漓的肩上,朝著洛冰霜得意的呲牙。


    墨漓撫著閃閃的皮毛,徐徐道:“女帝陛下,曇花穀的這隻雪貂,是昆侖山的靈獸,嗅覺靈敏,它在四皇女身上,聞到了相同的燈油味。”


    眾人露出驚異的神色,心中瞬時明白了。這意思不就是說,四皇女碰過燈油嗎?這豈不是嫌疑很大?


    墨漓鋒銳的視線直刺洛冰霜,語調轉冷:“若是在下猜的沒錯,想必四皇女殿下的袖口,定然沾了燈油。”


    洛冰霜的臉色慘白,見有兩個女官靠近,準備檢查她的袖口了,急得將那兩人揮開,回駁道:“本皇女的袖子上的確有燈油,你這麽一說,本皇女想起來了,之前和大家一起食素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膳堂裏的燈,沾了點油而已。世子總不能憑這個,就說火是本皇女放的吧。再說了你那隻雪貂就是個畜牲而已,哪能去相信一個畜牲?”


    “嗷嗷?!”閃閃橫眉怒目,揮起爪子。竟敢質疑它的能力?這個女人好討厭,墨漓你趕緊收拾她!


    墨漓撫過閃閃的腦袋,再問:“那四皇女殿下,又為何會去碰燈?據在下所知,佛寺的膳堂都有嚴格的布置方式,燈,隻會在堂中的八角擺設,用以照亮整個膳堂。”


    洛冰霜連忙辯駁:“本皇女就是嫌那燈不夠亮,看不清素齋,才過去查看的,結果袖子上就沾了燈油。”


    “是嗎……”幽月般的眸底,鋒銳之色更甚,犀利的戳破了洛冰霜佯作鎮定的表情。


    墨漓道:“大天白日,膳堂又采光極好,怎會點燈?諸位有誰記得,膳堂裏點燈了嗎?”


    洛冰霜的臉色頓時差到極致,氣惱的花枝亂顫。沒想到這周世子故意下了這麽個套給她,她沒反應過來,居然中計了!


    果然,眾人紛紛道:“大白天的,膳堂裏確實沒必要亮燈。”


    墨漓冷笑:“既然如此,四皇女殿下便不是因為要查看燈火而沾上燈油了。在下想知道,殿下適才為何要說謊,而殿下又到底是在什麽時候,沾了燈油。”


    “周世子,你——”洛冰霜氣惱的嘴唇不斷打顫,這會兒腦子裏都快要空白了,心口極度發虛,嗡著嘴唇,一時根本想不出理由。


    墨漓冷冷一笑,鋒銳的視線陡然挪動,落在了洛章華的身上,凜得洛章華心口突突直顫,一股懼意充斥在胸中。


    “章華翁主。”墨漓問道:“方才你說了,你親眼看見是五皇女將燈油潑在廚房,你為了拖住她,堵住她逃生的路,直到我與子謙進去救你為止。可是如此?”


    洛章華心虛的點頭,“是、是……”根本不知道還該說什麽,便可憐巴巴的呢喃:“本翁主覺得,自己的命沒有那麽值錢的,可是縱火犯很凶殘啊,本翁主就是豁出xing命,也不能讓五皇女再害人呢……”


    睨著洛章華臉上全無血色的緊張模樣,墨漓冷冷笑道:“在下與子謙分明是在兩處地方救了翁主與五皇女,方才在下想試探翁主,便說翁主一直與五皇女在一處。果不其然,翁主順著在下的話編下去了。這樣的反應,豈不是與四皇女殿下異曲同工?”


    洛章華倒抽一口氣,挨了洛冰霜一記眼刀,這會兒哭得稀裏嘩啦的,可憐兮兮的說不出話了。


    “珠兒姑娘。”


    當墨漓問到還跪在地上的珠兒時,珠兒心已經快要崩潰了。原本就心虛緊張的不行,而此刻被墨漓那穿透力極強的目光盯著,珠兒覺得,自己心中所有的念頭都無法遁形,她幾乎要暈過去。


    墨漓道:“珠兒姑娘,在下想請問你,你可是伺候五皇女殿下的婢女?”


    “是……奴婢一直都是伺候五皇女的。”珠兒的牙齒連連打顫,仿佛是凍得不輕。


    “那麽,想必五皇女殿下十分信任你,才讓你從她府中拿來燈油。”


    “是、是啊。”珠兒說著這話的同時,根本沒有注意到,周圍眾人的臉色已經都變了。那燈油,哪裏是從五皇女府上拿來的?這珠兒也被周世子給繞進去了!


    墨漓道:“珠兒姑娘,在下相信,你隻是隨五皇女一同來名柘寺,並沒有參與縱火。隻是,五皇女偷偷去廚房縱火時,你身為她的貼身婢女,為什麽不跟隨她?如此玩忽職守釀成大禍,按律,罪當處斬。”


    珠兒慌了:“沒、沒有啊,奴婢沒有玩忽職守!”


    她叫嚷著,這一刻哪還能理清思路,隻想著一定不能背上“玩忽職守釀成大禍”的罪名,那樣就沒命了啊!


    她喊道:“奴婢是時時刻刻跟隨五皇女的,可是五皇女要縱火,奴婢沒有辦法阻攔!”


    墨漓的眼神冷然如冰,“這般說來,你非但沒有成功阻攔五皇女,反而在火起之後跟著眾人一起逃命是嗎?珠兒姑娘,這是罪加一等。”


    珠兒失魂落魄,驚慌的磕頭,腦袋都要磕出血了。那邊洛冰霜急得想要堵住她的嘴,卻已經來不及了。


    珠兒喊道:“奴婢沒有隻顧自己逃命!奴婢一直在阻攔五皇女殿下的,奴婢一直都跟在殿下身邊!”


    眾人的臉色已經完全化作惡寒,一個一個都麵目詭異,既心有餘悸,又宛如被凍住了似的,紛紛顫抖著聚焦了墨漓,越發覺得他這清淡冷然的模樣,卻似閃著寒光的寶劍,那般犀利鋒銳,決計是惹不得,竟是把這珠兒的破綻全給繞出來了!


    “墨漓……”百裏九歌這會兒眼底蘊著笑,就知道相信墨漓沒錯,可是心頭到底是有點擔心,怕河洛國有人見他這樣厲害,便想害他。


    百裏九歌下意識的握住墨漓的手,用堅定的目光掃視了眾人,昂首挺胸,宛如在告訴所有人:誰敢害墨漓,她便把誰的肋骨踢斷!


    墨漓朝著百裏九歌溫柔的一笑,接著睨向顫抖的珠兒,冷聲道:“蛛兒姑娘,你可知你的回答,句句漏洞百出?”


    珠兒一臉失魂落魄。


    墨漓道:“在下剛才先說了,五皇女因信任你,讓你從她府上將燈油帶來。然而,此次縱火的燈油,已經確定是出自名柘寺,而不是五皇女所居的廂院。”


    珠兒哆嗦的都要癱軟在地。


    “接著,在下說你玩忽職守釀成大錯,你便急於推脫,說自己一直跟著五皇女,想要阻攔她。那麽,為什麽在下衝入火場救五皇女的時候,你不在她身邊?”


    珠兒兩眼全是血絲,絕望的癱軟下去。


    墨漓抬眼,冷冷道:“所以,綜合你三人的回答,在下隻能得出一個結論。那便是,四皇女殿下與章華翁主事先合謀,一個縱火,一個在火場中等待救援。而珠兒姑娘,則是四皇女殿下的人,你的任務就是跟隨五皇女一起來名柘寺,將五皇女困在火場裏,後又將縱火之罪嫁禍給五皇女。三位,在下說的,可都正確?”


    沒有人回答,唇間隻能發出不成詞句的聲音,一個二個的臉上沒有分毫血色,顫抖的厲害,似完全想不到,墨漓竟然利用她們的心虛心理,將她們逼得完全不能翻盤了!


    洛冰霜歇斯底裏的咆哮起來:“一派胡言,簡直是一派胡言!”央求著:“母皇,我沒有做這樣的事,火不是我放的,是相思……”接著又歇斯底裏的嚎叫起來:“這次要不是世子你們進去救火,章華和相思多半就要被燒死了。如果是本皇女縱火的,那本皇女又怎麽會事先知道,世子會將章華和相思救出來?”


    墨漓冷冷的笑了:“四皇女所言甚是。正常的情形,就該是章華翁主與五皇女一起葬身火場,這樣也用不著珠兒姑娘後麵再去嫁禍了。四皇女不過是多準備了一手而已。”


    言罷,冷冷挪開了視線,墨漓望向洛章華,略帶嘲諷的說道:“章華翁主,這次要不是在下與子謙及時趕到,你便要葬身火海了。四皇女想將你一起害死,你還死心維護於她,連在下都看不過去了。”


    這下,洛章華臉上的表情,就像是被踩碎的冰麵,那支離破碎的程度,根本無法直視。她兩隻眼睛瞪得像是銅鈴,如生了鏽般絕望,猛然間甩臉看向洛冰霜,洛章華嚎啕大哭起來:“四皇女,你怎能這樣騙我,這和一開始說的怎麽都不一樣啊……你之前不是和我說過嗎?你說你安排了人進火中救我,還說隻要我幫助你,你就有辦法讓我得到周世子……你怎麽可以這樣呢……”


    洛冰霜臉色慘白的像是一具屍體,機械的嗡道:“本皇女才沒有說過,沒有說過!你冤枉、含血噴人,你、你——”


    話還沒說完,那邊的珠兒也突然跪得五體投地,要死要活的嚷著:“女帝陛下恕罪啊!奴婢一家人的xing命都在四皇女手上,要是奴婢不聽話,奴婢的家人都要沒命了!陛下饒命、陛下饒命!”


    這下,洛冰霜最後的一絲鬥誌也化為烏有,整個人如靈魂走失一般,傻愣愣的跪了下去,滿眼絕望的都不知道盯著哪裏看,陡然間又像是厲鬼一般,什麽也不顧了,瞪著殷烈火怒聲咆哮:“洛相思,你別以為你能次次都反敗為勝,本皇女雖然栽了,可容不下你的人還多得很!”


    此言一出,人們全都變了臉色,尤其是人群中的皇長女和皇次女,趕緊低頭掩飾眼底的怒意。她們怒洛冰霜自己本事不行還在這裏瞎說話,簡直傻透了。接著她們又偷偷的望向墨漓,自知墨漓的存在對她們而言,是個阻礙,不由的眼神一沉。


    “到此為止了。”洛霞忍無可忍,這會兒終於開口,聲音的末端有些不平穩。


    她望向洛冰霜,眼底充滿了失望,終是連教訓都沒教訓,無力的說道:“洛冰霜,洛章華,你們自己犯的罪有多重,你們自己去好好想吧。從即日起,你二人在各自府上禁足一年,要是敢踏出一步,朕就將你們打入天牢。”接著對那珠兒道:“你雖可惡,但念在是受人脅迫,朕就網開一麵。三日之內,你帶著你家人離開洛邑城,永遠不準再踏入城中。”


    “謝陛下之恩,謝陛下之恩!”珠兒不斷的磕頭,餘光裏望著殷烈火,有些愧疚。


    可殷烈火隻冷冷的瞧了她一眼,便沒再看了。


    見事情這樣就告一段落,百裏九歌心中,很是不滿,覺得那洛章華是人傻被騙外加愛做白日夢,被罰禁足一年也還算公平。可是洛冰霜呢?火燒河洛的國寺,差點鬧出人命,還這般居心叵測的又來嫁禍給烈火……這樣的所作所為,居然也是禁足一年?


    對此,百裏九歌也無話可說。誰叫洛冰霜是洛霞的女兒,洛霞縱然再生氣失望,也不忍心重罰吧。還真是便宜了洛冰霜!


    洛霞歎了口悶氣,心裏明白,今日的事情,也算是皇室醜聞了,又偏偏靠著這周世子才水落石出。


    洛霞心中總歸是不平衡,不免遷怒墨漓,冷冷道:“傳言果然不虛,周世子的確是了不起。”


    墨漓淡淡一笑,心中早就如明鏡一般,洞察了洛霞的想法,於是不鹹不淡的說道:“讓女帝陛下見笑了,在下本也不想逞口舌之快,隻是為了報答女帝陛下的恩情。”


    洛霞詫異了。這周世子,葫蘆裏賣得什麽藥?


    墨漓道:“女帝陛下將陰陽家的消息告訴九歌,這對在下而言,實在是一份大恩。在下素來知恩圖報,因此,今日即便是豁出全力,也要幫助陛下徹查真相,為陛下分憂。”


    洛霞窒住,隻覺得一口悶氣被堵在了胸口,上不去下不來的,原本還存著責怪墨漓的心思,有些不悅他插手河洛國皇室裏的亂子,可現在,他將他的行為歸結為是“報恩”,洛霞又哪裏還有理由不接受這份報恩?


    吃了這個啞巴虧,洛霞也隻能如平素一般威嚴的說著:“世子不必客氣,那是朕該做的。”


    “在下還是要向女帝陛下道謝。”墨漓清淡、溫潤的拱手施禮,將兩人之間的無形距離,保持得不遠不近。


    “如今,在下還了女帝陛下的恩情,也算是了結了一樁心事。隻是,在下在縱火之事發生之前,原本是和九歌在山下遊玩,回來的倉促,沒有盡興,現在想要再去山下繼續遊玩了,所以向女帝陛下告退。”


    “世子與世子妃請便吧。”洛霞也沒什麽可以多說的,墨漓想走,她沒理由攔著不放。


    獲得了洛霞的應允,墨漓再度款款朝著在場的人施禮,然後牽住百裏九歌的手,另一手拍拍肩上的閃閃,示意它回到容微君那裏去。


    由於閃閃見洛章華被罰了,大仇得報,十分開心,於是聽話的竄回本家,掛在容微君的脖子上,充當圍脖。


    三人走的瀟灑利落,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目送著他們離去,殷烈火的眸底,染上深深的哀傷,其實她也希望能夠像他們那般,似自由翱翔的鳥。可她注定不能,她已經被逼迫著選擇了麵前這條路,即使再痛苦難受,也要走到盡頭。


    思及此,魔魅的眼底緩緩浮現一抹決然。殷烈火張目對日,將自己的誓言刻在那刺眼的日光之中——她要變強,變的更強!變的有朝一日可以呼風喚雨,讓墨漓能夠對她完全放心!


    因著名柘寺縱火這件事的折騰,當百裏九歌和墨漓、容微君回到曇花穀的時候,太陽已經要落山了。


    這樣的景色十分好看,半邊的天還是赤紅,半邊的天已經在往深藍色轉變,而那漫山遍野綠油油的毯子,這會兒也綻開了朵朵白色,隨著那太陽越落越低,曇花也愈加綻放。


    終於,百裏九歌等到了這漫山夜雪的一刻。


    她還從沒有見過這樣多的曇花,滿滿的一座山穀,都是泛著熒光的雪。


    雪映月,月照雪,而在這萬千曇花叢中,墨漓就立在她的身旁,白衣鶴氅,發絲輕動,衣上那大朵大朵的曇花卷開萬千風華。


    他就像是從曇花中煉化出的仙人,這般驚豔奪目。


    “九歌。”他柔和的、卻也嚴肅的說起:“方才在名柘寺前,我察覺到有人在用歹意的目光看我,若我猜得不錯,定是那皇長女和皇次女。”


    這話讓百裏九歌飛散的神智聚攏,她回過神來,道:“我知道方才那個情況下,如果我們不出頭,烈火便麻煩了。換做是我的話,也會選擇和你做一樣的事情,哪怕是會招來別人的殺心。”


    有些擔憂的問道:“墨漓,你打算怎麽辦?雖然最後你和洛霞說是為了報恩,可那皇長女和皇次女,還是會懷疑我們的吧。”


    墨漓垂眸,細細的思考著,那水銀般剔透的月色籠罩著他,將那張麵龐修飾得宛如一塊上好的玉璧。


    良久良久後,他徐徐道:“我們先在曇花穀住上幾日,再回驛宮。回去之後,你我便假意日日遊玩,不要與烈火姑娘接觸。我再帶你去拜謁那兩位皇女,該與她們如何說,這點交給我就是了。”


    百裏九歌點點頭,與墨漓緊緊的十指相扣,再度望著這雪一般唯美的曇花,颯爽的笑道:“我們在這裏也看了這麽久了,小容早把醬油瓶子送回穀裏了吧?想來子祈也做好飯了,我們一起去吃晚飯吧,剛好我也看看,子祈的手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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