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眨眼的功夫,糖糖跟天賜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問了服務員說好像出了船艙,我們忙著去找,這裏不比陸地上,孩子又小,不得不擔心。


    好在,很快就找到了他們,因為氣球飛了,他們跑到了船艙外,此時正是黃昏,金黃色的夕陽散射在海麵上,無法形容的美麗,好一個天水共一色啊!


    船上已經好多人在觀賞這樣的美景,我們就坐在外頭喝點東西,邊看著他們玩,邊說說話,太太對她先生道:“你看著孩子點,我們說說話。”


    她說:“不知道為什麽,我感覺與你很投緣,感覺,你是個有故事的人?”


    “有故事的人?什麽叫做有故事的人呢?”


    “內心裏有很多的話,卻不願意跟任何人說,隻能埋在心底裏,隻能自己知道,這便是個有故事的人,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成為你的傾聽者呢!你要相信我,我是個十分合格的傾聽者。”


    我瞧著她,也感覺麵熟,總覺得在哪裏見過,我眨了一下眼睛說:“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圖片?電視?還是……”。


    她伸手說:“我叫徐南風。”


    我一驚道:“曾經風靡一時的言情小說家徐南風?”


    她笑說:“不敢當,這都是捧出來的名聲。”


    “我讀高中的時候,看過你的書,很好看……”我有點激動地握住了她的手。


    這是我高中時期很出名的青春小說作家,她隻有一部作品,但是卻紅了很多年,後來還被翻拍成了電視劇,收視率也非常之高,捧紅了很多明星,後來傳聞嫁給豪門陸氏,便深居簡出,很少有消息了。


    我瞧著旁邊坐著的先生,小聲道:“那麽這位就該是陸家的大少爺吧,他可是商場上的名人,他捐贈家產的壯舉,不知道被多少人欽佩呢!”


    先生朝我微微一笑,並未說話!


    我有點憂愁地捂著自己的心口朝她說:“我這裏受了傷。”


    “我看得出來,而且是很重很重的傷,就如同當年我失去女兒時的狀態一模一樣。”


    “你失去過一個女兒?”


    “是,一個已經上小學的女兒……但是人生還是要繼續的,隻要你願意,幸福終究是會朝你張開雙手的,但是如果選擇逃避,便永遠也解不開這個結疤了。”


    “是麽?”


    “當然……我從前喜歡寫悲劇,現在再也不寫了,因為我們要學會找一些給自己帶來希望的事情來做,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真正過不去的隻是自己的執念罷了,看開了,便一切都好了。”


    是嗎?我有點恍惚,我還能看開嗎?


    我拽著她的手問:“我七個月的孩子因為車禍死掉了,還有我的兩個好朋友都死了,他們都是被人害死的,你說我能看開嗎?”


    “因果輪回、世間報應,你要相信,老天爺的給予,便是你的收獲,你的失去,便是老天爺的奪取,無論是給予還是奪取,都不是單獨存在,何苦為了失去的星星,又錯過太陽的光輝呢?勇敢一點,也許前麵會有更好等著你。”


    聽了這席話,我感覺心裏頭好受多了,我說:“不愧是作家,說的話就是與眾不同的。”


    她微笑著輕輕搖了搖頭說:“如果我不從失去女兒的痛苦裏走出來,我又如何能夠享受到此時與先生兒子一家人整整齊齊和樂融融的快樂生活呢?這便是老天爺奪取我女兒後又回贈我的禮物,你也會有的。”


    會嗎?老天爺奪走了我這麽多,會回贈我什麽禮物呢?


    “姑姑……”正聊著,我聽見糖糖喊我,她喊我喊得很是大聲,仿佛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我抬頭朝她看去,她手中拿著一個粉紅色的氣球,滿臉的疑問指著前方席卷而來的黑圈圈問道:“那個是什麽啊?”


    那是一團龍卷風,平日裏隻能在電視劇裏才能夠看到的東西,它正在全速前進朝輪船的方向而來。


    觀景的人再也沒有閑情逸致看夕陽了,所有的目光都釘在那團黑乎乎的東西上,徐南風喊他的先生道:“天宇,是龍卷風……”。


    先生幾乎沒有思考,急忙上前一手一個抱起了兩個孩子,緊隨著輪船上的報警設備也響了起來,所有的人聽見這個報警的聲音,全部都亂了。


    剛剛的愜意美景隨著糖糖的一聲喊,如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驚慌、恐懼、混亂,龍卷風第一陣直直地就打在了輪船上,如履平地的船一下子就來了個大震蕩,傾斜度讓人已經不能正常站立了,我隻感覺腳一歪,整個人都摔倒了。


    然後就在甲板上滾落,海浪直接覆蓋而來,立刻渾身都濕透了,有些站在靠近欄杆處的遊客,直接就被海浪打到了水裏。


    還有個十五六歲的女學生,裙子被掛在船上沒有掉下去,陸先生把我兩個孩子推給我們說:“快進船艙裏去。”


    然後去救那個女學生,我與徐南風一個人抱著一個孩子,朝船艙裏走去,卻不料臨了海浪再次來了一個偷襲,船就好像要完全翻過來了一樣。


    她擔心地喊道:“天宇……”。


    我推著她走進船艙,完全不知如何自處,跟隨著人群朝裏跑去,船反複地動蕩,根本就沒有辦法正常走路,摔倒在地上,根本就爬不起來,我感覺自己也踩在別人的身體上,因為我根本就不能停下來,如果停下來那就會被人踩倒,然後再也爬不起來。


    我從未想過天災距離我如此之近,地震、海嘯、洪水類似不可抗力的災難,威力遠遠比想象中的要大。


    而且來得太過突然,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的時間,也自然不知道該如何去自救了,不等我們走到船個下層,船底好像已經進水了,有人喊著“船要沉了……。”


    人對於死亡的恐懼是在經曆死亡之前不能預料的,那個時候人是沒有尊嚴的,我們如同待宰的羔羊,知道死亡在一步步的逼近,但是卻無路可逃。


    為了逃出這樣困境,有踩著別人的身體逃生的,有為了爭奪救生衣大打出手的,有為了自己求生拋棄妻子兒女的。


    平時看不到的醜惡這一刻淋漓盡致,我抱著糖糖站在那裏,腦子裏一片空白,糖糖緊緊地抱著我,把頭埋在我的懷中,但是她並不怕,她以為姑姑在跟她玩遊戲呢?


    時不時還探出頭來看一眼,風浪太大,就算能夠穿著救生衣坐著急救艦艇離去,也會被海浪打翻。


    船上的工作人員正在安排逃生,但是人太多,根本就安排不過來,加上大家救生心切,根本就不能聽從指揮,所以現場太過混亂了。


    天色還未暗下來,遠處還能夠看到很明亮的光線,但是這一塊卻是灰黑一片,有人喊道:“抱孩子先走……”。


    我抱著糖糖朝那邊救生的人走了過去,我安慰道:“糖糖別怕,姑姑一定會把你安全帶回去的,別怕……”


    她沒有哭也沒有鬧,很乖巧,因為她根本就不懂,此時此刻我們麵臨著的是什麽?


    徐南風給天賜穿好救生衣,對我說:“麻煩你幫我看著天賜,我要去找他爸爸……。”


    不等我答應,她就被人給拽住了,說:“能走一個是一個,你回去了,你也走不了了。”


    “可是我老公還在裏麵。”


    “這個時候不要拖拉,你拖拉一下,就會死好幾條人命。”她沒有辦法,隻能穿救生衣,我一直都在對糖糖說:“別怕,別怕。”


    其實她根本就不怕,怕的人是我……。


    難道這就是老天爺給我的贈禮嗎?我為什麽要帶著糖糖來坐船?如果糖糖真的出了事,我該怎麽去交代?


    為什麽這麽可怕的事情總是能夠讓我給遇見呢?


    坐上逃生的小船,我的心稍微平和了點,安慰徐南風說:“你別太擔心,陸先生會沒事兒的。”


    她緊緊地抱著天賜說:“是,會沒事兒的,他不知道死裏逃生多少次了,他不會出事兒的。”她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說:“但是,他的腿受過傷,他不能遊泳……”。


    就在此時,我隻感覺一股颶風朝我們卷了過來,海浪直接打在我的身上,小船立刻就翻了,我抱著糖糖的手也鬆開了。


    我們一起落在了水裏……我眼睜睜地看著糖糖被海浪卷了起來,然後又落下,我急忙遊過去,想要抓住她,但是我的速度,根本就趕不上海浪的速度。


    海浪停下來,但是她正在往下沉,剛開始,我感覺她還在嗆水,但是漸漸的,她停止了掙紮,靜靜地往下沉落著。


    好不容易我拽住她的手,但是很快就滑落了,我再去抓,抓住了她的裙子,抓住了她的腳腕……我抱住了她,緊緊地抱著……。


    但是,我再也沒有力氣遊上去了,我沒有溺水,我始終都沒有呼吸過,從前我跟子馨學遊泳的時候,她最喜歡把我的頭往水裏按,我能夠在水裏待十分鍾不喘氣,這都是她幫我練出來的本領。


    她說:“遲早你會感謝我的,莫思奇,我發現了,你這個人,如果不逼你,你什麽事兒都做不成。”


    我想,我完了,徹底地完了,再也沒有什麽美好的未來等待我?我永遠地看不開了……


    我終於喘了一口氣,而這口氣,讓我沉到了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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