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陽光濃烈的可以將禦書房前,不遠處的地方發生的一切看的一清二楚。


    而後,陽光破裂成碎片,落入易無風深沉的瞳仁裏,碾成一片無垠的失落。


    終歸不是他的嫣兒,有些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而有些人失去了就是失去了。不管再怎麽去銘記,再怎麽的去深藏,亦是挽不回。過不去的,永遠是我們自己的內心。


    如果不去想,也許還能快活一些。


    越是這麽想著,剛剛親眼看到的一幕幕,變幻莫測的在腦海中晃過。柳煙兒的趾高氣揚,還有音嬪的委曲求全、虛以委蛇,充斥在易無風眼中,全部是無邊無際的虛偽。


    忽然之間,易無風有些厭惡般看到這些虛偽的麵容。


    就在這時,玉公公攙落著諂笑的聲音從門外傳入書房中,傳入易無風的耳中,


    “柳妃娘娘吉祥!”


    是柳妃,柳煙兒。


    “玉公公好,本宮有要事求見皇上,請公公通傳一聲。”


    “好,娘娘請稍等。”聽到這裏的時候,易無風心中撩開些許煩躁。捏了捏脹的發疼的額頭,放下手中的禦筆,等著玉公公進來。


    “吱呀”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門口出現玉公公略顯豐腴的身形。小心翼翼的走到易無風的跟前,臉上推著恭敬的笑意,


    “主子,柳妃娘娘來了,可是要見?”


    沉吟許久,放下的禦筆又被易無風拿起,他答,


    “讓她走吧,就說朕在忙!”


    似乎是沒有料到易無風會有此一舉,玉公公身形為之一怔,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晃過來。堆回諂笑的恭謹,給易無風跪拜一禮,


    “是,奴才遵旨。”


    然而,在玉公公要退出去的時候,易無風又沉著聲音,改口將玉公公喚了回來,


    “慢著,讓她進來吧。”


    “是。”不敢質疑易無風的命令,玉公公躬著身子,答。


    沒有讓易無風等的太久,眨眼過後,柳煙兒扭捏著妖嬈的身子,風情萬種的踱步進來。笑意盈盈的走到易無風身邊,欠身見禮,


    “臣妾給皇上請安!”溫柔的就要掐出水來的嚀音,竄在易無風的耳中。浮起隱晦的不滿,在眸光觸到那張雋麗的容顏時,所有的不滿都隨之騰起的眷戀而消散。


    對著這樣朝思暮想的臉,盡管很多東西心中清楚,他依然狠不下心。就像中了她的蠱一樣,欲罷不能。


    “愛妃平身!”搖了搖頭,易無風甩著腦袋讓自己思緒清明一些。


    而柳煙兒在起身後,就啟步走到易無風身旁。柔若無骨的長指自然而然的捏上易無風的雙肩,嬌聲吟吟的道,


    “陛下辛苦了吧,煙兒來給陛下送送筋骨。”


    若是往常的時候,易無風心裏必然是欣喜的。在看過剛才的一幕,還有經曆過沉音宮跟玉宸宮之間的各種爭鬥之後。易無風對柳煙兒的認知,已經不能單純的停留在與冷妃相似的麵容之上。


    縱然是一模一樣的臉,心性還是不一樣的。


    狠不下的心,猛然一疼。


    拂開柳煙兒擱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易無風站了起身。像從心底歎出的一口氣,回眸望過柳煙兒一眼,


    “煙兒,若是沒有緊要的事情,你先回玉宸宮吧。朕這兒還有許多的要事需要處理呢。”


    聽出易無風話裏驅逐的意思,柳煙兒不禁覺得委屈。撇了撇唇,淚意憋在眼底,遲遲沒有落下,


    “前些日子臣妾因跳舞弄傷腳的事情得罪了音嬪妹妹,想必妹妹定然會在皇上跟前挑撥臣妾的不是的。臣妾,臣妾害怕……”一邊說著,淚水一邊吧嗒吧嗒的掉下來,楚楚可憐的模樣,著實的讓人心疼。


    又是兩宮之間的爭風吃醋,易無風看著柳煙兒梨花春帶雨般的嬌顏,破天荒的覺得厭煩。擰了擰堆滿愁緒的劍眉,看過柳煙兒一眼後,落寞寂在眼底。壓著心中的不快,軟言安慰著,


    “你在朕心中的位置,是任何人都動搖不得的。嫣兒,你明白麽?”明明是自欺欺人的話,在麵對著那張極其相似的臉後,易無風漸漸陷入對過往的沉迷當中。


    得到滿足的柳煙兒總算不再糾纏,破涕為笑的離開了易無風的禦書房。


    等的柳煙兒走後,易無風癱軟的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無邊的寂寞落下,黯然了他輝煌的餘生。


    在眼光瞟過堆積在書案前的奏折時,易無風努力將自己的注意力拉到朝政之上。拿起禦筆,批閱起奏折來。


    等的停下筆的時候,夜幕已經降臨。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欺壓下來,殿簷邊上懸掛的風燈,搖搖曳曳出明明暗暗的光線。


    玉公公看出易無風臉色不好,接過敬事房的人送過來的綠頭牌,哆哆嗦嗦的走入禦書房內。跪到易無風跟前,


    “主子,今晚是翻牌子,還是……”


    沒等的玉公公把話說完,易無風站起身,甩了甩衣袖。人率先踱出房門,隻給玉公公留下一句,


    “今晚朕就在欽安殿歇著,哪兒都不去了。”


    “是。”聖意難違,玉公公轉過身去,拜下一句。將綠頭牌還給敬事房的內侍,匆匆跟上易無風的腳步。


    入了月末的春季,是沒有明月的。


    處處可見的七彩琉璃宮燈,折射出來的光彩,使得沉寂在暗夜裏的宮闈,在冷漠中顯出一絲溫暖來。


    隨著心意的主導,易無風漫無目的的在皇宮內院胡亂走著。不知不覺的就來到冷妃生前,他為冷妃建的雅芳園。冷妃素來對木槿情有獨鍾,於是他就在宮中勻出一塊地,建了一個園子,裏麵全部種著各種品種的木槿。


    取名雅芳園。隻是後來冷妃一死,他為避免睹物思人,漸漸去的也少了。沒有皇帝榮光的籠罩,雅芳園也慢慢沉寂下來,無人問津。


    讓易無風沒有想到的是,會在這裏聽見那首曲子。


    曾在仙履林外易無風聽過一次,就是他遇見音嬪的那晚。後來音嬪也將那首曲子的曲譜寫了出來,也讓司樂局的樂伶們排練過。始終沒有易無風最初聽到的那種悸動,今晚再次聽聞,悠揚飄遠的簫聲,恍如從天際傾流之下。


    無奈的掙紮之中,透出不願屈服的絕強。兩種情感矛盾的匯聚中,揄揚起的音符,瞬間頓挫下去,緩緩平伏過的音樂如同清流過境。蕩著悠悠清遠,流漾著撫平人心底焦躁的安寧。太多的感情傾注在曲子之中,難能的是,竟然絲毫不讓人覺得突兀。


    仔細聽著,易無風還從曲音中聽出濃濃的思念。


    直覺告訴易無風,吹奏長簫的人肯定是一女子,而且,肯定不是音嬪。


    受盡宮中禮儀勢利的熏陶,音嬪的曲音美則美矣,實際失去了靈魂。音嬪的曲音,乃至整個司樂局的曲音,都是為了討好他而存在。絲毫沒有自己的情感在裏頭,華而不實,優雅的外表之下,是空洞的靈魂。


    不像眼前的這首曲子,輕而易舉的引發易無風的共鳴。


    現下的他,也如曲音中的那般,掙紮著無奈,拿不起更放不下,又不願意去屈服,同時又對過去有著深沉的依戀跟懷念。


    幾乎是立刻的,大步邁開步伐,跟著曲音傳來的方向深入過去。


    撥開擋在身前的木槿花林,易無風輕喚出聲,


    “是誰,到底是誰在林中奏樂?”清朗醇厚的嗓音,流落在雅芳園中。落下後,簫聲嘎然而止。


    似是料到那人會跑,易無風加快腳步,輕喝著,


    “站住,不要跑,不要跑。”


    可惜的是,等易無風趕到那裏的時候,隻看到原處空餘下一道白色的身影,根本沒有旁人的蹤跡。唯留下一根碧綠的玉簫在燈光下閃耀著熒熒的輝光,一下子就奪取易無風所有的視線。


    蹲下身子,易無風將玉簫撿起,輕輕的拭去玉簫跌落時沾上的塵土,像捧著最名貴的寶物一樣。收入懷裏。


    ……


    不過是想找個地方安靜的懷念著自己的母親,萬萬沒想到會把易無風給引過來。


    白日裏的時候在仙履林中撞見音嬪,還有柳煙兒,於緋詩心中起了謹慎,不敢再到仙履林中。知道自從冷妃死後,雅芳園便沒有人再去。她才敢如此大膽,孤身到雅芳園裏吹曲。


    深宮的日子步步驚心,自己雖然沒有將一顆心全部落到易無風的身上。但是入了這宮廷,這一輩子終歸是不能自已的。特別是這些日子來,看著沉音宮跟玉宸宮鬥的你死我活的,更讓於緋詩心生倦意。


    不由越發的思念自己的母親,心裏對於深宮困境,越發的無奈跟掙紮。


    在聽到易無風的聲音後,於緋詩不用多想都知道是易無風的聲音。正因為知道,所以於緋詩才要跑。


    冷妃對於易無風的重要性,沒有人比於緋詩更清楚。


    雅芳園是易無風為冷妃所建,若是讓他知道有人私闖雅芳園,這個罪責定然不輕。於緋詩可不願意擔上這麽個冤枉的罪名,聽清是易無風的聲音時,立馬就溜之大吉。不過當時太過惶然,居然將手中的玉簫跌落在地。


    也不敢回頭去尋,於緋詩先是徑直的回到芳華宮中。


    沒弄明白易無風的意圖,於緋詩忐忑不安的回到芳華宮中。思前想後的想了一晚上,直直到了天明,最終決定不返回雅芳園內。


    如若玉簫真被易無風拾去,那麽自己貿然返回,不亞於自投羅網。


    依著易無風的手段,自己必定是沒有好果子的吃的。


    索性,於緋詩在芳華宮內閉門不出,安靜的觀察著內宮的一舉一動。觀察著易無風的一舉一動,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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