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婉領命,引著兩位嬤嬤到淑妃席下的次席上落座。


    雲淡風輕的呷下一口清茶,淑妃才是放下茶碗,冗直的望向跟前的兩人。散落在暈黃燭火裏的眸光,泛起碎碎的低沉,瞧的兩位嬤嬤都看的不甚明白。隻是聽的淑妃懶懶的道,


    “聽聞昭和七年的時候,兩位嬤嬤曾協助懿德皇後重新修葺清安殿。”


    染著絲絲涼薄的話語,輕緩入耳,在兩位嬤嬤的心底掀起驚天的波浪。太過久遠的記憶,衝破深淵洶湧而來,帶著一路的碎屑,氣勢洶洶的劃破拿捏太久的清高與淡然。


    似乎對兩人出現紋動的麵容不為所動一般,淑妃繼續開口,


    “重葺清安殿時,殿內重置了金絲楠木刻的鏤花椅,紅檀軟榻,菱花鏡台,據說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足足花費了國庫一千萬兩銀子,後來,得當今皇後娘娘的賞識,本宮奉旨去清查當年後宮的賬目。發現其中,清安殿修葺中,數目有所不對,少說不見了四百萬兩銀子。”


    “奴婢該死,娘娘饒命!”真真是沒想到,當年的一貪之念會在多年之後,被人如此清楚的查出。兩人的不卑不亢瞬間土崩瓦解,惶然的跌下椅子,跪倒在淑妃跟前。


    “饒命?哈哈哈,嬤嬤說笑了,嬤嬤是宮裏頭的老人,本宮豈敢對嬤嬤無禮。本宮無非是想嬤嬤幫本宮一個忙罷了。”似是聽到什麽好笑的事情般,淑妃朗朗的笑出聲來,親自起身,扶起兩位嬤嬤跪立的身子。蹲到她們跟前輕聲道,


    “兩位覺得如何?”


    “娘娘盡管吩咐,我兩赴湯蹈火,在所不辭!”兩位嬤嬤答。


    ……


    一燈如豆,在花白的牆壁上投下巨大的陰影,燭火瀲灩中於緋詩手中捏著針,針細如發。針下白緞光澤如水,牡丹爭春的盎然景色躍然緞麵,花苞的邊緣壓壓的貼著一隻展翅的蝶。兩片薄翼披著暈彩,隻打了底色,未見紛呈。


    一牆之隔,外麵秋風凜冽。呼嘯閃爍過的光影,使得於緋詩拿著的手驀然一停。指間一記猛然抽疼,已有血珠溢出,滴在素白的緞麵上,恍如劃開的朱砂。


    在熒熒的燈影裏,泛著旖旎的霞彩。看的於緋詩不由的癡了。


    見她傷著,點紅忙忙的靠近過來,驚呼出聲,


    “娘娘,怎麽那麽不小心,小心點。”話落之後,拉起她紮到的手指伸入口裏,輕輕的吮著。


    密密麻麻的死螞蟻蠕動的微癢之感從於緋詩的指間一直傳至心裏,漾的她的眼眸晃出濃濃的深意來,


    “沒事的,別擔心。一時晃神,紮了手。”


    “那也不能馬虎。”慎重的答,點紅才把含在口中的於緋詩的手拿了出來。又仔細看了一下,確定沒事,才算放下心來。


    就在這時,暈著黃光的紗窗之外快速的閃過一道人影。


    “誰。”點紅厲喝一聲,懷袖先一步起身,推門追了出去。


    從紗窗的明紙上破開的洞口,一張被卷成一團的紙條直直被扔到於緋詩的懷中。放到燭台下方,於緋詩將紙條打開,白紙黑字赫然寫著夜不能寐四個大字。


    “看來今晚,我們不能在房裏呆著了。”無奈的搖了搖頭,清緩的話音被於緋詩輕吐出口。


    “為什麽?”想不明白,揚著不解的眸子,點紅疑惑的問著。


    “為了保命。”於緋詩答。


    等的懷袖回來後,於緋詩立刻命點紅與懷袖二人熄滅了燭火,從紗窗的位置爬出窗外,往靜心堂的方向走去。


    靜心堂,顧名思義是讓人靜心的地方。


    以往的時候,是為了給六根不淨的佛門弟子打齋誦經用的。如今宮中女眷住入寺內,為避免事端,普陀寺的弟子皆是被移往前方的客舍居住。正院留出給宮中的貴人們居住,並且不得傳召,不能擅入內院。


    此時此刻,處在內院的靜心堂也空置下來,正好成了於緋詩等人今晚的避難之所。


    “娘娘,我們今晚就要在這裏睡麽?”抬目四顧了一遭靜心堂內的擺設,除卻蒲團木魚,還有堂前的佛像,再無其他。點紅不禁拉聳下腦袋來,為今晚的不能入眠而感到傷感。


    “誰說我們今晚要睡,今晚我們要誦經一整晚。”不理會點紅眼底的失望和傷感,於緋詩自顧的回答。


    懷袖倒是明白,什麽也沒問,什麽也沒說,自顧扶著於緋詩跪到佛像前的蒲團上。


    點紅畢竟是資曆尚淺,見於緋詩無心搭理自己,又埋怨起挽青跟挽翠兩位嬤嬤來,


    “真是的,不是說是宮裏頭的老嬤嬤麽,結果一晚上都不見人影。兩個約著不知道躲哪兒睡大覺,讓我們在這裏念經誦佛。過分,什麽老嬤嬤,還懂宮裏的規矩呢,我呸!”


    點紅的話雖然莽撞,但是卻是清晰的提醒了於緋詩一些差點被遺漏的事情。壓著心思淡淡的橫過點紅一眼,逼下她閉嘴之後,於緋詩才是轉頭跟懷袖小聲問道,


    “今日可有見過兩個嬤嬤?”


    懷袖斂了斂眸,靠到於緋詩身側,亦是壓低著聲音答,


    “用過晚膳之後,就一直沒有得見兩位嬤嬤。”


    “好。”於緋詩點了點頭,回頭的時候眼角的餘光又是掃過點紅一眼,看著她滿臉的沮喪,無奈的搖了搖頭,


    “點紅,難道你想在那兒坐到天亮麽,還不快過來誦經,我有事與你說,快過來。”


    “哦,好。”仍是怏怏的提不起興趣,點紅懨懨的挪到於緋詩身邊。貼著她的耳邊靠身過去,於緋詩輕聲低語幾句,點紅懨懨的眸光忽的發亮起來,不住的點著頭,


    “好,娘娘,我明白了,明白了。”


    爾後,跟打了雞血一樣,跟著於緋詩一起敲起木魚,念起佛經。


    波濤暗湧的一夜在於緋詩等人的誦經聲中逐漸過去,陽光撕破層雲,天空散出一絲發白。


    “天亮了。”動了動幾乎僵硬的筋骨,點紅冒出一句。


    “嗯,走,我們去看看昨晚她們玩的什麽把戲。”點了點頭,於緋詩放下手中的木魚,站起身。領著身邊的懷袖與點紅走出靜心堂。


    臨出的門,就看見住在靜心堂隔壁院落的潔嬪打開了房門。


    “潔嬪娘娘安好!”雖然潔嬪與於緋詩同屬於妃位,但於緋詩還是規規矩矩的給潔嬪行了一個萬福的禮。


    見到於緋詩,潔嬪也是忽的一愣。揉了揉還有些朦朧的睡眸,問著於緋詩,


    “你怎麽會在這裏?”


    “嗬嗬。”於緋詩燦燦的笑了笑,答,


    “許是認床,昨晚怎麽都睡不著,所以就去靜心堂誦經。”


    “原來昨晚敲了一晚上的木魚的人是你啊,吵的本宮一個晚上都沒睡好。”不自覺的的打下一個哈欠,潔嬪邊抱怨著,邊氣惱的斜過於緋詩一眼。


    “打擾娘娘了,臣妾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又是規矩的行過一個欠安的禮,於緋詩帶著愧疚的嗓音,緩緩踱出唇齒。


    低眉順耳的認錯姿態,倒是使得潔嬪不好再責怪起她來。擺了擺手,答,


    “罷了罷了,也沒多大事兒……”似乎潔嬪還想說著什麽,忽爾間,一個宮女匆匆忙忙的跑過來,看見於緋詩,好似看見救星一般,“噗通”的就跪到於緋詩跟前,


    “娘娘,你在這兒呢,出大事兒了,你快回房吧。”


    “出什麽事兒了?”眉目漠然一凜,於緋詩張嘴就問著跑來宮女。


    “挽青跟挽翠兩位姑姑死了,就死在娘娘你的房裏。”宮女答。


    “什麽?”於緋詩頓時一怔,匆忙抬起腳步,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趕去。


    這樣大的事情,自然是瞞不住的,於緋詩趕回到房間的時候,於緋詩房裏已經擠滿了人。太後端坐在主位之上,皇後與淑妃分別站在她兩側,一次站著後宮的各位妃嬪們。堂下的灰白地磚上則是硬邦邦的躺著挽青與挽翠的屍體。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不忍看著堂下的慘景,太後一邊誦著經文,一邊閉眼默念。


    於緋詩仔細看了一下堂下的兩具屍體,發現在兩人的的脖子出皆有兩個細微的血印子。心中似是明白什麽,也顧不得其他,抬步走入房內。避開屍體,走到太後跟前,跪拜行禮,


    “臣妾給太後娘娘請安,給皇後娘娘請安,給淑妃娘娘請安……!”


    “起來吧!”擺了擺手,太後睜開闔著的眼眸,示意於緋詩起身,才是問道,


    “於嬪啊,你房裏這是怎麽回事這是?”


    似乎在臉上漂浮過一記惶恐,於緋詩剛站起身,又跪了下去,


    “回娘娘,臣妾昨晚並不在房裏。因為睡不著,所以臣妾就去靜心堂。所以,臣妾並不知道眼下是怎麽一回事。”


    “是麽?”還沒等的太後答話,淑妃先搶先一步,接過話端,


    “這是你的一麵之詞,誰知道,指不定是你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讓兩嬤嬤撞見了,所以要殺人滅口。”


    本就是在惶恐當中,又被淑妃這麽一嗆,於緋詩的臉色不免有些慘白。一句話也接不上來,隻是誠惶誠恐的在太後麵前磕著頭,


    “太後娘娘明察,娘娘明察!”


    這時候,潔嬪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朗聲道,


    “昨晚於嬪確實在靜心堂,臣妾聽的實實的,她敲木魚的聲音吵的臣妾一晚上都沒睡好。”潔嬪以往曾受過淑妃的數落,眼下見於緋詩受著淑妃的欺淩,忍不住上前說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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