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蔡遠航慢吞吞地將麵條吃完,李堔仍在打電話。因為百無聊賴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個年輕人身上,隻見他將筷子搭在碗上站起身,離開座位。


    “老李,那小子走了,快跟著。”我連忙推推李堔,他的操作簡直是危險駕駛的教科書,一手拿著電話,一手抓方向盤,嘴裏還叼著煙。


    鬆開離合器,汽車緩緩駛動,我們再次緊跟著那小子身後。


    “喂,我李堔啊,把那個鄭舒雅立即……”


    我嚇得再次推推他手臂,低聲提醒:“不能抓,那個姑娘說不定還有後手。”


    “跟緊她,丟了這丫頭你明天就別死的來上班!”李堔掛掉電話不解地問:“鄭舒雅不是確定是嫌犯了嗎,為什麽不抓捕?”


    “我想把組織她們援交的人一起抓起來,就憑幾個學生是沒法把詹芳送進精神病院的。”


    這隻是我嘴上的說詞,實際上我不能忘懷的還是那個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裏的年輕男人的聲音。


    而且宋曉也沒有找到,那丫頭與他是一夥兒的,查清楚魏西裏那天遭遇了什麽也是我選擇留在這而沒有去北京的原因。


    如果那個胖子出了什麽差錯,我得知道找誰報仇。


    “也對,不把源頭解決掉,以後還會有女孩被她們拿錢誘惑。不過,說難聽的,現在做這行的太多了,打擊了一夥,新的又冒頭拉。哎,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啊。”李堔歎了口氣。


    他所言非虛,現在有些年輕人麵對物質誘惑毫無抵抗力,身處商品社會,經濟高速發展的同時,道德水平也是斷崖式的下降著。就像這幾年興起的裸貸,校園貸。警方不是沒有打擊處理過,可架不住學生自己抵不住誘惑,蹭蹭上鉤。於是越來越多毫無底線的家夥把爪子伸向這些三觀沒成熟的年輕人。


    就拿援交來說,它就是變相的賣淫。而且更加隱蔽,單對單交易。且大部分都是剛剛成年的女孩,不僅大學,現在高中生如此也不少。對此身為曾經的警務人員,我是很清楚這類案件偵辦的難度的。


    以前我就聽我們局長就說過這事有三難,處罰難監管難防控更難。


    “能抓一個是一個吧。”談到這個話題,我覺得內心像壓了千斤巨石一樣沉重。


    從李堔口中我得知那個鄭舒雅並沒有逃跑,從警官宿舍搬出自己東西後她便回到家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我隻擔心跟蹤的警察被這個智商超人的女孩發現。


    眼前的蔡遠航倒是個好對付的,他吃完麵便又邁著那被打癱瘓都活該的步伐在街上懶散的壓著馬路。


    這個臭小子還時不時的東瞟瞟西看看,路上有點什麽新奇的都要留下來看一陣。


    李堔點了根煙罵道:“這好吃懶做的小子活在世上真是浪費空氣。”


    我笑笑沒有說話,那小子一路逛一路瞧,走著走著又回到了方聯網吧。瞧著網吧閃爍的燈箱,我時刻不敢鬆懈,因為我們並不清楚他會什麽時候跟鄭舒雅或者別的人見麵。


    “咱們吃點東西吧,這小子不知道要上多久網呢。”李堔提議。


    “您開車去後門守著吧,我去網吧跟緊他。”


    方聯網吧有個後門的,這小子說不定什麽就偷偷溜走了。


    也不等他回話,我便推開車門也往網吧走去。


    在服務台,拿身份證開好機,我又買了一瓶水幾袋餅幹還有一包煙。這是個裝修的很不錯的網咖,但裏麵環境很差,他們居然沒有設置無煙區,大晚上的網蟲們將整個網咖弄得烏煙瘴氣。


    我買煙是怕他又上通宵自己熬不住,再一個抽煙的時候可以用手遮掉大部分臉令蔡遠航難以認出我來。


    之所以緊跟著他是怕這小子會出事,我很擔心會有人殺他滅口,他此刻更像我纏在吊鉤上的魚餌。一不留神,餌被吃掉,魚沒掉著,我可不知道去哪哭。


    蔡遠航找了個角落靠窗的位置上網,他玩的是一款時下很火的對戰遊戲。這個什麽時候都像個癆病鬼一樣慘白著臉的年輕人,坐在電腦屏幕前,整個臉反而紅亮起來,他叼著煙一邊操作,嘴裏還嘟嘟囔囔的叫罵著。


    我就坐在他後麵吃著餅幹,為了怕被人懷疑,我也打開了電腦,這幾年越來越不愛上網了,隨便打開個新聞網站便掛在那置之不理。


    喝了口水濕潤幹涸的嘴唇,我掏出手機給甘玉瑾發了條問候的短信,問問他現在魏西裏身體怎麽樣了。


    人不能過去,但我的心始終有一部分在那懸著,生怕連那個胖子的最後一麵都沒法見著。


    要知道初見時我是那麽討厭他,這想想或許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吧。


    電腦顯示屏下方的數字跳到了九點半,蔡遠航仍在問候著對麵不知是小學生還是中學生的隊友的長輩,其言詞之粗鄙,內容之豐富,令我歎為觀止。許多不知道的生殖器別稱和奇怪的姿勢一遍遍的從這個成年沒多久的大男孩嘴裏跳出,我很不解打個遊戲至於這麽深仇大恨嘛。


    不知是沒看見還是沒空,甘猴子還是沒回我短信,我幾乎快坐在原地無聊瘋了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從門口走了進來。


    老實說就算此刻魏西裏站在我麵前,也不比她來的令我驚奇。


    我隻覺得腎上腺分泌加快,身體裏的所有血液都往腦袋上湧去,我的眼眶也像被或烤著一般充著血。


    那人並不是別人,她正是我朝思暮想的女友小安。


    在我剛剛上初中的時候,母親和父親雙雙出軌,在過年前幾天父親被母親的奸夫砍傷住院,羞愧的母親自殺死在我懷裏。


    對於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來說無異於天塌了,那陣子我得了躁鬱症,也就是抑鬱加躁狂。上課上的好端端的便會砸窗戶踢桌子,那時是小安出現拯救了我,我的躁鬱症也在她的幫助下得到了緩解。再後來父親又查出了癌症,爺爺去世,一連串的打擊使得我又舊病複發,麵對像瘋子一樣的男友,她始終不離不棄,我身材高大,那時候已經一米八多了,她一米六都夠嗆。


    每次我病發砸東西時,哭的雨帶桃花的她雖然怕的要死,卻仍抱住我的腿不肯我出去生怕我惹出事來。為了她我開始咬牙克製著自己並且配合治療,同時也拚命努力學習,想給她一個美好的將來。


    那是少年的我傻乎乎的願望。


    再後來,父親病重把家裏拖垮了,我再也沒有多餘的錢去交學費,又是成績遠好於的她供我,為了報答她,我高二時便去工地學人家搬磚做苦力。


    那時未成年,工頭欺負人,我幹的最多卻拿的最少,於是我咬著牙更加賣命的幹,終於把自己弄成了腰肌勞損,倒在工地的時候,我哭了,既不為死去的母親,也不為自己該死的命運,更不是因為疼痛。


    而是因為那個禮拜我想送她一塊手表做十六歲生日禮物的,東西不貴,才90塊。可惜我買不起還累倒了。


    是小安從家裏拿出錢來給我治病,我不知道怎麽形容沈安對於我的意義,因為我手上刀疤累累,在患躁鬱症的日子裏我不止一次想終結掉可悲的命運,我不是魏西裏,那時年輕也小。若不是遇見沈安,我墳頭早就青春翠綠。


    休學一年,我治好了病。卻發脾氣拒絕去高考,又是她鼓勵我去報考警校,麵對報名費時我退卻了,錢隻有等到缺的時候才知道可貴,可是臨近報名,沈安卻拿來了一筆錢。我問她錢是怎麽來的,她說家裏給的。


    我知道她家裏條件也不好,卻最終強不過她拿著錢去報名了,其實我是自私的,我太想當警察了,筆挺的警服,閃閃發光的警徽都是我兒時便常夢見的東西。第一個學期下半年我才知道沈安輟學了,那個嬌小的女孩一人做幾份工作,供養著家裏和我。


    知道真相後我抱著她哭了很久很久,她是那麽嬌小,小的隻能藏在我的胸膛裏。那時我有個很奇怪的想法,這個女人不是我的戀人,她更像是我的母親。


    那時的我隻想學好本領,將來多抓幾個壞人,然後努力讓她過上好日子,其實我知道我就是自私,不是我強不過她,而是我習慣了她的犧牲和奉獻。


    在畢業後,我總算拿著第一個月的工資給她買了那塊,已經不適合二十多歲的人戴的手表了,我是那樣的開心,以為一切厄運都會過去,烏雲過後是晴天,我傻傻的想,誰知道烏雲後麵跟著的是雷霆霹靂,是傾盆大雨。


    為了她,我匍匐在殺死我戰友的惡徒麵前,我哭我煽著自己耳光,卻依然失去了她,小安被帶走了。我找過,用了幾年找她,可一無所獲。


    但我知道她的消息時,我又被各種倒黴的事纏上了。


    “小安!”


    我想喊她,喉嚨卻發出了怪物一樣嗚嗚聲,因為太過激動我竟發不出聲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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